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四發
「這就是你說的好出路?」
周期現在很鬱悶,非常鬱悶,已經鬱悶到無以復加的地步了。
系統飄在那個透明的靈魂體身邊,振振有詞,【當然,只要這具肉身修復了,宿主不是蹭蹭蹭就跑到元嬰期去了?這樣天上掉下來的好買賣,難道還不是好出路?】
周期鬱悶得快要嘔出血了,他的靈魂體腦袋上都快要浮現出兩條實質似的黑線。
他現在漂浮在一方蓮池的上空,底下是十數株巨大蓮花,銀色籠罩這一方小小天地,池下咕嘟嘟冒著泡的是晶瑩的乳白色池水,旁邊砌著的是灰白色的璧石。
而蓮池中間那朵最大的蓮花花盤上,放置著一團血肉,隱隱約約間還有人形,又像是一攤濃稠的血液,時而凝聚時而散開。
而灰白的骨架則被拆開,標杆似夾插在比成年男子還要高很多的荷葉中間,看起來有些瘮人。
是的,這具肉身可是老主顧了,正是那個據說被周期……摔成肉泥的那個大長老。
蒼天!這都是什麼事!
當系統告訴他這個令人心痛的事實時,他已經無言以對了。
肉身都成渣渣了,在這裡竟然還能夠修復?
周期飄蕩在這個地下石室里,只有這方蓮池會冒出幽幽的光,泉水晶瑩,石壁瑩潤,荷葉碧翠,蓮花白色迷濛之氣又夾雜著銀芒。
周期正托著腮面無表情地看著這具肉身,不知道看了多久,他來到這裡就沒有打開過的石門轟隆隆打開了。
走進來的是兩個人,還算是熟人。
一個年老的,一個年輕的,都是一身白衣飄飄,淡漠地看著這方蓮池。
那個鬢髮蒼蒼一臉祥慈的白衣老者看了看蓮池裡的景象,對著旁邊那個年輕人溫溫道:「如何了?消息壓下去沒有?」
年輕人,也正是岳無勞抬頭,「壓不下去,畢竟是幾個弟子先看到的,傳得厲害,那時候趕來的又沒有長老,處理不及時,也只能如此了。」
白衣老者,也就是周期見過一面的掌門揪緊眉頭,「罷了,你先看看你師叔如何了,無論如何,他對你有半師之恩,就算是昔日做了一些錯事,如今也吃到苦頭了。」
岳無勞自然恭敬抱拳,「弟子遵命。」
掌門擺擺手。
周期盤腿坐在半空撐著下巴迷迷瞪瞪看,這走向他怎麼忒不熟了,不是掌門要發配大長老嗎?不是岳無勞污衊外加下毒嗎?怎麼回過頭一個兩個都爭著要救他?
他想不了太多了,岳無勞不知觸碰到了蓮池哪裡的機關,那幾朵原本就巨大的蓮花身形更是蹭蹭蹭暴漲,花瓣合起瞬間將那團血肉裹進去,而後拉力傳來,硬生生將周期的靈魂也給撕扯進去……
周期覺得自己快要扭曲成一個漩渦,被那朵巨大的花盤給直接扯了進去,還依稀聽到響動。
「師父,肉身重塑容易,只是這命盤已碎,就是不知道這元神該往哪裡去尋。」
「誒,你莫要擔憂此處,為師自有法子,就是不知這九幽蓮有多大用處。」掌門嘆了一聲。
又是一陣悉悉索索外加轟隆一聲,周期發現自己完全被鎖在銀蓮之中,沖都沖不開。
周期頹唐坐下,看著旁邊那團被包裹在銀芒中流動的血肉,這法子到底要多久?他還能不能出去?
周期只能儘力去聽外界的聲音,發現原本還有點聲音的石室又空寂下來。
他正以為沒人在的時候,又聽到幽幽一聲,「師弟,你就是死心眼子。」
隨後就是一道溫熱的氣流從外界注入到蓮盤之中,周期睜著眼看著那道半透明的靈力匯入那團血肉中。這道靈力氣息溫和,叫他這個靈魂體都不禁好受起來。
「師弟,你說你這是何苦呢,無勞畢竟算你半徒半子,你對他抱有那種心思便是亂倫。」
掌門的聲音隔得極近極近,「為求大道,敦倫之樂本該拋卻,不是嗎?」
周期承認,特定的環境聽到這話語,他雞皮疙瘩都盡數抖起來了。
不是聲音的問題,而是這掌門說起話來還有這掌門給他帶的感覺也忒……怪異了吧,叫人滿腹狐疑。
————
渾渾噩噩不知過了多久,等周期再度有感知的時候,剛想動彈,立刻被厚厚的一層障壁給擋了回來。
周期伸手想要去挨碰,發現自己連手都抬不起來。
又過了許久,他才發現自己應該是被困在一個不能動彈的軀體里。能聽能看,卻不是藉助五官,這種感覺略微有點神奇。
周期閉著眼睛玩得不亦樂乎,經脈之中彷彿有淡淡的溫暖氣流騰起,一點一點流入四肢、丹田、心肺等各處。
忽而,耳邊聽到一聲極具特殊意味的呢喃,「師弟。」那聲音離得極近極近,像是挨湊在周期的耳朵旁邊細細喊出來的,委實有點耐人尋味。
周期猛然一掙,發覺身體的控制權好像回到了自己手上,他睜開眼,對上了一張看起來五六十年歲的臉孔……
那人的腦袋離他實在是太近,彼時兩人的額頭差點貼觸到一起。
除了關先生,周期表示從來都不適應與人挨得那麼近。
周期幾乎是條件反射性地一掌拍出,撲通,那人頓時飛出了老遠。
掌門被拍到地上,臉上卻是一派狂喜,「師弟,你醒了?」
周期面無表情回頭,捏了捏自己的手腳,沒有跟他說話。
掌門現在很奇怪,周期的直覺叫他不要靠近這個人。
身軀里充滿著豐沛的無法言說的力量,周期心裡一喜,再度看了那個被他猛然一掌拍遠的掌門一眼,眼睛一轉,發現自己應該不是在當初那個地下蓮池裡。
他幾乎是想也不想,一掌震碎石門沖了出去。
「師弟!你……」
周期並沒有聽到縹緲宗掌門在他身後喊了什麼話就沖了出來。
啊哦,等等,有個問題有點囧,衣服呢?難道說,他一直都是裸身對著縹緲宗掌門?
