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咄應承 御書房內天子發難
天漸漸地轉暖了,院子里的杜鵑接二連三地開了,佟妃的病也日見一日地好起來了。主子的病好了,奴才們都很高興,院子里便多了笑聲。這日,佟妃精神很好一早起來便讓沁雪陪著她下棋,過了晌午也不肯罷手。
「主子,該用膳了。」沁雪輕聲說道。「不嘛,我這會子不餓,你陪我下完這局再說。」
沁雪笑著搖了搖頭,這位主子永遠都是這麼孩子脾氣。
「你別總是讓著我呀,你再這樣兒我可惱了。」佟妃假裝不悅地說。
「是娘娘您棋藝好,怎麼是奴才讓您呢?奴才倒是想讓來著,可也得要有這本事讓不是?」
「呵!你個丫頭,真是沒人敢管你了是也不是,瞧我不撕爛你這張嘴!往哪跑!呵呵……」佟妃丟下手中的棋子追逐起笑著躲閃她的沁雪。
兩人正在院中嬉鬧著,只見秀蘭跑了過來,「娘娘,萬歲爺來了!」
佟妃先是一楞,接著趕忙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沁雪走過去又幫她理了理鬢角地散發,「娘娘,奴婢去後院給您摘些花來,夜裡好在房裡插上。」
「唉,你去吧。」
佟妃行過了禮將康熙讓進內室,屋裡熏著淡淡地檀香,極時提神醒腦、清心寡欲。康熙一眼瞥見桌上下了一半的棋局,「怎麼?今兒精神好多了,盡也費起心下棋了。」
撫著棋枰,康熙淡淡地說道。「這幾日為了養病總在床上躺著,那也去不了。臣妾,實在悶得心慌就讓她們陪著我下下棋,解個悶。」
康熙注視著桌上的棋局,佟妃的棋藝他是知道的,能和佟妃對奕到如此局面,自然也不是個一般的棋手,這個對奕之人倒是很有些本事。想著,他抬起頭看著端茶進來的香兒,「是你陪娘娘下的這局棋?」
「嗯,不是,奴婢可沒這本事。」
「哦?」「那,那個有本事的人在哪兒呢?朕倒很想見見。」
「嗯,臣妾讓她去慈寧宮給皇奶奶送甜品了。下次,萬歲來時,臣妾再讓她來見駕。」佟妃急忙接道。
康熙接過佟妃遞給他的茶呷了一口,「朕沒記錯的話,你這宮裡是有個叫沁雪的丫頭吧。」佟妃聽著臉色頓時一暗,「皇上……您,還記得。您不是說,不追究她的嗎?」
「你,很擔心朕會追究她嗎?」
「不,不是。皇上向來金口玉言從不失信,臣妾只是覺得皇上……不知為何又提起她來?」佟妃幽幽地應著沒敢抬頭看康熙,可她已經感覺到康熙深遂地目光正盯著自己,在他面前她似乎永遠無法遁形。
片刻后,康熙移開了視線,轉身看見桌上綉籃中放著的一個明黃色地小荷包,便走過去拿起它,只見上面用金線綉著一條盤龍,旁邊用銀絲勾勒出雲紋,手工細緻精巧竟不亞於江南上貢的綉品。
「臣妾還沒做好呢。」佟妃劈手奪過荷包低頭輕喃,「現在還不能看。」
「哦?朕看做的不錯,似乎也快完工了吧?」
「還欠穗子沒做呢,一會兒臣妾做好了給您送過去。」佟妃抬起頭眼中閃爍著光芒,望著康熙說道。
「好,讓沁雪送過來吧!」佟妃心頭一驚眼中的光芒瞼了下來。
康熙只淡淡地笑了笑,抬手輕輕撫了撫她的頭,轉身走出了景仁宮。
沁雪在後園裡閑逛了一陣,掐掐時間估摸著差不多了,就慢慢地往回去。進得屋內只覺得安靜地出奇,心想著皇上不會是還沒走吧,便輕手輕腳想轉身出去。
「沁雪,是你嗎?」是佟妃的聲音。
「啊!是我,娘娘奴婢還以為皇上還沒走呢。」沁雪邁步走進內室,只見佟妃獨自倚在窗前,完全不似剛才那般精神了,臉上也看不出一絲的喜氣。
沁雪心下納悶,每遭皇上來了之後佟妃的心情都會好得不行,今兒這是怎麼了。
「你過來。」
沁雪覺得佟妃的情緒似乎不對,可又不好問些什麼,便依言走了過去。只見佟妃伸手遞給她一個荷包,「這個,你幫我給皇上送過去。」
