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讓我靠一靠
我靠在玄關上,彎腰換鞋,一邊回應盛楠,「恩,知道是你。幫我找到人了?」
盛楠嘆氣,道歉說,「不好意思,沒找到。」盛楠悻悻地,想必是當時信誓旦旦跟我說一定能找到人,現在找不到,有點尷尬了。我連忙說,沒事兒的,你別尷尬,本來這人就不好找,存心要躲著,更是無跡可尋,找不到也是正常。總之,謝謝你了。
我一隻腳塞進靴子里,回應道,「你客氣了,不過,我會繼續幫你留意看看,你那邊要是有什麼需要,隨時跟我說,我會給你安排的。這事兒,實在是抱歉了。」
「好,再聯繫。」
沒找到,沒找到,是躲哪裡去了?杜威,你要是能躲一輩子最好,要是躲不了一輩子,我跟你沒完。真的。沒完。
我換好鞋子出門,打車去了江山一品,於姐在這邊買了房子,前段時間請我過來玩,我沒時間,今天正好去看看。我本想叫上若棠,但想著有事兒和於姐說,就算了。江山一品在北城算不上多好的地段,但環境什麼的,都很不錯,三四萬一平米,距離中心CBD很近,於姐說,小時候想過好好讀書出人頭地,一定要站在最高最耀眼的地方,現在這個時候也不晚,就算是遠遠看一眼。
家裡裝修輕奢華風格,挺舒服的,只是於姐錯愕的表情讓我有點想笑,撐著門口不讓我進去,我說,怎麼?有男人?不方便我進去?
剛說完這句,吧台調酒的小鮮肉裹著浴巾從浴室出來,小鮮肉是小鮮肉,但身上的肌肉一點都不含糊,八塊腹肌分明,健碩極了,皮膚上還掛著水漬,嘖嘖,再看看於姐身上的真絲睡衣和身上新鮮的香水味,一切,不言而喻。
「小寒姐」小鮮肉叫我名字,我靠在門框上望著他笑,「嘖嘖,早就覺得你倆有貓膩,真被我給逮住了!不好意思啊,不太失去,打擾了你們的良辰美景。」
我攬著於姐的胳膊往屋子裡去,一腳把門給踹上了,小鮮肉局促地看著我,又看看於姐,被於姐瞪一眼,「你先吧衣服穿上!」
「我不會耽誤太久,一會兒就走,你們發發慈悲,等我人走了再溫存!」我調侃說,「姐,我來找你。有點事兒想說。」
「自家姐妹,別這麼客氣,找我什麼事兒?」於姐拉我坐下,茶几上點燃了兩根蠟燭,醒好的紅酒散發著醇香,可惜了,只有兩個杯子。
於姐曖昧一笑,倒了兩杯酒,遞一杯給我說,「喏,喝吧,我最愛的還是你。」
「姐,你在會所做多少年了?對我們老闆不了解嗎?」我開門見山,「我今天來找你,想問問關於老闆的事兒。」
於姐搖晃著杯中的液體,斜眼看我,狹長的雙眼帶著點狐狸的魅惑,「怎麼又想起這出了?我記得很久之前,你問過我了,我也把知道的都告訴你了,怎麼還對這個感興趣?」
「有點事兒。」我鄭重其事地看著於姐,回憶當初說,「當時你跟我說,我的問題是喬江林解決的,你還記得嗎?喬江林為人低調,為什麼經歷會聽他的?你不覺得奇怪嗎?」
「小寒,這你就不知道了,喬江林人低調是低調,但不代表大家不知道他的厲害。」於姐抿嘴,眯著眼睛說,雖然我也說不清楚他那裡厲害,但這個人在圈子裡,是很有話語權的。有些時候你看一個人的能力,不要看他有多少錢,而要看,有多少人能聽他的指揮,有地位的人如何給他面子,甚至點頭哈腰。關於喬江林的事兒,我知道的實在不多。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你的事情,的確是喬江林一句話的事兒。
「姐,我聽人說,會所換過一次老闆,對么?」
「是這樣沒錯,」於姐擱下杯子,翹起二郎腿,白花花的大腿在我面前晃蕩,「大老闆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兒,死了,後來就是二當家的接手了會所。當然,二當家長啥樣,沒幾個人知道,只有盛楠一個人吧,王成知道的都是大老闆,他那條腿,曾經救過大老闆一命,這人好色,沒什麼出息,但是為了那條腿,才給他管理會所的權利。實際上,一切權利都在生男生手裡。所以你會發現,盛楠和王成不和,同級別的經理,王成得聽盛楠差遣。」
「姐,會所易主,是多久的事兒?」
於姐想了想,皺眉,一個指頭一個指頭的數,大約是2000年那會兒?我算算,哎,好像是的,兩千年。千禧年。我記得清楚。
也就是十五年前。
這個時間,正好和那空缺的八年對得上。
我心中凄然,難道真的是他?
