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英雄卸甲
時不多久,那金將牙罕已快馬而返,向完顏古力激奮難按道:「元帥!海陵王已……」
完顏古力催馬靠近道:「究竟怎麼回事?」牙罕道:「海陵王已幹掉完顏亶,恐其舊部兵變,特遣一隊詔命我等速返中都!」
完顏古力一陣驚喜:「海陵王果然成功,這完顏慎幸虧已死,否則實難收場。」又躊躇說道:「此間正與宋蠻激戰,如何退兵?雖說完顏慎已死,可他還有不少兵馬於此,復將如何?」牙罕計之曰:「元帥糊塗,目前完顏慎已斃,這兩路大軍均屬你來統領,我們且戰且退,切勿貪戀一時小勝,待行至一處安營,把完顏慎手下眾將『請』至營帳,威逼利誘,其部下已是群龍無首,必會順風倒草,不愁他們不順。至時主帥威風八面,勿忘末將,余心足矣!哈……」
牙罕笑聲未絕,突瞪兩眼,神情恐怖,撲嗵一下從馬上栽了下來,背後竟被飛插了一把單刀。完顏古力見狀大驚,但見一人攜抱一屍正揮劍砍殺,瞧那屍身無盔無甲,知是胡為風已經陣亡,心中驚喜,急命收兵後退。
金兵正殺得興奮,突聞收兵的鑼號並響,均感愕然,但又不敢不退,一時卻又吼罵連起。原來金兵後撤,宋兵依然揮刃而戰,眾金兵心想老子已放你們逃命,竟還不知趣地死纏。於是發聲大喊,又回殺過來。
宋兵只是戰昏了腦袋,見敵兵復殺而來,便又向南邊戰邊退。金兵見對方南退,才不追殺,又繼向北撤。
劉琦等將見金兵退勢如潮,心裡清楚敵方必有急情,否則絕不會罷勝而離。如果再戰下去,己方必然會全軍覆沒。
宋兵本是垂死掙扎,早已無心戀戰,個別宋兵想在將帥面前逞番雄膽,竟不知僥倖地膽敢舞刃假追,登時被對方一排勁箭射殺,著實可憐可嘆,有被殃及中箭的,無不暗罵。
達捫圖背著胡為風一路上越屍山、涉血海,好不容易才到安全之處,未及本陣,便已悲痛得昏厥在地。
劉琦一眾發現不見了胡為風和達捫圖二人,下令眾兵四散尋找。劉琦心下忐忑:「以胡為風和達捫圖兩人的功夫,絕不致於被敵方所擒,難道均陣亡沙場?」想至此,不由驚得一身冷汗,失聲悲哭。
其時已過中夜,濃雲低壓,微光慘淡。一陣悲風刮過,血腥遍空,孤鴻哀鳴,不久卻紛紛揚揚下起了雪來。這雪愈下愈大,眾將士均身罩盔甲,雪落甲上,甚易積厚。
宋軍中有幾十名將士被胡為風救出困境,聽說二人失蹤,眾將士無不悲驚。此一戰,宋金兩軍死亡人數愈近十萬,在這十餘萬具血屍僵體中要尋出兩人,談何容易。
達捫圖昏厥一陣被凍醒,見天上雪花飄飄,四處又一片的哀聲痛哭,細聞哭聲喊著自己和胡為風的名字,便掙扎坐起,亦哭喊道:「我與胡將軍在這裡。……」
眾兵聞聲圍將過來。達捫圖哭道:「胡副帥陣亡了……」
劉琦、嚴駟敏、陶可中等人聽說他倆已被尋著,心裡又驚又喜,趕到近前卻見達捫圖等人痛聲悲哭,得知胡為風居然陣亡,大為悲痛,坐在雪地上和眾將士嚎啕大哭。
劉琦幾人與胡為風情同手足,胡為風武功高強,人又俠義正直,極受將士愛戴,此間陣亡沙場,全由救將而起,因此宋軍將士哭聲撼天。
此時一名宋兵道:「胡副帥的兵器在這裡。」嚴駟敏走到近前,見胡為風的那柄長劍插入一個番將的左胸,當下拔劍在手,在金將屍身上憤恨地連刺數劍,轉身時險被一屍絆倒,氣得一腳把屍體踢出好遠。眾人借微光細瞧,那屍身竟是金盔金甲,卻是敵軍第二路主帥完顏慎。陶可中一刀揮落,把完顏慎之屍砍得身首異處。達捫圖切齒叫道:「暫勿毀屍,將他心肝挖出,祭奠胡兄長在天之英靈!」嚴駟敏向劉琦說道:「完顏慎乃胡副帥臨亡所殺,其胸腹被劍穿透,才又插在另個人的身上。」
眾人見劍柄盡被血塗,猜想當時胡為風胸中之憤是何等的狂怒,無不為之愴然淚落。
