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第八十九章 心悅
?第八十九章心悅
衛鶴鳴曾想過,若來日將重生一事告知楚鳳歌,會是怎樣的光景。
或許楚鳳歌只當他痴人說夢,又或許會追問他前世是否篡位成功,再或者又會詢問他前世兩人是否有著同今生一樣的羈絆。
可他從未想到過兩人的坦誠會是眼下這番光景。
更沒有想到的是,他本以為自己前世一直是個垂死之人,早就將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卻連楚鳳歌的心意都沒有看出。
糊塗。
衛鶴鳴在氈鋪上翻了個身,忍不住想給自己一巴掌,卻又怕驚擾了帳子另一角熟睡的人。
自己前世究竟都做了些什麼?虧自己還得意洋洋地自以為前塵盡去,殊不知早就欠了一屁股的債。
前世楚鳳歌都經歷了什麼?
在國子監受人冷眼可有人為他撐腰么?趕赴沙場時可有人為他擔憂么?心灰意冷時曾有人向他伸出援手么?
若是有,又怎麼會成為現在這副樣子。
若是沒有……
前世不知道便罷了,今生見識過了楚鳳歌的境遇,又怎麼能面對他曾經的孤立無援?
更何況,如今的楚鳳歌的殼子里裝的是個成年人的靈魂,可前世的文瑞王切切實實只是個孩子。
衛鶴鳴幾乎都不敢往深了去想,一股莫名的焦灼從心尖一直燒到了頭頂,最終輕輕翻身下了床,躡手躡腳走到了楚鳳歌的氈鋪旁。
楚鳳歌正閉著雙眼,看起來安穩而寧靜,均勻而輕柔的呼吸聲消散了他白日里的所有戾氣。有墨色的髮絲散落在臉頰旁,隨著呼吸微微顫動,莫名的勾人心弦。
衛鶴鳴凝視了許久,伸手輕輕拂去了那柔軟的髮絲,手指卻在觸及到皮膚的一瞬間再也不捨得離去。
他甚至不敢移動自己的手指半寸,只停留在那裡,最終魔怔似的緩緩俯下了身,唇落在楚鳳歌的唇畔,喉嚨里若有似無的一聲喟嘆:「殿下……」
彷彿接觸到了渴望已久的甘霖,唇不由自主的向下游移,觸感輕柔的彷彿羽毛略過,溫柔的神色中竟帶著幾分痴迷。
楚鳳歌的喉嚨動了動。
衛鶴鳴恍惚間被唇間的溫熱驚醒,猛的回過神來,幾乎不敢相信方才的大膽舉動是自己做的,瞬時紅透了耳根。
他驚得倒退了兩步,見楚鳳歌依舊睡的安穩,才倉皇地逃回了自己的氈鋪上,整個身子都蜷縮著埋在了厚厚的氈絨中,從縫隙中露出的皮膚透著異樣的粉紅色。
發乎情止乎禮,發乎情止乎禮
衛鶴鳴念叨著自己舊時萬般不屑的酸儒話,腦海卻忍不住回味那一瞬間的迷濛。
胡帳另一角的楚鳳歌睫毛顫了顫,眼眸睜開了一條縫,隱隱透出幾分不滿來。
只是嘴角忍不住微微地翹起,緩緩闔上了雙眼,睡容與方才一般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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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了這一夜,連著幾日來兩人間的氣氛都頗為怪異,連黃掌柜都能看出不對來。
楚鳳歌倒是還算正常,甚至要比平日里更加柔和一些,衛鶴鳴卻一反平日里的坦然,雖然言笑如常,眼神卻時不時地飄向楚鳳歌,彷彿有所顧忌,卻又彷彿有所牽挂。
只不過胡王談話中露的口風倒是讓衛鶴鳴心裡略微踏實了些,北胡首領似乎隱隱已經有了鬆動的意思,連胡王話里話外都是想為北胡在貿易上爭得更大的利益。
出了氈帳,黃掌柜邀請衛鶴鳴去試試他從部落里借來的胡馬:「這些胡人的馬匹就是不一樣,少爺不跟我們一道去遛遛?」
衛鶴鳴平日就長於騎射,聽這話便來了興緻:「自然要去,少爺今日讓你們開開眼界。」
黃掌柜笑著迎合:「少爺說什麼都是。」
衛鶴鳴聽出他話里話外的不信,忍不住起了好勝之心:「你莫以為我是個文探花便真當我是個文弱書生了,若是單論箭術,只怕殿下都未必記得上少爺我。」
眾人聽了一片噓聲。
