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四十六章

再次醒來，視線還是非常的昏暗。不過比之前要好很多，周圍幾個火把燃燒，印著室內忽明忽暗。這已經不是他之前在的那個房間了。

江衍琛動了動便覺得鑽心的疼痛，他撫上自己的左腿，還好沒有血肉模糊，只是骨折了，而右腿同樣是骨折的命運。那妖怪倒也不嫌煩，自己痛暈過去后，還慢條斯理的掰斷了右腿，這下自己要出去真的只能靠爬了。

他苦笑一聲，舔了舔唇，覺得有些乾渴。忍不住向後縮了縮，視線看去，他的面前有一口很大的鍋，幾乎有半人高，架在火堆上，裡面似乎裝了很多水，讓室內氤氳著水汽，蒸在臉上濕漉漉的，之前的乾燥感也消失殆盡。

那黑霧凝結成的妖怪坐在鍋邊，間或添置著柴火，不讓火減小。江衍琛離這火堆有些近，故而覺得又干又渴。

「你燒這水做什麼？」江衍琛受不了這一室的寂靜，主動開口詢問。

雖然他的腿折了，跑不動，但是還是可以放放嘴炮的。對眼前這個傢伙一點都不了解，感覺實在太糟糕。

那妖怪似乎心情也大好，僵硬的臉上扯住了一抹可以算是微笑的神情，看著他道：「煮……煮了你。」

江衍琛勉強扯出一抹笑容出來，說道：「煮了我？給你自己吃嗎？」真是夭壽了，竟然在和別人討論怎麼吃自己，喝喝。

妖怪搖了搖頭：「不……給妹兒吃……治病，長生不老。」

江衍琛微微動了動，艱難的給自己換了個姿勢，認真道：「聽著，吃了我根本不能長生不老，更不能治病，這是一個謊言，我一點用也沒有。」

聽見這樣的話，妖怪反而不再搭理他，專心致志的添著柴火，時不時攪會鍋里的水。

江衍琛嘆氣，知道自己是說了他不想聽的話。他原先認為這妖怪憨憨傻傻該是比較好糊弄，如今想來，分明心裡通透的很，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他想了想，只得換個方式問他：「我也是將死之人了，你能告訴我，你那妹兒究竟是怎麼了？吃藥都不管用么？非要用我才行？」

妖怪頓了頓手中的動作，聽了好一會，才用沙啞到極致的聲音緩緩道：「救不了……什麼都救不了……」

「你可願跟我說說？」江衍琛察覺到他的難過，也知道，這妹兒一定是他的心頭肉掌上明珠，「沒準我能有什麼方法幫助你？」

噼里啪啦的柴火聲響起，妖怪想了一會：「吃掉你。」

江衍琛有些崩潰的閉上眼睛，怎麼話題又繞到了這裡！好煩！煩不煩！能不能不要再說吃小僧了！小僧心真的很慌好不好！

正在這時，鍋中的水終於被煮沸了，孤獨孤獨冒著泡。江衍琛瞪起了眼睛，感覺到一股接著一股的熱浪向自己臉上撲過來。

妖怪站起身，聲音還是像原來似的刻板無情，可他偏偏聽出了一絲欣喜，「水開了。」

水開了，可以下鍋了。

江衍琛驚恐的看著他的右手像之前一樣化成黑霧，像自己捉來，輕而易舉的將自己舉了起來，一點一點，離那口鍋越來越近。

這個時候他腦子裡突然想到了很多奇怪的念頭。掉下去被燙死以後是不是可以回復活營地復活一下？然後順帶把斷了腿再接回去？但是有個問題很奇怪，復活營地在哪裡？在外面，還是復活在這裡面？

……不管能不能復活，被燙死都是在太虐心了好嗎！

「誒誒誒好漢好漢，我們有話好好說！」江衍琛有些崩潰的叫道，「你不如讓我看看你那個妹兒啊？啊？我真的有本事救她，我是個和尚！和尚啊！我有佛祖加持的！」

講道理這話說出來他自己都不信。但是沒辦法，怎麼也比被直接扔下鍋去好吧！

話音剛落，妖怪的動作突然頓住，江衍琛心快提到嗓子眼去了，忐忑的想到，難道真的有效？

下一秒，他就不這麼認為了。妖怪將他狠狠甩到石壁上，怒吼道：「有人闖進來了！是誰！」

江衍琛的後背狠狠砸在堅硬的石壁上，再重重的摔下來，喉中一陣腥甜味，忍不住捂住嘴，乾嘔起來。

妖怪在將他摔出去后，怒火衝天的轉身離開了房間，帶著黑氣四溢。

江衍琛忍住劇痛，用雙手撐起身體，想要趁著這個時間再打探打探四周，看看有沒有能夠跑出去的機會。

「啊啊……」熟悉的叫聲出現在他的身後，悄無聲息。眼中全黑的小姑娘，面色慘白，張著血肉模糊的嘴巴，沖著他叫喚。

「是你啊……」他苦笑了一聲，「你也看見了，纏著我沒什麼用的，我現在幫不了你。我連……自己都救不了。」

小姑娘蹲了下來，對著他著急的「啊啊」，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我不知道你要說什麼？你真的是來幫我的？」江衍琛有些無奈的回頭看她。相比妖怪頂著一張賞心悅目的臉，這小鬼模樣雖然有些兇殘，但好歹傷不了他，看著還更舒心一點。

