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養母婉娘
我叫羅娜。
乘著車即將要離開這個花紅酒綠的城市,想起我做夜場的那些年,想起那擦乾眼淚繼續做的日子,只有悵惘和悔恨……
羅娜不是我的本名,父母離異,我被推來推去,都不願意繼續花錢供養我讀書,為了我的事他們甚至大大出手,不知道多少次后媽后爸對弱小的我來回撕扯,打的我身上遍體鱗傷。
剛剛只有九歲的我,哭著離家出走,被人販子拐了,輾轉將我賣給了一個風塵女子,就是這個風塵女子給我了一個新的名字,和新的人生。
在那個時期夜總會還不盛行,小歌廳和站街女比較多,我的養母就是一個站街女,整日濃妝艷抹的站在巷子口,每晚都帶不同的男人回來。
我總是躲在房間里,裝模作樣的趴在書桌上寫作業,靜靜的聽著養母那隱約傳來的作假的嬌嗔聲。
儘管是這樣的環境,我也沒有覺得什麼。養母對我不錯,供我上學,每天照顧我吃喝拉撒睡。據說是因為做這一行做的不能生育,又對男人心灰意冷,便託人找了人販子,想弄個孩子作為寄託和希望。
本來她不想要我這麼大年齡的,擔心記事,知道親生父母,將來養不住,會跑了,但因為我在她面前說,我沒有爸爸媽媽,我想要一個好媽媽。
養母叫之前叫婉兒,年紀大了,大家都改口叫她婉娘,人如其名,本質是很溫婉賢惠的女人,半老徐娘風韻猶存。只是喝酒喝多的時候,總是對我發脾氣,大呼小叫,但是發過脾氣后也會抱著我哭。
我不知道她都經歷了什麼,但莫名的覺得她可憐,我從沒想過離開她。
我十二歲那年婉娘的一個姘頭有些許黑道背景的陳叔,開了一間小夜總會,把已經快接不到客人的婉娘叫過去做帶女孩的經理。
婉娘很會交際,人又沒有壞心,實實在在的,三教九流的人物都跟她稱兄道弟,女孩們都也管理的服服帖帖,夜總會慢慢的風生水起,短短一年,便開了分店。
在我十八歲那年,陳叔結束了小場子,開了一間這個城市裡最大最豪華的夜總會。
婉娘開心極了,不管怎麼說也是開荒功臣,錢也沒少賺,每天開著豪車,拉著我這富二代四處轉悠。婉娘說,我是她的福星,一定是我給她來的福氣,所以她待我更好,還說過要送我出國留學之類的話。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陳叔突然心臟病發過世了,婉娘被陳叔的老婆吳麗一巴掌狠狠的扇回了家,這幾年婉娘辛苦賺的錢房子車也都被奪走。
婉娘不敢吭聲,對方的手段,婉娘最清楚,搞不好小命都沒了。最重要的是,她還帶著我這個年芳十八的姑娘。
按婉娘的話說,「這就是命,白白給人家做牛做馬賺了大錢,本計劃再存兩年錢,就離開這裡,誰成想陳叔走的這麼突然。」
陳叔一倒,因為吳麗上位,婉娘平常的朋友也都離婉娘遠遠的。又一把年紀,身材也早走了樣兒,婉娘很難東山再起了,連老本行也做不了。她帶著我租了一間房子,日子越來越清貧,過慣了有錢的日子,婉娘受不了,那種落差感可想而知,整日躺在小客廳的沙發上酗酒。
「媽,不要這樣……」我實在忍不下去,上前抱著婉娘哭泣著,「咱們娘倆會過好日子的,我會工作賺錢養你……」
「留學,留不成,大學還沒上,你賺個P錢!賺那點不夠我喝杯酒的!」婉娘一把推開了我,憤恨的沖我吼著,「做雞賺啊?」
「你讓我做,我就做!」我哭泣著嗆聲道,我不知道我會不會做,但是我就是這麼說了。
「啪……」的一聲,婉娘狠狠的打了我一巴掌,「呸,白他嗎的養你了!」
我感覺甚是委屈,捂著被打的火熱的臉頰哭的更凶了。她從來沒這樣打過我,但我知道她也心疼……
婉娘不知道怎麼面對剛被打的我,用力的搓了搓臉,起身搖搖晃晃的離開了家。
我擦乾了眼淚,開始整理凌亂的客廳,我以為她一會兒就會回來,可她這一走就是三天三夜……