倘若是,那一切不早就在他的掌握中嗎?看著我墮入風塵,看著我因為目的靠近他,明明能拯救我於水火中,卻甘願看著我掙扎。
但我現在在意的不是這個,而是,那八年,喬江林經歷了什麼,才能從一個無依無靠的毛頭小子成長為黑幫老大,會所二當家。我對會所了解不深,但清楚,盛楠手下掌握一個不小的黑幫,養著一大票人,而這些人,都是跟著一路成長的。
他不是在美國嗎?簡歷上不是寫了在美國生活多年嗎?難道美國都是幻影,都是泡沫?只是一個好看的華麗的騙局,用來掩蓋曾經醜惡的過去?用來騙取葉盛德和葉子儀信任的?
這一切,太難以想象了!
「丫頭,你想什麼呢?這麼入神!」於姐輕輕推我肩膀一下,她一手撐著腦袋,嫵媚地看著我,「宏盛最近鬧得好慘,我準備把股票都拋了。媽的,真的賠死了!」
「幹嘛甩?你持倉不動,等著這場風雨過去,一切都好了,還愁錢不回來嗎?」我說。
於姐瞬間坐端正了,抓著我胳膊來了精神,問我,「是不是喬江林給你內部消息了?你快給姐說說!」
我嘆息,淡淡道,「沒有內部消息。宏盛最近鬧得慘也是真的,但是,姐,這不代表你的錢坑了。你要相信我就持倉不動,只要你一直抓著股,就不算賠。這風雨最後總是要停的,陽光總在風雨後。」
「你怎麼就這麼確定?」於姐有些悻悻的。
我拎包離開,笑道,「因為總有人要來評定風雨。等著吧。好了,我走了,不打擾你們溫存。」
「哎,你等等,那個,飄飄問過我你的近況,好似在找你。」
「她?」我冷笑,「她啊。」
「電話號碼我給她了,應該會聯繫你。」
「好,知道了。」
進了電梯,我基本上確定了,喬江林就是會說的幕後老闆,就算不是,他也跟老闆認識,並且脫不了干係。而我本人,更傾向於,他就是老闆。而這件事,我估計,葉盛德也是知道的,不然上次不會那麼提醒我。
也很可能,正是因為葉盛德知道了喬江林的底細,所以,喬江林才迫不及待要整死他。這一切解釋起來,合情合理。
只是我怎麼都想不明白,喬江林不傻,犯法的事情,他也能做?
我滿腹疑惑,沒有答案。
離開江山一品后,我打車去了南源的工作室,小四小五蹲在電腦面前玩遊戲,沒生意的時候,他們一天到晚蹲著打英雄聯盟,一群屌絲男唯一的愛好了。我推開鐵門進去,吱吱呀呀的聲音響起,小五立即站起來對我行注目禮,「寒姐,你來啦!」
我點點頭,小五指著閣樓說,「老大在睡覺,要不我去幫你喊一聲?他昨晚兩天多才回來,困傻了!」
「沒事兒,我自己去,你繼續玩兒,不用管我。」我笑笑說。
小五笑呵呵摸了摸腦袋,屁顛屁顛跑去給我拿了瓶礦泉水擰開了遞給我,一個勁兒地說,「姐你喝水,有事兒喊我一聲就是!我繼續玩兒了啊!」
我抿了一口,點點頭,小四回頭對我笑,點頭回應,然後順著樓梯上去叫南源。南源穿著龍貓的睡衣,抱著被子呼呼大睡,我沒好意思叫醒人家的美夢,便抽了椅子出來做,打開他電腦玩小遊戲,玩著玩著就入神了,走到一個死胡同出不來,背後忽然傳來一聲,「你返回來,從小巷子這邊進去不就成了?」
「你醒了?」我猛地轉過腦袋去,南源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抱著枕頭坐在床沿上看我打遊戲。
他點點頭。扔下枕頭起身,搶過我手裡的滑鼠快速點了幾下,返回,從小巷子繞過去,果真,通關了。
「你太笨了!這種遊戲是給小孩子玩的,你個大人,智商低下。」南源驕傲地說,他轉身去拿牙刷,擠好牙膏直接往嘴裡塞,含含糊糊地問我,「找我有事兒?」
「有動靜了嗎?」我坦言,「我著急。」
南源搖搖頭,拽著牙刷往一樓去,叮囑我先玩著,他馬上回來。我哪裡還有心情玩遊戲,看著電腦發獃,忽然發現旁邊一疊A4紙,上頭全是數據,不對,應該是某個號碼的通話記錄。我細細看,發現是杜威的號碼,南源在上面用紅筆和藍筆圈了重要信息出來,其中藍筆是喬江林的電話號碼,紅筆,是葉琛的。
另外的號碼很少,亂七八糟的,基本上沒用,重要的都被南源找出來了。
通話記錄下方,是銀行卡的使用情況,但奇怪的是,銀行卡已經很久不用了,快十天。