黃掌柜帶頭嘲笑:「少爺的牛皮可吹大了,你若說別人也就罷了,若說王爺,那黃某是萬萬不信的。」
楚鳳歌的慓悍眾人目共睹,這些天來眾人又早就看出,只要不涉及公事,衛鶴鳴都是個好相與的,是以紛紛不吝玩笑,說他將牛皮吹上了天。
衛鶴鳴輕哼了一聲,用胳膊肘撞了撞楚鳳歌:「殿下你自己說,你我二人箭術,相較如何。」
倒真不是衛鶴鳴自賣自誇,他年少時讀多了那些江湖俠客的本子,在武藝上也是下過苦功夫的,只是在力氣技巧上都沒有蘇和楚鳳歌那樣逆天。
反倒是箭術上頗有天賦,前世他曾於快馬之上五箭連珠,因此在京師之中名噪一時。
至於楚鳳歌,他雖不曾有機會一較高下,但見他練習弓馬時的模樣,或許力道比他大上許多,精準卻未必及得上他。
楚鳳歌神色淡然:「我不及你。」
衛鶴鳴聽了這話臉便黑了一半,下頭的人更是唏噓:「王爺給少爺撐腰呢。」
黃掌柜攤手:「王爺都這麼說了,那便隨少爺吹牛皮罷。」
衛鶴鳴從鼻腔里哼出一聲:「不必隨我,你們若不信,我便與王爺比試一場。」
楚鳳歌挑了挑眉:「同我?」
衛鶴鳴猶豫了一下,也不甚能接受兩人之間怪異的氣氛,竭力回歸原本二人相處的模式,只笑著狀若挑釁:「怎麼?王爺不敢?」
「怎會不敢。」楚鳳歌猛地拉住了他的手臂,眼裡透出淺淺的笑來。「只是若你輸了要如何是好?」
衛鶴鳴被他這神色看得微微一僵,不知想起了什麼,竟連耳根都有些微紅:「誰輸還不一定呢。」
楚鳳歌眯了眯眼:「我身無長物,若是輸了,無非只能以身相許罷。」
衛鶴鳴耳上赤色更甚:「當著這些人,殿下說什麼胡話?」
楚鳳歌仍是緊追不捨:「那等沒人了,便能說了?」
衛鶴鳴落荒而逃,不肯再同他搭話,只催促著黃掌柜要他們見識見識他的箭術。
還是不同的。
先前只拿楚鳳歌當做比自己小很多的少年,聽他的情話便難免有些面對一個孩子的感覺。
可如今想想楚鳳歌竟是自己的同齡人,真要論起來,兩人還都一大把年紀了,再聽那些帶著隱晦含義的話語,便有些受不住了。
那些讓人面紅耳赤的話他又是怎麼說的出口的?衛鶴鳴百思不得其解。
不多時,黃掌柜便牽著幾匹胡馬來了,衛鶴鳴瞧了手癢,便率先搶了一匹,利落地翻身上了馬,連轉了幾圈。
眾人笑著道:「少爺還是有幾分本事的。」
衛鶴鳴笑了一聲,縱馬打楚鳳歌身邊經過,奪了他馬側掛著的弓箭,試了試手,挽開弓笑到:「你們且給我瞧准了。」
說著,便快馬飛馳而過,經過之處飛出五道虛影,依次往一個方向去了。
眾人一愣,衛鶴鳴揚了揚下巴,抬起馬鞭指著那遠處的木樁,笑的開懷:「你們誰去給少爺瞧瞧,射中了沒有?」
那木樁在眾人的視線中不過一個黑點罷了,眾人皆不肯信,便簇擁著衛鶴鳴去瞧。
待近了那木樁,眾人才瞧見,五支白羽箭準確地落在同一點,竟是分毫不差。
楚鳳歌輕聲道:「力道差了。」
衛鶴鳴不服氣:「是殿下的弓太沉,用不慣罷了。」
楚鳳歌低低笑了一聲,不再說話,只剩黃掌柜等人嘖嘖稱奇。
半晌,待眾人各自散了去,衛鶴鳴卻又湊了過去,猶豫了半晌,輕聲開口:「殿下可瞧見了?」
楚鳳歌挑了挑唇角:「瞧見什麼?」
「五箭連珠,」衛鶴鳴盯著空茫茫的草原,聲音輕緩了許多。「殿下前世曾提過的。」
在他一雙腿廢了,只能坐在輪椅上之後。
他曾同他提過的。
「瞧見了。」
衛鶴鳴伸出手,覆在了楚鳳歌牽著韁繩的手上,緩緩的收緊了:「會好的。」
「嗯?」
衛鶴鳴微微側頭,盯著楚鳳歌那一雙深不見底的墨色眼眸,斬釘截鐵道:「我不是先生,殿下跟從前不一樣了,一切都會好的。」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模樣更像是最初那個初入官場,立誓要不負初心的少年。
總能在那雙漆黑的眼眸中攪起風雨。
「衛鶴鳴……」楚鳳歌想說什麼,卻被打斷了。
騎在馬上的少年微紅了耳根,一雙眼睛帶著飛揚明亮的神采:「殿下,我心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