「我?」沁雪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
「是,你去吧。」
「哦!」沁雪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她清楚地感覺到佟妃有什麼心思。沁雪心下琢磨著該不該問,可話到嘴邊還是咽了回去。她拿著佟妃交給她的荷包輕輕地退出了內室。
「雪姐姐,你要出去?」一個十四、五歲的小丫頭跑過來笑咪咪地問道。
沁雪回頭一看,是凌芳。她是去年剛入宮的小宮女,性情活潑可愛天真浪漫。
因為沁雪素日里待人和善、處事利落,所以這院里的宮女、太監和沁雪的關係都很不錯,有了什麼大事小情也常會來找沁雪商量。這個凌芳,更是從進宮那日起便不無一日纏著她的『雪姐姐』,像個小跟班似的總是跟前隨後的。
「娘娘讓我去給皇上送點東西。凌芳,你知道御書房怎麼去吧!」沁雪正自發愁,突然眼前蹦出來的這個小丫頭讓她直想拍著腦袋罵自己笨,怎麼沒想著找個姐妹帶個路不就結了。
「喔,我知道啊,前日娘娘還讓我結皇上送血燕羹來著。姐姐這會要去?我正閑著,我領你去吧!」
兩人說著話,一前一後出了景仁宮。
有人同行,這路倒是一點也不嫌遠,兩個小丫頭說著笑著就來到了御書房了。
「雪姐姐,前邊就是御書房了,你去吧,我在這兒等你。」
「唉!」沁雪收了收神,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輕輕吸了口氣。
「雪姐姐,你別怕,皇上人可和氣了,一點也不凶。」看出沁雪有些緊張,凌芳忙安慰她。
「是嗎?」沁雪說著,心道,那是他沒到發脾氣的份上,若是一個不小心做錯了什麼或是說錯了什麼那怕是小小的一個動作錯了,只怕都有可能身首異處啊!我能不怕嗎?
沁雪自小到大,今日就是現在心中突然明白了什麼是害怕,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什麼人?」門外兩名侍衛攔住沁雪問道。「我是景仁宮佟妃娘娘的侍女,奉娘娘命,給萬歲爺送東西來的。」
「等著,我進去通稟一聲。」其中一個侍衛面無表情地說著進去了。
不一會兒,那個侍衛走了出來,「進去吧!」
「有勞了。」
御書房裡瀰漫著淡淡地清香,紗窗下面擺著一張大炕,炕上鋪著明黃色地大毛氈子,上面橫放著一張書案。康熙正伏在案上寫著什麼。
「奴婢,給皇上,請安。」沁雪蹲了個禮說道。
沒有動靜。沁雪不敢抬頭只好蹲著。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沁雪只覺得兩條腿像灌了鉛似的從麻痹到漸漸失去了知覺。
「起來吧。」沁雪終於聽到了這句話,剛想起身,卻發現兩條腿已經不聽使喚了。她咬了咬牙,單手撐了撐膝頭,終於直起身來,「佟主子,讓奴婢把這個拿給皇上。」說著,她低著頭將荷包用雙手捧過頭頂。
「嗯。」康熙拿過荷包在手上擺弄著。
「皇上若是沒旁的事,奴婢,就告退了。」沁雪頓一頓見康熙沒說什麼,就一步一步地往後退著準備走出去。
「朕,讓你走了嗎?」沁雪一楞,立在原地再不敢動了。
康熙慢慢站起身來,「你站的這麼遠,想讓朕吼著對你說話嗎?」語調輕輕柔柔就像一陣和風吹過耳畔,但卻堅決地讓人無法違抗。
沁雪輕輕走進康熙,在距他近三步遠的位置立住了,「皇上,還有什麼吩咐嗎?」沁雪話剛出口,便懊惱起來。自己不該多問,他是皇上不是佟妃,心下琢磨著自己莫不是真是被佟妃寵壞了。
康熙並沒有說話,沁雪低著頭不知道康熙這會兒在做什麼,只在心中暗暗打鼓。
「陪朕下盤棋吧。」
嗯?沁雪真是被弄糊塗了,什麼意思啊?