沒過一會兒,南源上樓來,洗漱完畢,整個人神清氣爽的,一手抓著麵包一手抓著特侖蘇,大口大口地吃著,還把麵包往我面前送,問我吃不吃。
「這是杜威的?」我把列印紙給他眼前晃,「你多久查的?」
南源嗯了聲,坐到我身側,把牛奶放在電腦桌上,抓過我手裡的列印紙攤開了,「昨晚拿到的。」他指著上面紅筆畫的時間和號碼說,「你看這裡,他最近一段時間的聯繫人,是葉琛。是前天下午三點鐘,這是他這十天來,唯一和葉琛聯繫的時間。再看看這裡,是喬江林的,我算了下,是他去你家找你之前。也就是說,這段時間,他唯一主動聯繫的,是葉琛。另外還有一個號碼,我查出來,是一個叫林茵的女人,三天之前聯繫的,通話時間五十三秒。」
「林茵?」我抓著紙張看,可惜我不記得號碼,不然能比對一下。南源從下方抽出一張紙給我,「喏,機主的信息,你認識嗎?」
我點頭,認識,她就是飄飄。
「另外他的銀行卡沒有使用記錄,一點都沒有,最近的一次也是他去你家那天晚上,在ATM取了五千塊錢。這五千塊錢足夠他支撐同一段時間。你說,這代表什麼?」南源朝我挑眉。
一切都是有預謀的。杜威早就準備好了離開,去我家,只不過是一次試探。試探我心裡怎麼想的。
南源把牛奶喝光了,吸著空瓶子看我,「我估計杜威哪邊都不是,他雖然和喬江林合作,但不是百分之百忠誠,不然也不會來這麼一出,但他和葉琛,好像還沒達成盟友關係,我猜測他們的聯繫,應該是在講條件,你可以對比你通訊錄里葉琛的號碼看看,是不是他的私人號碼?」
我連忙掏出手機比對,果真,是葉琛的私人號碼。
「一樣的吧?哼,杜威葫蘆里不知道賣的什麼葯,現在看來,他就是棵牆頭草。他一定抓著喬江林的某個把柄,在跟葉琛將條件,但不知道葉琛有沒有同意,等著吧,會有消息的。」南源準確無誤地把空盒子扔進垃圾桶,說,「葉琛的態度,取決於他手裡把柄的厲害程度,要是能一招致命,葉琛肯定馬不停蹄答應合作。」
我忽然覺得喬江林無比危險,目前看來,這件事跟他脫不了干係,而杜威握著重要證據,一旦杜威向葉琛露出底牌,葉琛絕對會同意。到時候,喬江林沒了翻身的機會,粉身碎骨。
「如果葉琛同意交易,那他們一定會約定時間,只要他們約見面,那我們就還有機會抓住杜威。南源,你幫我盯緊了葉琛的動向,只要有消息,你立即告訴我。」我說。
南源點頭,看著我嘆氣。他說,你覺得杜威會出賣喬江林嗎?就算他恨喬江林,可你還跟著喬江林,喬江林要是出事兒了,你能好過嗎?凌寒,我總覺得,這事兒沒這麼簡單,你們只見的恩怨情仇,還不至於你死我活的地步。畢竟,杜威對你是有情的。
我愣在一邊沒說話,心裡煩躁得很,南源本想抽煙的,但看我盯著他,又悻悻地抽回手,把煙塞進盒子里,我說,「南源,你陪我去做產檢吧。」
南源驚訝得下巴都掉下來了,「大姐,你沒搞錯吧?我陪你去?這東西不應該是喬江林陪你去嗎?」
「你覺得現在他可能帶我去產檢嗎?我這兩天心慌得厲害,早上一直吐,不知道是不是孩子不好,我有點怕怕的。」
「那那好吧!你下樓等我,我換件衣服就來。」南源說。
我預約的是下午的門診,本來前三個月,沒必要頻繁跑醫院的,但我心慌得厲害,怕有閃失,路上南源一直安慰我說沒事兒的,一定沒事兒的,我這麼強悍,獨立的寶貝一定也很棒。
醫院人多。南源一直護著我走,他抓著我肩膀,我有點不好意思,悻悻地躲了躲,他又抓住我,問我,你躲什麼呢?大姐,這邊這麼多人,我還能強姦你不成。
我側臉瞪他一眼,桃花眼其實挺好看的。女人桃花眼很常見,男人少見,好看的更是少見。
一通檢查下來,醫生告訴我寶寶很好,只是要多注意休息,最近飲食跟不上,有點營養不良。我安心下來。南源說,「找杜威的事兒你就別操心了,孕婦一天到晚還折騰,你也不知道消停會兒。」
離開醫院后,南源帶我去吃東西,送我回家時,他順路帶我去超市,給我買了好多牛奶雞蛋什麼的,一樣兒都不讓我拿,一路把我送回家。
一開門我就愣了,客廳里烏煙瘴氣的,喬江林坐在一團白煙中迷離地看著我,南源咋咋呼呼地問我,「凌寒你杵在門口乾啥!」
我趕緊攔住他,「東西放這兒,你先回去。」
南源一下反應過來,指著屋子裡小聲說,回來了?
