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贈你清風(一)
?這場同學會直到凌晨一點才結束,酌兮對著一直抽泣的商音音十分頭疼,偏偏她被商音音猶如八爪魚一樣緊緊抱著無法掙脫。
酌兮只好一邊安慰她一邊詢問葉玉:「發生什麼事了?」
酌兮記得她透氣回來的時候商音音心情還是很好的,之後她窩在沙發玩手機,偶爾湊個熱鬧鼓個掌或者和葉玉她們聊上幾句,商音音則嫌坐著無聊,跑去和他們玩遊戲了。哪想到她不過是胃疼去了趟洗手間,就這一眨眼功夫,商音音就喝的爛醉如泥,還哭了。
葉玉攤了攤手:「不知道,她之前出去接了個電話,回來時就一個勁的喝酒,怎麼勸都不聽。」
邱帆帆十分淡定地分析:「按常理推斷,肯定不是家人出事,否則她不會有心情回來喝酒,那麼剩下的原因就剩下工作以及私人感情。她是老師,就算學校要辭她也不可能電話告知,所以就是感情問題了。」
酌兮:「……」說的好有道理,她竟無言以對。
作為多年密友,酌兮非常了解商音音,別看這小妞表面上陽光率真,實際敏感又愛強,高中時期,還曾因為考試考差了而一個人躲在被窩裡哭了一晚。
酌兮默默地看著桌上數十瓶空瓶:「她喝了多少?」
葉玉也跟著看了一眼:「哦,不多,也就十來瓶吧。」看到酌兮目瞪口呆的表情,她補充道,「放心,後面三瓶我們換成了飲料,她沒喝出來。」
都醉成這樣了,想也是嘗不出來。現在的問題的就在於,怎麼把商音音安全地送回家,早知道這樣,她應該開自己的車來,實在不行,就把商音音送到家,然後去酒店住一晚。
做好決定,酌兮問道:「你們誰知道音音住在哪?我送她回去。」
三人面面相覷。
酌兮嘆氣,好吧,顯然大家都不知道。
正發愁著,邱帆帆的手機響了起來,她接起來應了幾句,掛斷後歉意道:「我老公已經在門口等了,我先走了,下次有時間叫上姜小熙和唐心樂,咱們寢室一起聚聚。」
「好。」
酌兮目送邱帆帆離開,低頭看到商音音還在哭,更愁了。
葉玉抽了兩張紙巾,用力擦著商音音的臉,語氣頗為恨鐵不成鋼:「就為了個渣男哭成這樣子,平時乾淨利索的樣子去哪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陽光總在風雨後,這些話都白學了?」
結果商音音哭得更厲害了。
酌兮只得一邊拍著她後背一邊輕聲哄著,等哭聲下了下去后,她對葉玉道:「已經很遲了,你先回去吧,這裡有我。」
葉玉皺眉:「你一個人也扶不動她,這樣吧,我今天也不回去了,我們直接找個就近的酒店住下,對了,她有開車來嗎?」
「有的,我找下鑰匙。」說完,酌兮才發現自己被商音音抱著不好找東西。
「我來吧,在這個挎包里嗎?」
酌兮見葉玉低著頭在挎包里找尋車鑰匙,忽然想起一件事來:「等等,你剛才喝酒了吧?」
「……你也喝了吧?」
兩人:……
很顯然,開車這個方案行不通了。
葉玉揉揉額頭:「打的吧,車子放在這裡也沒關係,酒吧外面有專人看守,他們一般開到早上八點,八點前來取就可以。」
「那就打的。」看到葉玉放在桌上的手機震動了下,酌兮笑道,「其實我一個人就可以,你先回去吧,阿姨不是打過幾次電話催了嗎?」
「我媽那是緊張過度,生怕我出什麼意外。」葉玉拿起手機,不出意外地發現是自家母親發來的微信。
正說著,有人走了過來:「你們怎麼還沒走?」看到發酒瘋的商音音,又改口道:「需要幫忙嗎?」
來的正是聞政樂。
葉玉三言兩語講明原因。
「這附近沒有酒店。」聞政樂道,「我知道她住處,我來送吧。」他半開玩笑道,「當然,如果你們相信我人品的話。」
葉玉不客氣道:「你不是喝酒了嗎?我可不放心把她的安全託付給你。」
聞言,聞政樂眼裡有了笑,他壓低聲音,偷偷告訴她們:「我擔心有人喝醉開不了車,所以根本沒有喝過酒,那些只是加了板藍根的水而已。」
兩人頓時無語。自己喝著板藍根,卻把其他人全灌醉了。
聞政樂攤攤手:「總不能破壞他們興緻吧,來吧,她的鑰匙呢?」
