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出櫃

「你說什麼？」唐秋葉不太確定地又問了一遍。

此刻，她、沈章年還有沈唐久都在沈章年的書房。

吃過飯之後，他們聊了會兒天，沈睿帶著譚明哲去洗漱了。沈唐久則叫著她還有沈章年到了書房，先讓他們兩人坐下，他又沏了一壺茶，然後給兩老每人倒了一杯，恭敬地遞到手邊。

當時唐秋葉就覺得有點不對勁，如臨大敵一般把所有細胞都調動起來，等著聽兒子到底要跟他們說什麼。

——沈唐久這小子從小就特別有主意，自立性又特彆強，基本不用她和老公操心，唯一操心的就是他的婚姻大事，但這也還好，畢竟兒子本身優秀的條件在那擺著呢，要是真心實意地找，肯定能找到。

——扯得有點遠，唐秋葉當時想的是，每次兒子擺出這種十分恭敬十分冷靜十分淡然卻十分堅定的態度，就一定是有什麼事要宣布。從小到大都是這樣。

——當初他還在上大一還是大二，反正離畢業還遠呢，那時候老沈因為保護某個重要的人物受了傷，回來后養了一個月才好。沈唐久那時候也是這樣，恭恭敬敬在醫院病房把他們倆都叫去，宣布他接手他爸手底下的團隊，讓他爸好好休養，傷好了也不許再接委託。開始當家長的這兩位當然都不放心，但沈唐久說一不二，咬牙堅持，愣是把他爸的團隊發展得穩定又快速，他自己也堅持訓練，十年過去，現在他自己都快退休了，集團仍舊有聲有色像模像樣地屹立不倒。

唐秋葉都不著邊際地想過了，就算沈唐久跟她說『沈睿不是他兒子、不是他們的親孫子』這種話，唐秋葉都能接受。

然而沈唐久沒說這個，而是目光誠摯又帶一點忐忑地看著他們，平靜無波地說：「爸，媽，我這麼多年之所以不找對象，其實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不喜歡女人。我喜歡男人。」

這段話無異於平地一聲雷，炸得唐秋葉一時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就又問了一次。

沈唐久伸手覆在她手背上，似乎是在安撫她，但是話也還是沒變：「媽，讓你操心了，實在對不起。但凡我能接受女人，早就讓您抱孫子了，何必去外國還被陸洋忽悠得去留JZ？」

唐秋葉腦中一片空白，愣了好一會兒才將注意力拉回來，下意識地扭頭去看沈章年，沈章年表情卻十分平靜，不愧是經歷過大事的男人。

見老伴看自己，沈章年的目光也透出幾分溫柔，他慢條斯理地將茶杯里的茶喝進嘴裡，咂摸了一下味道，才開口：「所以呢？」

所以什麼？

唐秋葉感覺自己好像被自家兒子剛才扔的那顆雷把耳朵炸壞了，這會兒十分茫然。

沈唐久心沉了沉，果然父親已經知道了。他深吸一口氣，繼續道：「所以……跟譚明哲相識之後，我愛上了他。我本來想過段時間再跟您二老彙報這件事，不過早說晚說都一樣，我沒法改也改不了了。希望您二老能站在我的角度替我想想。」

唐秋葉聽了他這段話，腦細胞突然全部活了，將所有的事都連成了一串。

怪不得自家兒子對譚明哲那麼好，雖然譚明哲是為了兒子受傷住院的吧，但兒子對他照顧得有點過分了。但如果是愛人……

她似乎想起了當年老沈受傷時，自己衣不解帶地伺候在病床前的日子。

設身處地的想，是能理解。

只不過……這事……總感覺太突然了。

可是兒子好幾年都沒談個女朋友，這會兒說喜歡男人，倒是也不難理解。

反而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原來如此。

原來他喜歡男人，所以之前幾年不交女朋友，不談戀愛，自己跟老沈提起這事來他就四兩撥千斤地給打哈哈繞過去。

那麼小睿……到底是不是親孫子？

為什麼總感覺跟譚明哲也那麼像？

唐秋葉的疑問很快得到了解答。

「小睿是阿哲生的。阿哲的身體狀況比較特殊，這也是為什麼他會是我的委託人。他是從一個組織里逃出來的，那裡的人都比較變態，瘋狂研究科研、生物、醫療等，試圖建立個所謂的黑暗帝國……阿哲當初在組織里就是被那些壞人研究身體構造的，因為他能生小孩……」沈唐久早就把這些話在腦子裡組織排列了好久，沒跟父母坦白之前也曾腦內演練好幾遍，這會兒說起來一點都不犯怵，也不磕巴，十分流利跟背課文似的，還背得很有感情，「我知道這聽起來匪夷所思，根本不太可能一下子接受，我當初也是花了好長時間才相信他的。」

