838.第838章 此心拖泥帶水、當為人生最苦
好在郭破虜並不是一個認死理的人。
他笑道:「陸哥,你說的我好像懂了,又好像沒懂。不過……什麼境界不境界的,那不也得打過了才知道?」
他眯著眼,有些挑釁的看著陸羽:「陸哥,來練練?」
「皮癢,找錘?」
陸羽哈哈一笑。
這小子,還真是個愣頭青。
不過很對他的胃口。
跟郭破虜這種人相處,你永遠不會覺得累。
因為他總能讓你在他身上看到孩童時候的自己。
心如赤子。
這是何等難得的境界啊。
郭破虜眯著眼,戰意勃發:「陸哥,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我覺得你還真不一定打得過我。」
「那就試試。」
陸羽眯著眼:「一年前,在明珠塔上,我看過你的刀,很驚艷,卻因為太過艷烈,而無法持久,就如夜空中的煙花,唯美,卻轉瞬即逝。而一年後的你,你的刀又到了怎樣的境界?」
「陸哥,會嚇你一大跳的。」
郭破虜起身,黑衣如墨,沐浴在月光下,整個人完全沉寂下來。
他拔出了自己的佩刀。
刀鋒彎彎。
刀色青青。
上面鐫刻著七個篆體小字:
小樓一夜聽風雨。
正是蝙蝠公子原隨雲原本的佩刀,圓月彎刀。
陸羽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
抬眼打量著面前倒提著魔刀的男子。
郭破虜挺拔身軀在月光中自有一股睥睨天地的氣勢,眉宇間卻並無張揚之色,整個人就如一潭幽靜的湖水,又或者,一幅褪了色的山水,一張失了音的古築。
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低眉垂首,但似乎只要他站在這裡,天地萬物都只能黯然失色,成為烘托的背景。
這是一個真正的武者,陸羽能從他身上感受到一種長河奔走、一往無前、匹馬縱橫、長刀向日般的氣概。
陸羽在打量著郭破虜。
郭破虜也在打量著他。
跟自己身上那種長河向日般的睥睨氣概不同,陸羽顯得很安靜。
就如一把蒙塵的寶劍。
光華不顯。
不顯山,不露水。
但郭破虜能感覺到,這種安靜,其實是煊赫到了極致之後的返璞歸真。
只待拂去灰塵,便能光芒萬丈,照耀寰宇。
天和地都漸漸迷失在一片冷冽的肅殺里。
「拔你的刀!」
郭破虜淡聲道。
他黝黑的臉煥發出了一種如煙花綻放,彗星襲月般的光芒。
一年前,他敗給了陸羽。
一年後,他決定再次挑戰眼前這個被稱為少帥的男人,這個只比他大了兩歲,卻已經成為了武林神話的男人,這個原本不如他,卻以火箭般的速度,將他超越的男人。
這一戰,沒有仇恨,沒有生死,甚至於沒有勝負。
只是證明之戰。
他只想跟這個男人證明,我郭破虜,也有自己的道啊!
一年蟄伏,他已經沉寂了太久。
但此刻,刀已出鞘,洗盡了鉛華,那麼,這一人、一刀,自當睥睨天地,風華絕代!
陸羽沒有動,也沒有拔刀,他眯著眼睛,本就不大的瞳孔更是縮成了一條縫。
風呼嘯而來,捲起了地上堆砌的葉子,葉子是楓葉,泛著鮮血結痂般的暗紅。
陸羽不拔刀。
郭破虜卻沒有憤怒,更不覺得這是對他的侮辱。
因為這個男人有這樣的底氣。
但他對自己也有信心。
既然你不拔刀,那我就逼你拔刀。
這,本來就是一場他郭破虜證明自己的戰鬥。
郭破虜手中的魔刀已迎風而出,冷冽刀光直取陸羽咽喉,刀還未到,冷冽、晦澀、壓抑的殺氣已撕裂月光,在蹁躚的紅葉中,渲染出一種生死輪迴的意境。
生,當如夏花綻放之絢爛;死,自當如秋葉凋零之靜美!
陸羽身體猛然繃緊,左足用力在地上一點,整個人後退兩米,背脊貼上了一顆楓樹榦。
郭破虜刀勢隨之一轉,筆直刺出,完美契合天地,無跡可尋,卻又避無可避。
陸羽也避無可避。
但他還是避了。
身子突然沿著樹榦生生滑了上去。
郭破虜猛然一聲長嘯,運足在地上一點,整個人已凌空而起,手中的刀化作一抹橫空而過的長虹。
「拔你的刀!」
他咆哮。
一人、一刀,在這一瞬間已無分彼此,合而為一。
泠泠刀風催的樹榦上暗紅的枯葉紛紛而下,這景象,凄美而絕絕,肅殺而艷艷!