此時風卷雪飛,淮河北岸,一片哀聲。數枝火把掉在地上,數縷白煙飄散,逐次熄滅,四周頓時暗沉沉的。
悲痛過後,劉琦下令返回,宋軍扶傷抬死地頹喪南行。過了冰河,就地安營紮寨。達捫圖破口大罵高宗趙構,假如再多給四萬兵馬,此戰也不會損失這般慘重,胡為風或許不會陣亡。一時氣憤,向劉琦道:「元帥,我們還保這些昏君奸臣何用?乾脆散夥算了,我等把這些弟兄帶入一個山間叢林,即做個山大王也不賴!」不少將士均有同感:「達捫圖將軍所言極是,真不如另立爐灶!」
劉琦悲嘆一聲道:「我們若如此而為,卻對不起胡將軍和犧牲的眾多弟兄。」
達捫圖和陶西中怨然問道:「難道就學李綱和岳飛他們?」
劉琦冷笑道:「我可不像岳飛那般愚蠢,逼急了我,我卻不買他的帳!這些話都別再說了,讓所有弟兄們休息好,明午班師回京。」
不久營寨紮好,埋鍋造飯。糧草等物質在戰前均放淮水南岸,唯留一小部分後備人員看守。這伙后雜士兵能免場屠戰,班師后也同樣能淪為有功之士,當是快活舒坦。
次日午時拔營起寨,劉琦查點一下人數,還剩一萬八千餘人,傷者近萬,共折十三員將軍。此次開戰,宋金傷亡人數幾乎扯平,若以此來論,宋軍此役以寡搏眾,算是慘勝。
軍馬行了七八日,漸抵京城。城中百姓敲鑼打鼓,列在道上簞食壺漿。劉琦等眾心中羞愧,下令速行,不許接納百姓食物。個別士兵心裡暗自惱火,「老子差點將命丟在戰場,喝幾碗酒不是應該的?目前就是打死兩人,也是功可抵過,甚麼鳥規矩!」
宋兵暫入武場休頓,不久便有欽差宣旨,命劉琦進殿。眾將心中氣怒,劉琦說道:「剛剛戰歸,人乏馬困,明日再朝,我先寫個奏表煩欽差大人呈於皇上。」
欽差為難道:「劉元帥若不進殿,只恐會有人說抗旨不遵……」
劉琦道:「就說本帥此刻正撫慰受傷士兵,難以脫離。」隨後寫了一張奏摺,內容則是宋兵以一敵三,大將胡為風陣亡,斃敵帥完顏慎,請聖上加封立功將士云云。
不久欽差又返回宣旨,說眾位將士遠征疲乏,功不可沒,均晉陞一級,追封胡為風「神勇大將軍」;每人賜碗酒喝,休養五日。因累年災荒,國帑空虛,又需納之於金,以保大宋國民免除兵戈,故無能力犒賞。
眾將無不憤怒。劉琦冷笑道:「即封我胡兄弟王侯,又有個屁用!我去找皇上理論!」
達捫圖罵道:「他奶奶的,不如號集這幫弟兄殺將進去,把歲幣搶來分了,再把秦氏弟兄亂刃分屍!」嚴駟敏道:「將軍勿躁,待劉元帥回來怎麼說。」
不盡一個時辰,卻見劉琦一臉怒色地返回,幾人見狀,心已明了大半。達捫圖惱火道:「元帥,還是依我所說,把歲幣搶了分給諸位弟兄,然後尋個仙山神島落草當馬子去!」
劉琦憤然嘆道:「我進殿向皇上一說,他仍不同意犒賞,又有秦檜秦楚材兄弟二人在旁阻攔。我氣怒之下,便告請解甲卸職,趙構竟然同意了。」嚴駟敏道:「你沒說我三人也要卸甲回鄉?」劉琦苦笑道:「說了,都同意。我看這大宋的江山亦快到命數了。另外本帥的兵馬被分交給了虞允文和吳璘兩人掌管,交給他倆,我還算放心,也算那昏君沒昏到家。」
嚴駟敏道:「如此最好,輕身無掛,咱哥幾個這就開路,先去青縣胡兄長那裡看看,然後再落個閑雲野鶴的清靜日。」劉琦道:「你和陶將軍就捨得下家室?若達捫圖去過番閑雲野鶴的清靜日子還差不多。」達捫圖道:「你們均有家室,唯我一人在外飄蕩還有什麼意思?乾脆我回去落髮為僧算了,如此渾濁世道,還寄它什麼佳望?」
幾日後,劉琦等人去了青縣,不免又同胡為風全家悲慟幾天。當時青縣已屬於金國境界,劉琦等人為防止胡為風全家遭受金兵侵害,讓胡家儘快南遷,日後也好照應。
四人別了青縣,在外暢遊數日,隨後各自灑淚作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