「李德全,取棋枰。」李德全應著聲,連忙將棋盤、棋子在案上擺放妥當。
沁雪垂著手立在案前,「你執黑子!坐下吧,立著怎麼下?」康熙笑著。「奴婢,還是站著吧,站著心裡踏實。」
「呵!朕現在讓你坐下,可別回頭出去同旁人說朕欺負你個小丫頭,讓你站著和朕對奕。」「奴婢不敢。」沁雪還是沒動彈。「朕,可不會再說第三遍了!」語氣聽著十分地生硬。
沁雪不用看也知道自己一定是惹惱了皇上,只好硬生生地側坐在炕上。
「把你的本事拿出來,朕要是發現你留了手段,那,可是不容情面的喔!」
「是!」
方落了几子,沁雪便發現想贏這個主兒不是件容易的事,好在自己壓根兒也不想贏他,只是又不能讓他察覺到,只得盡將心思放在了棋局上。邊下著竟然邊勾起了她的興緻,不覺得也放下了拘束。
淡淡地紅霞從紗窗外透了進來,這時李德全正在門外徘徊著,到了晚膳的時候了,萬歲爺這局棋什麼時候能下完啊?耽誤了用膳的時候,對萬歲的身體可不好啊!
其實,在外頭更加著急的還有一個人,就是遠遠站著的凌芳,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自己的雪姐姐進去了一個時辰也不見出來。若是出了什麼事,那必定是會有個動靜的,可看樣子御書房裡平靜的不能再平靜了。到底是怎麼了呢,小丫頭百思不解,去也不是留也不是。
「哼!好棋藝,咱們和局吧!」康熙高興地笑道,「朕看出來了,你沒留手,好!很好!」
沁雪垂手站起身來,輕輕說道,「是萬歲爺讓著奴婢呢。」
康熙悠然地看著沁雪,「朕,和你佟主子討你過來,好不好?」
「嗯,萬歲,奴婢侍候慣了佟妃娘娘,佟妃娘娘也離不開奴婢,請萬歲明見。」
「哦?這麼說,這宮裡沒有比你更好更會侍候主子的奴才啰?朕的佟妃要是沒有了你就過不下去了,是不是?所以,你可以不用把其他主子放在眼裡了,是也不是?」康熙的語調仍舊十分輕柔,可是字字句句都足以讓沁雪心驚,這一席話可是若重若輕啊。
沁雪卟嗵一聲跪下身去,「奴婢,不敢。奴婢,笨嘴咄舌才會一時說錯了話,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康熙伸手握住沁雪地肩將她扶了起來,「朕,說什麼了?偏你就嚇成這樣?這,可不像朕剛剛認識的沁雪啊!」
這會子沁雪真不知該怎麼回話了,她腦子裡盤旋著許多回話的方式,可是她覺得不論她說什麼,最後都只有一個『錯』字,索性她抿起嘴一言不發了,心想著這樣至少不會再說錯什麼了。
「哼!不說話?不說話就能解決問題了嗎?嗯?呵呵!李德全。」李德全應聲跑了進來。
「你,送沁雪回去,再給佟妃傳朕的口諭,就說……以後每日申時讓沁雪來這兒陪朕下棋。」
李德全聽著心下納悶一時間沒回過神來,竟蹲著沒動。
「還杵在那兒做什麼!沒聽見朕說話嗎?!」
「啊,喳!」李德全趕忙帶著沁雪走出了御書房。身後康熙望著沁雪離去的背影,眼神中掠過一道無法琢磨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