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剎那芳華
楊大仙在出口的剎那就後悔了，他是氣得太過，居然沒想到能輕易叫破他招式的人實力必然遠在他之上。於是，扭頭看向千亦的同時，他以驚人的速度「噗通」一聲跪倒下去。
「前輩，小的有眼無珠，罪該萬死，一時出言不遜冒犯了前輩，望前輩開恩，饒小的一命啊！」
楊大仙急轉直上的態度比之前光頭忽然被放倒更令眾學子驚訝，他們本以為楊大仙會不死不休的朝千亦衝過去，沒想到怒吼的餘音尚未散去，楊大仙已跪在地上磕起頭來。
千亦也微微一怔，身旁的山山捧腹大笑。
「師父，沒想到這個胖子居然這麼識時務，反應快得我都有點佩服他。」
千亦沒再理會跪在地上的楊大仙，一個因弱小而失去鬥志的人，不值得留意。
他看著石榴花外，倚刀而立的藍衫少年。
那是一株年輕的枯木，它本可以生長得極為繁茂，卻因樹榦上的一個窟窿，所有的精氣都被奪走。
它日益衰敗著，蟲子、風雨、陽光、寒暑……全都在它身上肆虐，它早已搖搖欲墜，只因死死守著樹榦上唯一的青芽，因而至此依舊挺立。
千亦的目光落在少年的眸上。
那是很渾濁，卻很通透的一雙眼，如同包容一切的大海，卻映出澄澈明亮的天空。
千亦看過一眼，便知道這世間所有的苦難都無法將這少年打倒，即便死去，他也會心含希望。
「師父？」
山山的聲音把千亦拉回現實，少女指著面色蒼白，氣息猶未平歇的楊不棄：「這是二師弟么？」
千亦點點頭。
儘管何所道未曾說他要找的少年是誰，但滿院之中，千亦願意帶走的就只有這個少年。
生活即是修行，一月之中，這少年或許不是最刻苦的，也不是最有生存能力的，更不是最有資質的，但他一定是最不肯放棄的。
因為不棄，所以他能一直刻苦；因為不棄，所以他能領悟更多；因為不棄，所以他此時才能站在千亦面前。
千亦看著少年，誠懇的問：「你叫什麼名字？」
「楊不棄。」少年倚刀回答。
「願意跟我修行么？」
少年卻默不作聲。
這是讓眾學子極為抓狂的一件事，眾人苦苦守在這裡不願離開，為的就是能有高人看上他們，帶他們修行，沒想到千亦很隨意的問出眾學子夢寐以求之事，楊不棄居然不說話！
一名學子忽然大哭著撲倒在千亦身前：「前輩，求求你收下我吧，我們全族陷入危難，只有我修行有成才能回去救他們，前輩，求求你了。」
另一名學子也撲了出來：「學生全家被妖族吃入腹中，只有學生僥倖逃得性命，學生恨意滔天卻無計可施，萬請前輩收下學生，讓學生有為家人報仇的機會！」
……
眾人紛紛跪倒，千亦卻不為所動。
眾人只跪在他身前一丈之外，無法寸進。
在俗世中行走了兩月有餘，千亦儘管對人情世故尚看不明白，但對世事已有一些認知，他知道事情絕不是眾人說的這麼簡單，有容國院也不是毫無人情的地方，他早看出國院中許多學生資質並非最佳，心性也並非極好，但國院依舊如此選擇，自然有一番道理。所以這些沒能進入國院的學子，就如一直無人問津的楊不棄一樣，前路自有人計較。
千亦可以插手其中，但他並不想這樣做，因為所有學子中，只有楊不棄敢向修士拔刀，也只有楊不棄最需要他的幫助。
千亦平靜地看著楊不棄，少年沉默了片刻，也看著千亦，不躲不避。
他向千亦施了一禮：「感謝仙長厚愛，然小子不是一般修士能教，所以可否讓小子見識一下仙長的實力？」
眾學子怒了。
這好比他們想吃都吃不到的山珍海味擺在楊不棄面前，楊不棄卻還要問這山珍海味究竟有何值得他吃的地方。
所有人都怒目看向楊不棄，若不是千亦在此，恐怕眾人早已撲上去將楊不棄生吞活剝。
一名學子半瘋半笑：「完了，完了，這傻子不僅把自己的機緣葬送了，把我們的機緣也葬送了！」
「是啊！這潑才他以為自己是誰？仙長願意收他為徒已是燒了八輩子的高香，他還敢講條件？」
「真是氣煞小爺，這世間怎麼會有如此蠢的人？！」
……
就在眾人以為千亦會拂袖而去之時，千亦卻點了點頭，輕笑道：「好。」
一言落出，滿城花開。
眾人只覺天光一淡，抬頭時只見無數落花飛舞在空中，萬艷爭妍，千香奪色，宛如一道無垠的群芳之穹。
殘花徐徐從空中落下，引得滿城百姓歡呼，千亦只在這場花雨中看著楊不棄。
他本可拈花斬山，亦可拔刀斷城，但山亦何錯，城亦何咎，千亦沒有立即回答楊不棄的願意不是他在猶豫，而是他在思索如何不毀傷一草一木，也能讓後者信服。
最後，他選擇了讓落花再感受一次飛舞。
楊不棄在漫天花海中下跪，少年這一跪落地有聲，不似楊大仙那般急切拚命，卻認真而誠懇。
「師父。」
少年行了跪拜之禮。行完之時，花海停歇，少年的身影也消失不見。
依舊沒能離開的眾學子面面相覷，失神的跌坐在地。
……
百川界。
千亦信步山中，楊不棄和語山山跟在他身後。
山山顯然對這個二師弟有些好奇，當然，這好奇更多的是因為慶幸。
她慶幸今日睡了懶覺，遇到了千亦，也慶幸自己果決，乾脆的曠了何方宮的課，更慶幸自己咬著不放，險而又險的成為大師姐，而不是二師妹。
山山還有些不忿，想她苦苦求了千亦一個月才拜了千亦為師，這個瘦不拉幾的少年憑什麼第一面就取得師父的認可？而且這少年剛才還質疑師父的修為。
「喂，」山山拍了楊不棄一下，「你知不知道離人巷『神將之戰』是誰挑起的？」
楊不棄看了看山山，猶豫了一下回答：「知道。」
「那你知道又是誰把逍遙仙揍成了豬頭？」
楊不棄再次點點頭。
這事早已鬧得紛紛揚揚，昨日不說他在國院便已看到，昨晚在酒樓做小廝時一晚聽的也都是此事。
楊不棄聽出山山言語中的意思，下意識看向了千亦。
山山得意一笑：「沒錯，此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是……」
「不棄。」
千亦忽然打斷了少女。
他止步望著遠處敬亭山的所在，對楊不棄說道：「你想什麼時候開始修行？」
楊不棄望著千亦衣袂輕舞的背影：「現在。」
「好，你在天黑之前趕到那座山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