陸羽暗吸一口氣,運足在一朵枯葉上一點,整個人已跨過如虹刀光,隨著漫天紅葉一起滑落。
郭破虜長嘯不絕,凌空倒翻,刀氣長虹突然化作無數光影斑駁,向著陸羽當頭灑下。
這一刀之威,直令天地動容,日月失色。
陸羽四周方圓三丈,都為這如岳刀勢籠罩其中,無論往哪個方向閃避,似都已閃避不開了。
所以,陸羽沒有再躲。
他微眯著的雙眼亮如彎月。
「如你所願。」
他長嘯一聲。
終於拔刀。
菊一文字破空而發,似刺破千山萬水之隔絕,迎上了那抹擇人而噬的光亮。
「叮!」
純粹力量與力量對決,摒棄了所有的技巧,兩位刀客的刀終於碰在了一起,就在這一瞬間,火星四射而出,漫天縱橫的刀光突然消失無影,血雨般的楓葉卻還未落下。
幾乎在同時,陸羽與郭破虜如一根壓縮至極致的彈簧兩端,猛然向相反的方向退去,又幾乎在同時,兩人穩住了身形,只在地上留下兩道深深地踏痕。
彷彿一個世紀一般漫長,天空中最後一片碎葉方才緩緩盤旋而下,這一方天地又恢復了靜寂,死一般的靜寂。
「呼!」
郭破虜深深地吐了口氣。
有一縷碎發,從他額頭緩緩落下。
而他的臉頰,也出現了一道細微的血痕。
有血珠緩緩滲透而出。
「陸哥,我又輸了。」
他有些頹喪的說道。
「你沒有輸。」
陸羽笑了笑,鬆開了手中的刀。
而他胳膊上的衣服,噗地一聲,出現了一道裂痕。
竟是以傷換傷。
兩人自然都是留了手。
若是不留的話,現在的結局會是這樣的——
郭破虜身首分離。
而陸羽也會被斬掉自己握刀的手。
「輸了就是輸了,陸哥不用給我留什麼面子。」
郭破虜苦笑,「畢竟我只能斬你一條手臂,而你卻能割了我的腦袋。」
「話不能這麼說,生死之間,毫髮微厘般的差距,就能決定勝負了,再來一次的話,我還真不一定能如先前那樣壓你一籌。」
陸羽深吸了一口氣,「小郭,你已經證明自己了,你可要知道,便是崑崙三聖,也沒有傷到我分毫的。」
郭破虜:「可我只想打贏你一次。」
陸羽:「以後有的是機會。」
郭破虜沉吟片刻,問道:「陸哥,下一站是哪裡?半年後就是論道滅神,你跟我都會去參加的吧,這半年,我們是找個地方苦修,還是……」
他是陸羽的貼身保鏢,更為貼切的說法,則是陸羽的影子。
就好像上官金虹身邊的荊無命,曹操身邊的典韋,自然陸羽去哪裡,他就去哪裡了。
而高長恭的話,更多的,則是跟著王玄策了。
畢竟現在少帥系的勢力鋪的這麼大,而王玄策作為一個二號人物,掌控全局,某些方面來說,對於這個新興帝國,甚至比陸羽的角色都還重要一些,卻是手無縛雞之力。
肯定會被針對的。
原本是納蘭元述充當王玄策貼身護衛者的角色,不過納蘭元述現在又要跟著大和尚修為,實力又還沒有到郭破虜、高長恭那個層次,那這個工作,就只能讓高長恭去做了。
「我推崇的是入世修行。閉門是造不出什麼好車的。」
陸羽淡笑道。
「那我們下一站去哪裡?」
郭破虜問道。
「苗疆。」
陸羽吐出兩個字。
「有架打么?」
郭破虜問。
陸羽點了點頭。
「那我們現在就去?」
陸羽翻了翻白眼。
這小子,一聽說有架打,竟是比他還急。
這就是郭破虜。
從來不會問為什麼,而只會為,他能做什麼。
一個可愛的傢伙。
陸羽心想。
「我們明天八點出發。」
陸羽說道:「苗疆自古以來,就是華夏大地最神秘的地方,那裡的武道體系雖然沒有中原大地完善和強大,但也絕對不弱了,至少不會弱於日本,我要在那裡,尋找一些極為重要的東西,或許會惹到不少勢力,到時候,有的是架給你打。」
郭破虜點點頭,說那陸哥,我先去休息了,明天七點半我來找你。
陸羽嗯了一聲。
郭破虜走後,他又一個人坐在涼亭,喝起酒來。
月不解飲,影徒隨身。
醒時**,醉後分散。
喝著喝著,便有些醉眼迷離。
「苗疆啊苗疆,傾城,等著我,上窮碧落下黃泉,只要還有一線希望,我都不會放棄,你等著我,我一定會把你從閻王爺手裡救回來。」
喝完了一壺酒,陸羽便醉的一塌糊塗。
朦朧的視線中,一個白色倩影緩步而來,身姿娉婷婀娜,如洛神仙子降臨了塵世。
「傾城,是你么?」
陸羽伸出自己的手,努力想抓住什麼,卻只能抓到一片空虛。
也不知道是他的臆想,還是月光化作的一場幻夢。
明明近在眼前,卻又是那麼的不真切,捕捉不到。
白衣倩影將一件披風披在了陸羽身上,悠悠嘆了口氣。
「蘇傾城,如果你真的還能醒過來,那就快快醒來吧。你可知道,這個全天下最優秀的男人,生死面前連眼睫毛都不會眨一下的男人,竟會為了你將自己灌醉的一塌糊塗,甚至躲在這個角落裡,哭得像一個孩子?」
她想著,忍不住搖了搖頭。
此心拖泥帶水,當真是人生最苦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