酌兮警覺:「你不是要送男生嗎?男生喝醉了那麼多,這裡交給我們就可以了。」
「他們都叫了代駕來,還有的本來就不是開車來的,就打的走了,你們就算想叫計程車,一時半會也等不到。」
「那我們也叫代駕。」
聞政樂禮貌地做了個請的手勢:「如果你們有電話的話。」
酌兮語塞。
葉玉還要謝絕,手中的鑰匙就被對方一個巧勁拿走了。
聞政樂以著不容置喙的語氣道:「我來就可以了。」
葉玉挑了下眉,打量了下他,意味深長地笑:「哦。」她聳聳肩,「好吧,那我先走了。」她側頭看向酌兮,「這麼晚了,你要不要去我家?」
酌兮搖頭:「太麻煩了,我一個人回去就可以的。」
「那你小心點,到家給我打個電話。」
「嗯,你也小心。」
葉玉和她招手告別後,也先行離開了。一時之間,只剩下商音音、聞政樂和酌兮了。
酌兮還在想著怎麼拒絕聞政樂,後者彎下腰打算攙扶商音音,可惜怎麼也沒辦法叫商音音鬆開扒著酌兮的手,期間十分抗拒不配合。
聞政樂一煩,直接暴力扒開,然後橫抱起她。他正要走,忽然停了下來,側頭看向酌兮:「我記得你今天是坐她的車來的,你等會怎麼回去?」
「計程車啊。」酌兮理所當然道。
「你等下。」聞政樂轉頭,叫了一聲,「承遠。」
酌兮心裡「咯噔」跳了一下。
她抬頭,看到俊挺的男人自遠處走來,眉目清俊,不疾不徐。他總是這樣,處之泰然,從容不迫。
江承遠的目光自她身上掠過,停在了聞政樂上:「怎麼了?」
聞政樂向酌兮抬了抬下顎,示意道:「她沒開車,你送下她吧。」
不待江承遠開口,酌兮連忙搖手拒絕:「不用不用,太麻煩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的。」
「沒事沒事。」聞政樂笑眯眯道,「他反正還要等我,在這裡乾等著也無聊,還不如發揮下同學友愛精神,反正送下你也花不了多長時間。你看現在新聞上那麼多小姑娘坐的車出事故,一個人多危險啊,你安安全全的來,我們自然也要安安全全地把你送回去。」
酌兮無語,那是因為他們坐的都是黑車啊。
「我可以拍下車牌發給朋友。」
聞政樂被逗笑:「嘿,你要正出了意外,就算知道車牌也來不及了。」
最後,還是被江承遠一錘定音:「走吧。」
於是,酌兮就像個小媳婦似的跟在江承遠身後走了。
江承遠開的是一輛黑色商務車,完全不了解商標的酌兮並不知道他開的是什麼牌子,但裡面比自己的代步車要豪華許多。
酌兮本來想坐到後面的,結果後面的車門開不開,只好上了副駕駛。
也不知是喝了酒,還是車裡空間太小的緣故,酌兮的眼睛漫上一層薄薄的水光,手抖地差點扣不上安全帶。
直到聽到「嘎達」的聲音,她才鬆了口氣,端端正正地坐好,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
江承遠等她扣好安全帶才發動車子:「地址。」
酌兮心思恍惚,突然聽到聲音,還被嚇了一跳,回過神后,連忙報出了現住地址,順便很認真地道了謝:「麻煩你了。」
江承遠看了她一眼,發現她臉頰通話,小眼神閃啊閃,雙手緊緊扣著安全帶,顯得十分緊張。他收回眼神,按下一邊的按鍵。
音箱里傳來柔和地鋼琴曲調,慢慢地,酌兮也放鬆下來,背脊不再僵直。
車開得很穩,酌兮坐著坐著,許是因為座位太柔弱,又或是音樂催眠,酒意上涌,眼皮開始打架。
她是靠著車門睡著的,小腦袋有一下沒一下地磕著窗戶,見狀,江承遠降低了車速。
酌兮並沒有睡太久,周圍響起的鳴笛聲將她吵醒,低頭看了眼時間,發現才過去十五分鐘。酌兮看向窗外,發現居然堵車了,他們車正好被堵在橋上。
江承遠正在打電話,聽到動靜,看了她一眼道:「前面出了車禍,交警還沒到,可能還要再堵一段時間,你可以再睡會。」
酌兮搖搖頭:「已經醒了。」她猶豫了下道,「會不會耽誤你接班長的時間?」
江承遠:「他只會希望我更遲點。」
酌兮秒悟,莫名有些心虛。將商音音交給聞政樂真的沒關係嗎?