我急壞了,三天里找了很多她經常去的地方都沒有找到,婉娘從小就灌輸我有事不能報警的思想,因為她們那一行是偏門,警察不敢多打交道,有事她會想辦法,會有各路人幫忙。
可是這幾年,在我眼裡,婉娘都是順風順水的,出事也從來不告訴我,這下我都不知道找誰幫忙。後知後覺,我才知道婉娘有多疼我,在這樣的環境下,竟然可以把我養的像溫室里的花朵一樣,那些所謂能幫上忙的各路人,我竟一個也不認識。
只為了那第一次見面時,我所說的,想要一個好媽媽,她真是用心良苦。
正當我糾結要不要報警的時候,婉娘回來了,一臉的萎靡,頭髮蓬亂。臉頰有些淤青,手臂上也是青一塊紅一塊的,她身後還跟著肌肉結實,滿臉橫肉的幾個中年男人。
她去賭場賭博,賭了三天三夜,結果很明顯,輸的褲衩都不剩,倒欠了幾十萬。
幾個中年男人拿到我簽名畫押的借據,放下不按時還錢就跺了婉娘手的狠話,才肯離開。
我坐在沙發上,愣愣的看著窗外的藍天,藍天自由飛過的鳥兒。
這借據,意味著接下來的每個月,我要償還只是利息就要兩萬多,什麼工作可以每個月拿足夠兩萬?我一個沒有學歷,沒有本金,只空有青春的女孩……
婉娘拿著酒坐到我身邊,點燃了一支煙,喝著酒,抽著煙,什麼也沒說。
我很理解她,沒有恨她。她早就有賭博的習慣,贏的時候也不在少數。我知道,她想弄到錢,不僅僅是為了她自己有好日子過,還想供我讀書,不想我走她的老路。只是她刀子嘴,又死好面子,說不出這些肉麻的話……
「媽,我去給你做飯。」我們沉默到天黑,我才起身向廚房走去。
婉娘看了看我,這才忍不住跟上來,從冰箱里拿出一些青菜,在我旁邊漫不經心的摘著,「娜娜,咱逃吧。」
「能逃到哪裡去?被逮到,還會好果子吃?你的手不要了?」我咬緊了牙根,回頭微微嗆聲道。
婉娘沉默了,慢慢繼續摘著青菜,雙目無神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摘好青菜,轉身走出了廚房,走出廚房門口又停下腳步,「老媽是雞,女兒做雞也沒什麼!」放下這看似冷冷的話,她回到客廳,大口大口的開始喝酒。
不一會兒的功夫,我便聽到她的哭聲,哭的凄慘,哭的哀怨。
空氣里似乎,都瀰漫著她滿滿的悔恨。
我被這種氣氛感染,鼻尖湧上了一股熱流,但我沒有哭,忍住了,繼續做飯。
「嗙……」的一聲傳來。
我嚇了一跳,趕忙跑出廚房,婉娘竟摔破了酒瓶。
只見她拿著碎玻璃,將尖銳的玻璃碴子刺進了她的右手,鮮血淋了一地……
她的哭聲在這一瞬間停止,她看著她的顫抖的流著鮮血的手,擦乾眼淚,回頭微笑著看著我,「我試試疼不疼,不疼,這手不要了,讓他們剁了吧,你不準去上班!」
「你去的賭場是陳叔的嗎?」我沒有接她的話,慢慢的冷靜的走到她面前,認真的問道。
「嗯。」婉娘點點頭,順手拿了紙巾自己擦著掌心的血液。
我單膝跪到婉娘面前,將她手裡的紙巾奪了過來,輕輕的擦著她的傷口,「那現在那賭場應該是陳叔老婆的了。」
婉娘怔了一怔,似乎這才明白些許什麼。
我深吸了口涼氣,有些無奈,婉娘這一輩子都是實實在在的做人,從來沒有陷害過誰,也沒有陷害人的心思,這樣的她早晚會被淘汰,她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我去拿了醫藥箱,替婉娘包好傷口,溫柔的親了她的手,「就是這隻手,拉著我,讓我有了家,我不能它有事。」
婉娘哭了,軟弱的哭了,不由的將我抱進懷裡,「媽,對不起你,沒想到她拿了我所有,還解不了我和老陳那點事的氣,竟然沖你來,這是故意給我下的套,逼著你去做這行,你可知道那種苦水……」
我抱著婉娘,將所有的眼淚都吞咽進肚子里。告訴自己,我要去上班,而且要順著陳叔老婆的意思,去她的那間最大的夜總會,我要把她欠婉娘的,都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