……
不會吧?
周期茫然地裸著身軀抬眼看天,他應該是從某個山洞裡沖了出來,所以現在這遮天的密林是正常的。
萬幸萬幸,沒有人,不然這張老臉往哪放?
等等!
光著屁股的周期回頭,恰巧對上一雙冷冰冰的淡漠的眸子……
那個人還是少年模樣,臉看起來十三四歲上下,身子卻是極為挺拔,眼睛里更是透露出一種無法言說的……世故與滄桑。
他穿著一身灰撲撲的弟子服,肩上背著一個巨大的葯簍子,右手拿著一把鐮刀,秀致精細的臉上橫亘著一條巨大的疤痕,整個人顯得有點凶厲。
少年人沒有表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皺了皺眉頭,很快就因為不感興趣掉頭就要走。
周期卻像是被釘在了那裡一樣,他哆嗦著嘴唇,身子顫動得厲害,「關……范臻?」
范臻腳步一頓,狐疑地回頭看了他一眼,緊了緊肩上的葯簍子,很快就再度轉過頭去,這一次,當真是頭也不回抬腳就走,十三四歲的少年身軀顯得分外挺拔。
而周期驚詫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眼睜睜看著少年逐漸消失在他的視野里。
他的奶娃娃,他的小淚包,怎麼一眨眼就成了這個模樣?
周期陡然間手腳冰涼,他究竟錯過了多少?
系統炸彈一樣從他的腦袋裡躥了出來,幽幽道:【宿主,你要是再不穿衣服,可就不止手腳冰涼了。】
「我……」
系統恨鐵不成鋼,【靈力,靈力!身體本能尚在,一個元嬰期大能連一身衣服都化不出來?】
確實如此!周期大喜,匆匆閉目在腦海里迅速回憶起大長老的招式。
綠葉翻卷著傾覆過來,在他身上化作綠色長袍,周期猛然睜開眼睛,隨手摘了一根樹枝,勉強念出一段剛剛回憶起的「御物訣」。
他的姿勢很不熟練,卻東拐西扭往范臻消失的地方掠去。
由於很不熟練,時高時低時東時西,周期一路上被樹枝掛著,整個人顯得極為狼狽,卻還是堅定地往那個方向掠去。
恐高不敢飛太高,周期離地不足一丈,很快就在密林里迷失了方向。
……
幸而,遇上了一個練劍的弟子,那個人皺著眉打量了他這不合時宜的打扮半晌,還是勉強給他指了路。
這練劍弟子顯然也是個熟人,正是當年把地圖給他的那位。
周期匆匆看了他一眼,繼續往前去追。
他幾乎是憑著直覺,一路上歪歪扭扭引人注目,飛到了百葯園。
他剛剛鬆了一口氣,就看到一幕叫他目眥欲裂的畫面。
范臻的葯簍子被人拽了下來扔在一邊,旁邊是幾個罵罵咧咧的屎黃色弟子,「小雜種,你還真敢把自己當成是我們師兄?我說這株渠蝟草是我找到的就是我找到的,你一個不記名的弟子,是不是給你的教訓太少了?」
范臻低著頭默默地收拾著地上的東西,卻被那個屎黃色胖子給踩住了手腕,胖子張狂大笑,「你得罪了楊長老還以為自己有什麼好日子過?嘿嘿,楊長老想殺誰就殺誰,小心不要跟前面那個不自量力的弟子一樣,沒了命還不知道喲。」
胖子獰笑著拍了拍范臻的臉,狀極輕蔑,背對著周期的范臻冷冷抬頭。
「哎嘿嘿,這小子又紅眼睛了,怎麼,你信不信勞資今天把你這雙紅眼珠子給挖出來?」
范臻肩一甩,正要動,倏爾又不動了。
身後,冷冷淡淡一道聲音傳來,「三聲之內再不滾,休怪我造殺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