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三發
有那麼一刻,周期以為這樣放任的態度真的會把自己坑死。
腥臭的腐屍味已經灌滿了他的鼻腔,利爪離他不過咫尺之遙。
系統在腦海里瘋狂呼叫宿主,周期卻都不想理,獨獨心像是空了一大塊,難受。
他甚而有個瘋狂而又愚鈍的念頭,如果他就這樣死了,那個人會不會傷心?還是說,他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死了?
風林寂寂,林海波濤般迅速起伏,那些團團圍上來的喪屍忽而仰天嘶吼,齊齊將腦袋轉到一個方向。
尖銳的爆空之聲刺得一陣耳鳴,嗡隆嗡隆作響,像是電流激射刺激鼓膜,雜音一片天地失聲。
鍾權恭整屍還成往前撲躍之勢,陡然被鎖住不能動彈,看起來像是被硬生生鎖在空中,它背上還背著一個諸訣守,瘋狂地在空中掙扎扭動著,著實可笑。
而後,才傳來直升機的巨大轟鳴聲,陡然,風更大了。
周期一陣心悸,像是被人掐住脖子一樣艱難抬頭,他看到了一個人,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右手還是抓握之勢,那是使用異能的手勢。
他一步步從林中走出,看著周期似乎沒有掀起絲毫波瀾,嘴唇掀了掀,什麼也沒說。
周期也從剛開始的錯愕驚喜中回神,他依舊是雙手撐著跪在地上,這樣的高度叫他無比弱勢。汗水一滴滴浸入泥地蜿蜒成條條水跡,他的手背上也沾上了水,因為暴瘦一根根骨頭猙獰地露出來,皮膚有些異樣的蒼白,眼睛深深窩進去,看起來落寞又可憐。
那邊的那個男人同樣也瘦了,卻是精瘦,黑了不少,本來就冷硬的眉眼硬是多了幾分煞氣,他站在那裡不動,所有的喪屍卻都被憑空制止,只有喪屍皇還在掙扎。
他的背後湧出一大堆人,手裡拿著一種類似於紫外線掃射儀這種武器,紛紛往喪屍身上掃描。
普通喪屍幾乎是頃刻間成了黑灰,有異能的喪屍久一點,高階喪屍基本上就沒什麼用只能燎傷一層皮。
直升機飛過一架又一架,幾個全副武裝的人把周期護著的那幾個還活著的人拽上了一架直升機。
一個年輕小伙剛想把周期拽起,驟覺如芒在背,他艱難回頭看著那煞星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眼裡的釘子嗖嗖地扎在他身上。
小夥子在末世活了那麼久,察言觀色的能力還是挺不錯的,立刻丟開手,「你救,給你救。」
剛剛被他扶起一半的周期又被甩到地上去,若不是他以手撐地,非要栽個大跟頭不可。
……
周期淡淡地看了那個用生命在詮釋著什麼叫做冷艷高貴的男人一眼。
年輕小伙戰戰兢兢地離開去救別人,這個可是T市有名的煞星,被他盯上的滋味真的是……一言難盡。
那些全副武裝的士兵打扮的人並沒有停留,用手上的儀器把能殺的喪屍全部殺光順帶著把那幾個還活著的人給救了,就上了直升機,很快就飛遠了,只是臨行時還朝著煞星打了個手勢。
只剩下一架直升機還在頭頂上打轉,那個男人卻收了手靠在樹上,似乎沒有動身的打算。
關凡慢慢走到周期身邊蹲下來,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周期,聲音沙啞了很多,「你瘦了。」
周期慢慢閉上眼睛,指甲在手心裡掐出一個個紫色的血印,你何嘗不是瘦得脫了形?
關凡眸光一斂抬頭往上看,嘖嘖感嘆,「沒想到這喪屍皇竟然還是熟人,他這與喪屍相剋的異能反倒是助他更近一步了。」
話音未落,他雙腳一提直接躍了上去,手迅速往喪屍皇身上一劃拉,原本設置好的空氣囚籠一陣動蕩,喪屍皇的掙扎更為劇烈……
尖銳的爆裂之聲穿來,被困住的喪屍皇喉嚨里發出一聲厲嘯,危險的氣機讓周期的寒毛迅速聳立。
周期臉色驟變……
【是否使用道具——靈泉空間?】
收納的道具還能作為己用?周期倒是不知道,在心裡詫異了一瞬就毫不猶豫地回答:「是!」
他的手裡憑空出現了數根鋼管,天女撒花一般乒乓亂撞分作八方之勢將喪屍皇阻擾了那麼一瞬,就是那麼一瞬,周期雙手緊緊纏著關凡兩人一同翻滾到一棵樹下。
周期十分用力地把關凡按在身下,臉色很難看,怒火洶湧地噴出來,「你是不是找死?」
被周期以一種無比微妙的姿勢壓在身下的關凡耳根爆紅,強自鎮定,他慢慢把頭扭過去,似乎有點羞慚,「主曾經說過,人與人之間要多一點溫情。」
……
周期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關凡咧嘴一笑,迅速翻了一個身而後一把攬住他的腰,扛在肩上就跑。
周期還沒有回過神,風就在耳邊呼呼地刮,一顛一顛的有些難受,關凡體貼地在他的肩上放了一隻手墊著。
等等,哪來的體貼?體貼還會弄出這麼一個頂人的姿勢?