小姑娘站了起來，有些著急的把他往一個方向帶，走幾步就回過頭來看看他有沒有跟上。

江衍琛咬咬牙，蹭著雙臂往前爬去。

這是一個很大的房間。而且，是一個非常正規的房間。有一間外室，中間用一個類似屏風的東西隔開，而裡面就是內間，鋪著一張床。

那口鍋和江衍琛就被扔在外間。現在，小姑娘就一步一步把江衍琛往內間帶。

屏風很黑。這個房間里的一切都是陰暗的顏色，所以一開始江衍琛並不認識這竟然是一塊被雕琢過的屏風，他只以為是一塊扁平的黑石頭罷了。路過時，他貼在上面嗅了嗅，是一種很讓人覺得不愉快的味道。

偏過頭，小姑娘轉過頭來看他，他擦了擦汗，向內室爬去，而室內，這股異味越來越濃，令人幾欲作嘔。

「這是……什麼？」

室內一張床上，鋪滿了幾乎要爛掉的衾被，全然一副破敗的景象。而床上，卻安靜的躺著一個女人。

說是人，未免太誇張了。她的全身腐爛，散發著異味，倒也不是臭，就像是百花零落，碾做塵土后的發酵味兒。這個女人一動不動的躺著，對外界的情況毫無感應，不知是死是活。

屍人。他的腦海中突然蹦出了這兩個字。當年在劍三中，洛道這個地圖上布滿了屍人。他們分明是屍體，卻還沒有死去，麻木的噬咬遊盪，喪屍神智。

但這個床上的人，似乎又有些不一樣。

這不會就是那妖怪口中說的妹兒？

江衍琛爬了過去，忍不住堵住鼻子，扒拉著垂下的衣角，確實是爛掉的衣服，有的地方還未褪色。未褪色的一段精緻的金線，複雜的雲紋，確實奢華無比。他抬頭看了看四周，床上也儘是這些錦緞。

若是沒有破敗，該是多麼舒適華麗。

「怎麼會弄成這樣？」江衍琛翻了翻，碰到手的東西幾乎在瞬間就化為齏粉，根本沒有什麼有價值的信息。

「變成這樣，吃了我也沒用啊。」他小聲嘀咕了一句，有些懊惱的倒在地上，「早知道就燙死復活回營地了。」

小姑娘也安靜下來，蹲在他身邊靜靜看著他。

「轟」的一聲巨響在江衍琛頭頂炸開。轟然碎石層層滑落，間或砸在他頭上。他挪不開，只能狼狽的抱著頭，心叫道艾瑪那妖怪回來了？這麼快！？

卻聽見一片混亂之間，腰間的小鈴鐺輕輕響了起來。

「玲瓏——贈送人在五尺之內就會發出清響哦！」

「孫悟空！」江衍琛驚喜的喊道，卻嗆了一口灰塵，忍不住劇烈的咳起來。接著，他感覺到胳膊上傳來一陣溫熱感，孫悟空的聲音響起：「小獃子。」

江衍琛抱住他的手哇哇大叫起來：「你怎麼才來啊！」

「我來了。」孫悟空安撫的摸了下他的頭，拉住他的手道，「起來吧。」卻發現江衍琛沒有動靜。

「怎麼？你覺得趴在地上涼快不成？」他忍不住調侃道。

江衍琛卻一反常態，沒有嗆聲，抱住他的手臂蹭了兩下，軟軟的，溫溫的，說道：「嚇得腿軟走不了，你抱我！」

孫悟空有些驚訝，但因為時間緊急來不及細想，將他攔腰抱起。骨折的腿在半空病態的彎曲，疼的江衍琛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他把頭埋進孫悟空的胸口，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怎麼了？」孫悟空察覺到他的異樣，順著目光看到了他的腿上，渾身一僵。

「沒事。」江衍琛知是瞞不住了，半靠在他懷裡，語氣輕鬆道，「骨折嘛，很容易的，接上去就好啦。」

他不敢看孫悟空的表情，輕輕環住他的脖子，催促道：「別愣啦，快走快走，馬上妖怪追來了！」

孫悟空一手環住他，抬起頭，目光是比火焰更灼熱的滔天怒氣。他雙唇緊抿，一抬手，那張床上瞬間揚起大火。

漫天大火，熊熊燃燒，將床上的屍人和腐爛的絲帛點燃，火勢驟然拔高。孫悟空的眸中倒映著烈火，緊緊環住江衍琛，放佛從地獄走來的修羅，一步一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