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第九十二章 血路
?第九十二章血路
帳外的馬賊被這支箭嚇了一跳,衛鶴鳴卻只在帳子里,默默將另一支箭搭上了弓。
馬賊們沒人再去理會地上的形容狼狽的母女倆,大喊大叫起來,將周圍的同伴都呼喊過來,小小的氈帳被數十個馬賊圍攏,帳里的兩人卻不動聲色。
本應驚慌的衛鶴鳴此刻卻心如止水。
帳外的喊叫隔著厚重的氈布傳來,彷彿是另一個世界的喧囂。離他最近的,最真實的,卻是來自楚鳳歌的呼吸聲,均勻而平緩,讓他執弓的手沒有一星半點的顫抖。
幾十個馬賊戒備著來自各個方向的襲擊,試圖從地上那具屍體上找到箭矢飛來的方向。
「嗖嗖——」
箭矢破空的聲音傳來,聚在一起的胡人又倒下了兩個。
衛鶴鳴再一次抽出箭矢來,楚鳳歌默不作聲地走到了氈帳門口,手中的長刀隱沒在了黑暗中。
馬賊們這一次看清了箭矢的來源,臉色卻都不慎好看,幾個人警惕著走到了氈帳邊,忽的一下扯開了氈簾。
帳子里黑洞洞的,伸手不見五指,連個人聲都沒有。
馬賊們心知裡面一定有人,便有人舉起了皮盾,想擋住飛來的箭矢,一步一頓地走進了帳里。
下一刻,舉盾的馬賊彷彿瞧見了一道寒光,緊接著臉上一熱,有黏糊糊的液體濺在了皮膚上,下意識的摸了摸,卻再次瞧見了那道寒光——
他甚至來不及叫喊。
一片漆黑里,刀身上的鮮血正緩緩淌下,一滴一滴,落在了厚厚的毯子上。
寂靜中,衛鶴鳴的聲音響起:「受傷了嗎?」
「沒有。」楚鳳歌回答。
外面的馬賊眼見著幾個同伴消失在了氈帳里,倏忽暴怒起來,似乎派遣了幾個人試圖上馬前去報信,卻被衛鶴鳴眼明手快地射落了馬。
他們在暗,敵人在明,這些馬賊又似乎沒有箭矢,哪怕人多,也不是沒有辦法的,只是這樣的優勢,絕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越來越小。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外面的數十個馬賊將這頂小小的氈帳包圍,準備直接用彎刀劃開氈布衝進來。
這時,外頭忽然響起了胡角的聲音,伴著雜亂的馬蹄聲和呼喊聲,越來越近。
這些馬賊急忙上馬,卻被趕來支援地胡人殺了一個猝不及防。
原本在慶典上被美酒和喜悅麻醉的年輕人們,也被同族的鮮血沖醒了頭腦,紛紛拿起刀,騎上了戰馬,重新成為了一匹匹惡狼。
硝煙在部落的每一處無聲燃起,掠奪者和胡人們相互撕咬著,搶奪著財物、糧食和生命。
衛鶴鳴見終於拖到了交戰雙方的正主到來,這才微微鬆了一口氣,轉身同楚鳳歌一同守在了氈帳的入口。
外頭馬蹄慌亂,每一刻都有人從馬上墜下,再被同族和敵人的戰馬踐踏至死。
那對母女驚慌地躲在氈帳邊,幾次險些被馬蹄踏中,卻又不敢躲進氈帳。
衛鶴鳴從帳子中伸出手來,將母女倆拉進了氈帳。
氈帳里太過黑暗,少女看不清是誰救了她,卻依稀沖著人影的方向絮絮的說著胡語,好似是感激的含義。
衛鶴鳴終究還是沒有答話,他不通胡語,也不想讓這胡族少女感謝他什麼。
楚鳳歌知道他複雜的心思,卻還是調笑:「英雄救美。」
衛鶴鳴勉強勾了勾唇角,拉緊了楚鳳歌的手,瞧准了外頭兩伙人相互殺戮紅了雙眼,又見兩個胡人從馬上墜下,兩人急忙襯著混亂翻身跳上了馬背。
衛鶴鳴極少經歷過這樣的混戰,他們穿的是胡裝,與馬賊的打扮有所區別,便理所當人被視為胡人一方。只是情急之下難免有人敵我不分,一時之間,四面八方而來的俱是敵人,前後左右也都有兵刃相接。
剛剛避開一人受驚的馬匹,銳利的刀光卻有接踵而至,逼得他值得後退幾步,卻又忘了身側人的刀鋒。
還是楚鳳歌險險託了他的后心一把,這才躲了過去。
衛鶴鳴只覺自己顧此失彼,左支右絀,實在是狼狽的很。、
相較之下,楚鳳歌卻顯得遊刃有餘,他這個人,只要有鮮血,只要有拼殺,他便能沉浸其中,如魚得水。
甚至連平日的冰冷陰沉,都會在這飛濺的血水中得以碎裂,直至露出那沸騰滾燙的殺意來。
初時衛鶴鳴只覺得舉步維艱,到了後來,卻發現情勢越來越輕鬆。竟是那邊楚鳳歌一連殺了數十人不見頹勢,浴血的模樣駭得一眾馬賊皆膽寒,再不敢貿貿然上前。