大概是她的眼神透露出了這點,江承遠道:「這點人品他還是有的。」
酌兮還是相信班長光明磊落的品格的,更何況江承遠也這麼說,她就更放心了。
因著這段交談,酌兮緊張的心裡去了大半,神色也自然了許多。
江承遠繼續講著電話,酌兮閑的無聊,便看著窗外。看著看著,忽然「咦」了聲:「這裡是不是舊城區改建的?」
她完全是下意識地這麼問,問完之後發現自己打擾人家講電話,又安靜下來,繼續看著外面,越看越覺得這橋眼熟。
記憶翻滾,酌兮終於記起來。
她高二曾經歷叛逆期,還離家出走過。其實說是離家出走,也不過是類似出門散心一樣地轉一圈。
走著走著,就走到這座橋,遠遠的,她看到橋墩上坐了個人。酌兮當時還以為有人要自殺,趕緊跑了上前,沒想到走近了,才發現那個人居然是江承遠,這就尷尬了,因為她當時邊跑還邊喊:「你千萬別想不開啊!」
酌兮無法用語言形容那一刻對方一言難盡的表情,還是江承遠先打破了尷尬:「我沒打算自殺。」
然而酌兮腦海里已經翻滾了無數條「學生因為學業壓力過重而輕生」「學生因家長老師期望過重而患上抑鬱症自殘」的新聞,半點不相信他。偏偏她嘴拙,又不知道該怎麼勸,最後咬咬牙,忍著對河面的恐懼,坐到離他一臂的距離。那時哪有半分旖旎心思,就想著要是對方真跳了,一定要在第一時間拉住他,完全沒想過自己能不能拉住。
身後是來來往往的車輛,兩人就坐在橋沿上,沉默無聲。
酌兮覺得這樣不行啊,要是他這麼悶著,說不定會走入死胡同,於是她絞盡腦汁地想話題:「你這次考試考得怎麼樣?我覺得數學和物理好難啊,你數學最後兩道題的答案是多少?」
酌兮其實也沒期望他會開口,沒想到他說話了:「倒數第二道,根號3,最後一道有兩個答案……」
酌兮本來還慶幸自己居然寫對了倒數第二題答案,聽到后一句,沮喪地叫了一聲:「啊,我只寫了一個答案,你怎麼算的?」
然後,就變成了題目講解。酌兮數學本來就好,江承遠只提了幾點,她就明白過來了:「是我想簡單了。」
但就是一個答案,還花了她二十分鐘……
講完題目,兩人又陷入了沉默。
正當酌兮準備再接再厲詢問物理時,兩人被發現,從橋邊呵斥了下來:「你們兩個坐在這幹嘛?多大年紀了想著要死要活的?你們該不會是打算殉情吧?不行,你們父母是誰,我要打電話告訴他們!」
被誤人為殉情情侶的兩人:……
中年大媽的想象力實在太豐富了!
酌兮艱難地解釋:「阿姨,我們真的沒有想不開,就是坐在吹吹風乘乘涼……」
「坐在橋上吹風?」大媽顯然半分不信,苦口婆心地勸道,「你們才十六七歲,未來的路還長著呢。你們想想你們的家人,辛辛苦苦把你們撫養到大,你們就為了這點情啊愛啊就自殺,對得起父母嗎?」
然後兩人就被說教了半小時,最後在酌兮的再三保證下,大媽才將信將疑地離開了。
想起往事,酌兮眼裡浮現了笑容,也不知怎地,她忽然道:「我那個時候……就是在這裡看到你的那次,還打算離家出走環遊世界的。」
江承遠已經講完電話,也看向橋邊。他記憶好,自然知道酌兮說的是哪件事。
那天他父母吵架,將他們勸開后,他心情煩悶,不想再在家裡呆下去,便出來散散步。他只隨意地走著,便來到了這裡。那時候這裡的橋還沒有修建的這麼好,橋墩很矮,來往的車輛也少,他為了舒緩心情,便坐了上去,不曾想,竟被人誤會成自殺。
明明自己怕得要死,還陪他坐著,乾巴巴地安慰他。
江承遠垂眸,伸手切換到廣播電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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