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 52 章

帝國的政局正發生動蕩，與此相比，蠻族顯得如此微不足道，那些可憐的入侵者夾在兩大勢力之間，就此灰飛煙滅。雖然罪魁禍首已經戰敗，但帝國元帥塔那托斯卻被扣上了私通敵國的罪名，安德里奇公爵率軍包圍了卡米拉城。現在所有大人物的視線都集中在那裡，但這和帝都守城的普通士兵卻沒有那麼大的關係。

城牆下一直沒有什麼動靜，灰色的霧氣漂浮在黑夜之中，彷彿一層輕紗。火把的亮光僅僅能夠照亮眼前5米左右的空間，但在這樣的天氣中，就算是帝都兵力被調走一大半的當下，士兵們仍舊沒有提起該有的警惕性。千百年來帝都從未淪陷過一次，這樣光榮的歷史給了人們無與倫比的信心。看到有兵士偷懶，一個下層軍官狠狠地朝對方屁股上踹了一腳，巡視和督促下屬是他的職責，但即便是他，其實也並不認為有什麼人膽敢攻打帝國的都城。

想著值班結束後跟同僚去喝上一杯，那個軍官懷著美好而放鬆的心情朝著城樓下掃了一眼。在亮光與濃霧的交界處，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聳動。這個認知讓他的身體微微僵硬，他凝起目光，快步走到城牆邊上，扒著牆磚往下眺望。

就在這時，他忽然感到胸口一涼。痛苦沒能來得及傳遞到他的腦海中，骷髏光禿的頭顱泛著死氣，從他身邊探了出來。軍官最後的視野所映出的，是成千上萬的怪物，彷彿天上的繁星，無邊無際。那一瞬間，他聽到了震耳欲聾的凄厲哭嚎聲，那是來自地獄的召喚——

與此相反，城牆上的士兵站在那裡，氣氛呈現出一種異樣的死寂。這是人們面對危險時的本能反應，所有人都希望這只是一個噩夢，直到第二個人被殺死在眼前，屍體變得四分五裂。

兵士們在血雨中如夢初醒，瘋了一樣地開始抵抗。但這沒有任何用處，骷髏們的動作乾脆利落，就像是一部部殺戮工具，源源不斷的兵力被投入戰場，然後被這些絞肉機變成一堆堆的碎肉。在巨大的恐懼下，第一個士兵崩潰了，他丟下沉重的武器和盔甲，扭頭向後面跑去。

場面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

消息很快傳入皇宮，所有人都被這個出乎意料的消息給驚呆了。

「這不可能，這支骷髏軍隊已經被塔那托斯剿滅在卡米拉城了，而逃出來的殘兵也被奧德里奇公爵一一消滅。不可能，不可能！它們怎麼會繞過奧德里奇的部隊，突然出現在都城？！」

「現在帝都的兵力不足，而且那支骷髏軍還選擇了防守最薄弱的南面進攻。情報很有可能泄露了，帝都中一定有內奸存在！」

「現在不是追究這種事情的時候，南邊的城門很有可能守不住，最近的軍隊抽調過來，也至少需要半天的時間。在此期間萬一骷髏軍攻打進來，皇宮也不能算是安全的地方。請陛下趁著情況還沒有那麼危急，立刻從其他城門撤離都城。」

「夠了，都閉嘴。」

一個威嚴的聲音響起，皇帝冷冰冰地環視眾人。大臣們勉強保持著鎮靜，恐懼卻從他們的眼睛中泄露出來。安德里奇和塔那托斯都不在這裡，沒有一個人有信心守住都城。

如果老亞爾弗列得還在的話……

皇帝閉了閉眼睛，忽然感到一陣疲累：「派人求援，然後收縮兵力，打開水晶結界，全力守衛皇宮。把光祭司閣下請過來，我們能夠撐過這半天。」

與此同時，城外。

梅洛遠遠地看著燃起戰火的帝都，露出了一絲饒有興趣的笑容。火把點燃了木製建築，亮光暈染開來，使他的視野呈現出一片橘紅。在那片火海中，忽然爆開了一朵碩大的煙花，曳著長尾的漫天流光像是層層綻開的花瓣，又像是灑落的雪屑，一層光幕隨之從容展開，形成了一道如同水晶製成的圓弧，將整個皇宮都籠罩了進去。

那是遙遠的魔神時代的遺產，或許在當時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玩意，現在卻成為了哈魯帝國皇族的最後一道殺手鐧。

「真漂亮。」梅洛回過頭，微笑著評價道：「就像是一個貴重的籠子，與裝在裡頭的蠢貨們相得益彰，不是嗎？」

至少上百個骷髏從黑暗中浮現出來，塔那托斯靜靜地看著梅洛，完全沒有給同是蛇精病的梅洛半點面子，開口說道：「你輸了。」

「我以為雅江會在這裡的，沒想到居然會遇見你。看來這只是一個圈套，而我的雅江沒事——」梅洛看了眼腳下隱藏的束縛法陣，露出一絲微笑，隨即又輕輕嘆了口氣：「沒想到你竟然能夠發現第二個追蹤魔法。你做得比我想象中要好——甚至說服了蘇瑞來殺我。我很好奇，你是怎麼說服她的？我根本沒有留下什麼值得懷疑的證據。」