借著空氣異能提供的便利,關凡很快就把呼嘯著追在後面的喪屍皇甩遠了。
那架直升機一直跟著他,並且在他脫離危險以後迅速降低高度拋下一條繩,他們借勢攀上去。
開飛機的是庖慧,轉頭對著關凡比了大拇指又緩緩向下,臉色很鄙夷,倒是熟稔地跟周期打了一聲招呼,「老熟人,好久不見。」
周期默默地點了點頭,發覺這輛直升機上坐著的大部分都是熟人,都是他們昔日一起走過來的戰友。
想到這裡,周期就憋了一口氣,共行了幾個月,結果人家全走了,把他扔在帝都,如此歧視……
他面無表情地推開關凡怕他在直升機上不習慣而來扶他的那雙手,搖搖晃晃地走到尾艙窩著。
關凡看著自己被推開在那雙手發愣,直到庖慧不耐煩地提醒他,「任務完成了沒有?」
關凡吐出一口氣,從口袋裡掏出一根注射器,然後找了一個密碼箱把它放進去,拿出一個通訊儀打開說了一句話,「喪屍皇的樣本取到了,可以回程。」
庖慧毫不猶豫拉開控制桿。
他們回的是T市,關凡已經打拚了一年的地方,可以看出,他在這個城市很有威望,從下了直升機到登記處那裡的一段路,無數人跟關凡打招呼,甚而還有幾個青蔥時期的少女跑過來往他口袋裡塞了一些花花綠綠的小玩意。關凡饒有興緻地把其中一副小小的指套戴在手上,可以看出,他臉上的笑是很真切很愉悅的。
周期面無表情地轉過頭去。
跟著周期一起出來的那伙人也一起被送到了T市基地,只是他們還有親人在帝都想著要回去,來找周期的時候卻被一口回絕了。
諸訣守現在在喪屍皇的手上,任務完成與否跟在不在帝都也沒有關係,他懶得回去應付關家。
基地並沒有給他安排房子,不過現在許多房子空置,申築弓他們甚至有一棟別墅,周期便被拉到那裡去住了。
戰隊除了原來的六位還多了一男一女,周期沒有刻意去認識,反正認識了也記不住。
他把自己鎖在房間里誰也不見,鎖了三四天,食物一直是在窗口上由他自取。
期間「明天敢死隊」又出了幾次任務,他為什麼會知道?
因為某個人出任務的時候哪怕是凌晨也會敲敲他的門跟他說上一句「我走了」,做完任務回來以後即便是半夜三更也會站在門外高興地喊上一聲「我回來了。」
彼時,周期會站在門后靜悄悄地聽,每一次,關凡都會說他出任務的情形,遇到了什麼人,殺了多少喪屍。
一個人喋喋不休,一個人靜默著聽。
這兩天沒有聽到關凡的聲音了。
等到周期終於忍不住拉開房門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好幾天。
他一拉開房門,一具溫熱的軀體便緩緩地倒下來,周期滿頭黑線地用膝蓋接住了。
握著一本經書坐在門檻上打瞌睡的關凡驚醒了,揉揉眼睛看著周期,有氣無力,「你出來了。」
他摸摸頭齜出一口亮靚的比臉白了無數倍的牙,緩緩從兜里掏出一樣東西,聲音無比鄭重,「在T市十三個月,空氣異能從三階練到八階,得了三顆無屬性八階喪屍晶核、一顆火屬性九階喪屍晶核,又幫他們出了三次任務,最後從研究院里換了一個金屬系九階喪屍晶核……」
他慢慢把晶核舉起,話語低而緩沉而重地落下來,「不知,作聘禮,夠不夠。」
那一刻,周期說不出心裡的複雜。
聘禮你個毛線糰子!
「你怎麼知道我是金屬異能?」
關凡喜滋滋的,「我是你男人啊,你當然瞞不了我。」
……
周期面無表情就要把門再次關上,卻被關凡死死頂住了。
關凡顫顫巍巍地站起來,一手撐門,身子晃了又晃,眼底青黑臉色煞白打了一個哈欠,活脫脫一副沒有休息夠的癮君子模樣,「你當初叫我跟你一起走,我拒絕了。今天我來給你一個答案……」
他鄭重其事,舉著那顆半個拳頭大小的灰色晶核就像是舉著全世界,臉上突然紅了紅,還好在那張黑皮上不是很明顯,「以全部身家為聘……」
他期期艾艾著說,「看在主的面子上,你能不能答應我?」
……
周期拉開房門擦著關凡就要走出去,他的聲音有些啞,「你最好不要招惹我。」
那個男人站在周期的背後說,聲音聽起來有些蕭索,「我喜歡你,我想每夜每夜抱著你睡覺,所以看見你跟別的男人在一起會生氣,所以不想你跟著我一起吃苦。帝都在全國所有的倖存者基地裡面是條件最好的那一個,你好好地待在裡面我才能夠安心……無論你信或是不信,我不是想要丟下你,我只是想叫你好好的,好好地等著我回來,等我回來……」
他堅定地再一次舉起手中的晶核,「你願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