兩軍相對,只要一方畏首畏尾,那另一方便自然會奮勇起來。
更何況,節慶之際被人突襲,胡人的怒氣頗重,先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之後的馳援卻越來越多。馬賊卻是抱著前來趁火打劫,燒殺掠奪的心態而來的,根本不想喪命於此,一見己方已經得了好處,久留無益,便也紛紛退卻了。
胡人想追,只是這些馬賊分批劫掠,零零散散不成群,追上了也難以傷起根本。
好好的節慶,被馬賊攪了個天翻地覆。
衛鶴鳴二人見此事已結,便想趁亂離去,卻不曾想被這伙胡人的領頭人攔住了,說了一大通胡語,眼中既有欽佩,又有戒備,想來是已經認出他們兩個並非自己部族的人了。
衛鶴鳴心中無奈,這胡人所說他是半點都聽不懂,只得沉默微笑。卻只聽下面有女子絮絮說著胡語,似乎是在跟領頭人說著什麼。
衛鶴鳴垂頭一看,卻是那自己救了一名的母女倆,也不知究竟說了什麼,那領頭人眼中的戒備盡去,只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要離去。
衛鶴鳴心頭一喜,捏了捏楚鳳歌的手,卻觸到了一手的濕潤。
他的心頭一跳:難道他手臂受了傷?
他質詢似的盯著楚鳳歌的雙眼,卻見楚鳳歌微微搖了搖頭,在衣擺上胡亂地擦了擦手上的血跡,衛鶴鳴見了他手上沒有大礙,那血多半是打鬥時順著刀逆流上去的,這才放了心。
衛鶴鳴正要示意楚鳳歌見機行事儘早離開,卻見那領頭人又迎來了一堆人馬。
衛鶴鳴一見那人馬的領頭人,便忍不住眉心一跳。
蘇和。
怎麼就這麼巧,胡人多少部族,他們卻偏偏撞上蘇和領頭的隊伍。
衛鶴鳴拉著楚鳳歌低下了頭,用餘光撇著正在對話的兩人,心中暗禱蘇和最好只是路過,瞧不見他們兩個,儘早離去。
不想適才楚鳳歌的表現太過勇猛,竟讓這領頭人為之稱奇,對蘇和遙遙指著二人彷彿在說些什麼,讓衛鶴鳴心中暗恨不已。
蘇和與他的幾名胡人親信彷彿也來了興緻,往二人方向看來。
衛鶴鳴把頭垂得更低了一些。
「蘇木哈克!!!」
一名親信忽然指著楚鳳歌的刀大叫起來,神色驚駭莫名:「蘇木哈克!!!」
衛鶴鳴一愣,楚鳳歌卻彷彿明白了什麼,抬手一刀便砍下了身側胡人的頭顱,趁著眾人都沒反應過來,硬是要劈砍出一個缺口來,又沖衛鶴鳴低喝:「跟我來!」
這下蘇和聽到他們的聲音,也看出了他們的長相,終於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膛紅色的面孔似乎更加兇狠了,命令著胡人圍攏追擊。
蘇和帶來的人數倍於先前的馬賊,且都來圍堵他們兩個,二人頓時感到壓力倍增。
衛鶴鳴比不得楚鳳歌的悍勇,冷不防被人一刀砍中了馬腿,頓時身形一歪,險些要墜下馬來。
楚鳳歌卻眼明手快,一把將人撈上自己的馬來,固定在身前低語:「坐穩了。」
衛鶴鳴點了點頭,便見楚鳳歌從從懷裡掏出一個物事,拉開了線,隨手向後一擲——
「轟——」
火光衝天,胡人皆被嚇了一跳,蘇和周圍的親信更是被炸了個人仰馬翻。
楚鳳歌藉機一鞭,兩人便從重重包圍中沖了出去。
衛鶴鳴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這是當年他們說的那個——已經做出來了嗎?」
楚鳳歌笑道:「做出來了。」復又低低補充一句。「那是先生離世十年之後的事了。」
衛鶴鳴沉默了片刻:「果真厲害,當初這東西若早做出來一些,嶺北的戰役也不至於艱難若此。」
「這一世也不晚。」楚鳳歌低聲道。「虧我還記得,臨行前命人趕製了兩枚,只也就揣了兩枚。」
衛鶴鳴低聲笑了笑:「就算兩枚,也已經是救了我們兩條小命了。」
又扭頭瞧了瞧身後的蜂擁而來的火光,忍不住嘆了口氣:「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再救我們一次了。」
身後是胡人部落的入口,他們逃離了這裡,後面卻追著清醒過來的胡人。
他甚至能看清蘇和膛紅色的臉。
「殿下,這下你我可真的是要同生共死了。」衛鶴鳴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