塔那托斯淡淡地回答道：「根本不需要確鑿的證據，只需要一個懷疑的種子。」

梅洛微微眯起眼睛，表情難得嚴肅了一些。

塔那托斯好整以暇地繼續說道：「蘇瑞巴爾斯是一個從未受過任何挫折的貴族少女，她人生的悲劇因為那場實驗而開幕。她之所以痛苦，不僅僅是因為受到的那些慘無人道的傷害，更因為引起這些傷害的正是自己的戀人卡菲爾。如果這個時候，有一個人對她說，這一切不是卡菲爾的錯，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個針對她的陰謀，她當然會緊緊抓住這根救命的繩索。這是人性，不論是誰，都會下意識地追求光明和救贖。在所謂的救命恩人和自己的戀人之間，蘇瑞巴爾斯選擇了自己的戀人，僅此而已。」

「她本來會是我最好的作品。」梅洛又嘆了口氣，看上去似乎真的為此感到遺憾：「信仰讓人變得愚蠢，只有飛蛾這樣的蟲子才會不顧一切地追求光明。你本來應該呆在帝都，而不是跑來這裡送死。」

他抬起眼睛，直直地看向塔那托斯：「事實上，我最討厭別人覬覦我的東西。」

「真巧。」塔那托斯彎起唇角，冷冷地回答：「我也是。」

「你知道嗎？」梅洛笑眯眯地說道：「那些骷髏是由我製造的。」

他抬起手，骷髏們隨之動了起來：「換句話說，我的命令許可權在蘇瑞之上，我可以完全控制它們……」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忽然一頓。那些骷髏沒有任何徵兆地摔倒在地，梅洛微微眯起眼睛，發現黑色的斑點從骷髏的腿骨浮現出來，濃硫酸一樣地腐蝕著這些死亡生物。

「你或許不能控制它們，但我至少可以毀了它們。」蘇瑞踩著森白的骨頭，緩緩地走到了塔那托斯的身邊，眼底翻騰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恨意：「反正現在，這些骷髏已經沒有任何用處了。」

「你用骷髏的死亡氣息掩蓋了自己的存在。」梅洛感興趣地掃了她一眼：「你本來沒有必要這麼做的，不希望我知道你的存在…………」

他低頭想了想，然後愉快地笑起來，表情輕鬆得像是在遊戲中猜到了一個謎語的答案：「看來我被騙了，一開始你並不完全相信塔那托斯亞爾弗列得，直到我在你的面前吐露了真話。」

事實確實如此。蘇瑞並沒有完全相信塔那托斯，她之所以和對方合作攻打帝都，是因為這本來就是梅洛計劃的一部分。塔那托斯設計將梅洛引到了這裡，然後引導後者在蘇瑞面前說出了真話。

本來這個計劃未必會那麼順利，但不管梅洛是否承認，雅江受傷的消息確實令他露出了一絲破綻。

「安斯艾爾會從內部破壞結界。」梅洛忽然說道：「我想這個時候，你的軍隊應該已經控制帝都了吧。你帶出去的那支軍隊還被困在卡米拉城，所以現在隨著骷髏軍進入帝都的，應該是北方邊境的守軍。保衛皇帝陛下是個很好的借口，時機也掌握得不錯，等到結界被攻破之後，那位陛下就會『死在骷髏軍的手上』，北方軍遲到了一步，消滅了所有的骷髏，卻只來得及救出三王子——或者是二王子，誰知道呢——然後你就能扶持那位王子登上王位，名正言順地控制帝都，進一步控制整個哈魯帝國。奧德里奇公爵被牽制在卡米拉城，等他得到消息趕過來，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

但塔那托斯一點也沒有耐心聽他的長篇大論。

「你準備好去見你的光明神了嗎？」他冷淡地開口，雖然在提問，但看上去半點也沒有打算徵求梅洛的意見。

一系列提早準備好的法陣開始發動，梅洛的身上開始滲出血液。但他只是望著塔那托斯，不為所動地微笑著：「我知道一切，卻沒有試圖阻止，你知道為什麼嗎？權利意味著責任，你會後悔的——」

臉上的笑容加深，他的身影驟然變得虛幻。

「再見，弒父者塔那托斯亞爾弗列得。」

一陣閃光過後，塔那托斯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空無一人的草地。風拂過及踝的嫩草，露出下面乾涸的血跡。

很顯然，在打不過他的時候，梅洛果斷拋棄了身為反派大boss的尊嚴，用不知道什麼方法乾脆利落地逃跑了。

蘇瑞有些反應不過來：「……他去哪裡了？」

塔那托斯挑了下眉，語調比極地的冰雪還要寒冷：「卡米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