「阿哲可能是太孤單了，所以才偷了我的JZ造了小睿出來。無論他這種行為是對是錯，總之他也養了小睿六年，加上十月懷胎，好歹也付出了七年。」沈唐久目露心疼，「我跟他剛認識的時候覺得他滿嘴跑火車，說話沒個准，就會哄人，但後來慢慢地發現，這是他的生存之道。或許這樣他才能從周圍人中得到一點他想要的溫暖和關注。」

「總而言之，我不是來秀恩愛的。我是來出櫃的。爸，媽，你們可能一時接受不了，沒關係，我可以接受你們的任何懲罰和怨言。不過對於阿哲，我還是希望你們能接受他。小睿叫了他六年的老爸，他也很疼小睿。上次還因為救我而受傷，所以他對我的愛意你們也完全可以放心。除了您二老，他是最愛我的人了。」

沈唐久說完便微微垂下了眼眸，不去觀察父母到底是怎麼想的，他在等待他們發話。

書房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只聽到掛鐘秒針細微走動的聲音，這聲音平時幾不可聞，然而此時此刻，卻好像無限放大了一樣，聽得人心也跟著那秒針一樣，跳得那麼快那麼急，跟要趕著去投胎似的。

沈唐久也不是不緊張，他感覺手心出了一層汗，後背也汗津津的。

雖不是第一次跟父母說明自己做出的決定，但卻是第一次做這麼大的決定，而且是關乎自己未來的。

父母年紀大了，對這事是什麼態度，沈唐久不好拿捏。

他所倚仗的，也不過是從小到大父母的明理和疼愛。

媽媽那裡應該還好，畢竟她特別疼愛小睿。

爸爸的話……沈唐久稍微掀起眼皮瞄了一眼沈章年。

沈章年此時此刻也很驚訝，跟最開始沈唐久出櫃的時候鎮定無波的表情不一樣。

怎麼老爸也驚訝了呢？

沈唐久不明白，他不是早就看穿自己和阿哲的關係了嗎？

其實沈章年沒有訝異兒子出櫃這件事，他吃驚的是另外一件事——那個被兒子看上的年輕人，其實並非睿睿的舅舅，而是親爸爸！

——是那個年輕人生的小睿！

沈章年當日在醫院看到沈唐久和譚明哲的互動，以及互相對視的眼神，很快就看出了破綻。

當然他也看出了睿睿與譚明哲的相像，但他也接受了沈唐久最初的說辭——譚明哲是睿睿的舅舅。譚明哲的姐姐或者妹妹才是偷了沈唐久JZ懷孕生子的人。

然而此時此刻，兒子告訴他的真相卻是——譚明哲才是睿睿的『媽媽』。

這個的確太令人驚訝了。

雖然說現在社會發達，前陣子還有新聞上說有變異人出現，但那世界到底遠了些，信與不信跟自己都沒什麼關係。

但現在就在自己身邊，就在眼前，有這麼一個有些神奇的人。自己還還剛剛跟人一起吃過飯！

「爸媽，您二老可以慢慢琢磨，慢慢接受。我只能說聲對不起。但我愛他。也愛你們。如果讓您二老上心難過了，我道歉。」他深深地鞠了個躬，「對不起。」

後來想了想，覺得下跪可能更容易表達自己的決心和歉意，沈唐久膝蓋一彎就要跪下。

唐秋葉最先反應過來，她起身上前拉住了沈唐久的胳膊：「你這是做什麼！」

男兒膝下有黃金。

雖說跪天跪地跪父母，但他們不是那種死板的家長，過年拜年都沒讓兒子給他們跪過，如今怎麼捨得？

再說這事……這事……也不能說兒子是錯的。

他天生喜歡男人，那也沒辦法。

不，其實不是『天』生，兒子是『自己』生的，要真追溯起來，也要追溯到自己身上。

唐秋葉胡亂想著，把沈唐久給拉了起來，沈唐久當然不會硬要下跪，免得把拽自己胳膊十分用力的母親給弄倒，他自己的力氣有多大是很清楚的。所以他就順勢站穩了，用力抱了抱唐秋葉：「媽……」

這一聲媽叫出來，竟給他叫出幾分委屈。

唐秋葉被他摟著，心裡一點點安定下來，她伸手拍著沈唐久的背，想想兒子為了這件事憋了好幾年都不敢跟他們說，心裡應該也很苦。

她忍不住心疼起來。

如今好不容易遇到個喜歡的人，也有勇氣跟他們說了，看來肯定是很喜歡的。她跟老沈……當然不會攔著。

對了，不知道老沈是個什麼態度？那個老頑固要是敢用身份壓兒子……

唐秋葉鬆開沈唐久，扭頭去看沈章年。

沈章年這會兒也從剛才『睿睿是譚明哲生的』這件事的震驚中回過神來，表情淡然。

見到老伴兒暗含警告的眼神，沈章年難得露了個笑容給她。

唐秋葉瞬間就放心了。

沈唐久也悄悄地鬆了口氣，看來爸媽這關，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