我點了點頭,南源撇嘴,說我忘恩負義,然後留下東西走了。我踏進玄關換鞋,把門打開了散氣,「什麼時候回來的?」
喬江林沒說話,好像沒看見我似的。
我把東西一樣一樣送進廚房,回來時,他已經把大門關上了,穿著淺灰色的居家服,拖鞋,滿面鬍渣地站在客廳里看我,一臉的疲倦,深邃疲乏的雙眼裡有深不可測的怒意。
「去哪兒了?」喬江林冷聲問我。
「超市。」
「去超市之前呢。」
「你這是在審問我嗎?」我有點怒了。不知道是心急還是不悅,我討厭喬江林這樣質問我的口氣。感覺像是我和南源偷情一樣,我冷哼著說,「我去哪裡跟你有關係嗎?你還在乎嗎?」
喬江林眉峰微蹙,怒意四起,我覺得我再不走,避免不了爭吵,但我不想爭吵。吵架太傷害感情了。
我側身走過他身邊時,他一把抓住我胳膊,力道極重,緊緊地扣住,捏的我胳膊生疼。我怒瞪他,「放開。」
「我不放!」喬江林冷聲說,他將我往後一拉,輕輕一轉,然後我整個人便跌進他懷裡,被他死死抱住。他腦袋抵在我肩膀上,下巴貼著肩胛骨,臉頰和我的貼在一起,緩緩轉過臉來,鬍渣拉碴的下巴我在脖子上亂蹭,輕薄冰涼的嘴唇間呼出溫熱的氣息撲灑在裸露的地方,麻麻酥酥的。
「你剛開門的時候,喜笑顏開的,怎麼現在面對我,一點笑意都沒有?」
我膽戰心驚,心想,剛才我真的在笑嗎?可能是吧,南源剛給我講了一個冷笑話,我的確是笑了。他吻著我脖子,有點癢,我不停地挪動,他把我圈得更緊了些,聲音低沉的,疲倦的,「凌寒,我太累了,別動,讓我靠一靠。」
然後我就不動了。我覺得自己真是沒出息。他這麼一說,我就乖巧了,柔軟了。我太沒性格了。
我說,「去睡一覺吧,洗個澡,好好睡一覺。我看你臉色不是很好。」
喬江林搖頭,說餓了,想吃我煮的麵條。
我說好,先去給你放洗澡水,你洗個澡出來就能吃。去吧。
他的擁抱太緊,導致他撒開手后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是手足無措的。我站在客廳里,和自己僵持著,空氣里還有他的煙味,茶几上擺放的煙灰缸里滿滿的煙頭,這是抽了多少?空了這麼多天,一下子滿了,有點不習慣。
我愣在原地,伸手摸自己的小腹,想起B超儀器里那一個小小的亮點,那就是我的孩子啊,多值得高興的事兒,我卻只能瞞著,揣著個秘密似的,誰也不能說。我告訴自己,等等吧,再等等。等風波過去了,一切都平靜了。到那時候再說。
我開了窗戶給客廳通風,然後去廚房給喬江林煮麵條。他喜歡吃軟爛的銀絲面,入口即化,加上番茄雞蛋做的醬汁,每次都能吃一大碗。
我很少做,怕他吃膩了,就不要我了。
麵條下鍋滾的時候,喬江林的電話響了,是一串陌生號碼,我猶豫著要不要接時,電話已經掛斷了。
不知道為什麼,當時我特別衝動,總覺得錯過這一通電話,我將失去整個世界。然後我迅速撥通了過去,心跳加速,聽著機械的一聲一聲嘟嘟嘟,我快瘋了。
四五聲后,電話那頭,傳來杜威的聲音。
他以為我是喬江林,冷聲問我,「喬總,我要的東西,準備好了嗎?」
我沒說話,我不知道杜威所說的東西是什麼,不敢輕舉妄動,我心想,我不說,等他自投羅網。
果真,沒聽到回應,杜威冷笑了聲,嘲諷的口吻說,「所以,你是捨不得嗎?和你的秀麗江山相比,我要的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