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番外(一)
那晚的求婚過去了兩日我還沉浸在甜蜜中,恍如那時那刻。
這天我醒的很早,天還霧蒙蒙的,站在露台上,清風帶來薰衣草的花香,彷彿都帶著一絲甜甜的味道,我穿著薄薄的真絲睡衣,黑色的,是蕭凌選的,他說女人穿黑色,性感,衣櫃里都是他這兩天買的睡衣,不過大多數都是情趣內衣,看著那堆睡衣,我都能想象婚後的日子,一點也不用擔心性和諧。
自從那晚之後,蕭凌也在籌備婚禮,日子定在下月初八,婚禮的事我都袖手旁觀,蕭凌一手操辦。反正用他的話說,一定要將最好的給我,讓我做最美麗的新娘,我不知道別的準新娘是什麼心情,反正我此刻特平靜,沒有那種緊張和期待,因為這一切就是這麼順其自然,是註定的啊,蕭凌給我的浪漫,讓我成為北城人人羨慕的女人,我跟蕭凌的事成為北城頭條,也是娛樂界的頭條。
我緩緩地仰頭,微眯著雙眼,將雙手一點點張開,擁抱清晨,蕭凌不知何時站在我身後,他的手自然環過我的腰,將我相擁在懷裡,我像只慵懶的貓咪在暖暖的陽光下微眯著眼睛,後腦勺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我們誰也沒說話,就這麼靜靜的擁著彼此,天邊漸漸明亮,日出冉冉升起,染紅天際,跟火燒雲似的,然後將北城照亮。
這樣美麗的景色我見過三次,一次是母親死的時候,再一次就是被姚海綁架,我以為自己快要死了。還有就是現在。
一次是悲戚,二次是絕望,而現在,是幸福。
潮起潮落,日出日落,星辰更替,四季變換,自然規律,從不會因為一個人的悲傷,一個人的幸福而改變,景物不變,變的是人心。
寧昊然被槍決后,寧蒙將他的骨灰帶了回去,寧昊然下葬的這天,蕭凌站在露台上一直抽煙,我知道他是想去的,可他最後抽完一支一支煙,也沒挪動腳步,我輕輕嘆了一口氣,換了一套衣服之後讓方力將我送到墓地。
寧昊然跟寧世德是一同下葬的。這天天空下著灰濛濛的雨,明媚的天氣變得陰森森的。
我下了車,方力為我撐了一把黑色的大傘在頭頂,我一步一步朝墓碑走過去,墓前只有寧蒙與寧夫人兩人,昔日高高在上的寧家落敗之後,寧昊然與寧世德的葬禮竟然沒有一個人參加。
人性,涼薄。
寧夫人有些瘋瘋癲癲,嘴裡一直不停的說著胡話,或者就是傻笑,寧蒙一身素衣站在墓碑前,沒有打傘,任由著雨水將她衣服濕透,她沒有哭,臉上卻不知道是無聲的淚水還是雨水,她的眼裡有悲傷,更多的卻是恨,她直愣愣地站在墓碑前,我彷彿看見當初的自己,母親死時,我沒有淚,是因為真正的悲傷是流不出眼淚的,可心,卻是絞痛,痛的說不出話的那種。
寧世德與寧昊然不在了,寧家就只剩下兩個女人,寧夫人還是瘋瘋癲癲的,我不知道從今以後,寧蒙該怎麼辦。
我最終還是沒有走上去,因為我在上最後一節台階時,聽見寧蒙充滿怨恨的對著墓碑說:「江夏,我恨你。」
咬牙切齒的恨,我愕然抬眼,寧蒙的頭頂是一片烏雲,當初那個陽光率真,一口一個江夏姐叫著的寧蒙,被我給生生逼到了今日,家破人亡,是我將她頭頂的陽光奪走,我知道一個人懷著恨是多麼痛苦。因為當初我就是這麼懷著恨過來的,正如黎若所說,我因為背叛而恨,又懷著恨而重生,走到今日,我放下了所有的恨,可似乎我的不是放下,而是將這份恨轉移到了寧蒙身上。
正當我將腳收回來準備離開,寧夫人卻看見了我,她用手指指著我,嘴裡啊啊呀呀,瞪著眼睛,眼裡充滿恨意,人就算瘋了,也忘不了她今生最恨的人。
寧夫人三步並作兩步的衝過來,這時雨越下越大,墓地又是那種不防滑的青石板,寧夫人一個不穩,腳下一滑,整個人撲倒在地上,面部直接砸在青石板上,寧蒙反應過來一驚,趕緊將寧夫人扶起來,寧夫人被摔的鼻血都出來了,額頭也被磕破了,雨水從頭頂打下來,血合著雨水往下流血不斷冒,瞬間整個臉都是血,有些恐怖,寧夫人疼的娃娃大哭,瘋了的人,生理上的感受直觀表現,不會再去為了儀態,為了臉面而忍著。
那個高高在上,端莊大方又尖酸刻薄的寧夫人,此時就像個小孩子一樣狼狽的在我面前哭,寧蒙惡狠狠的瞪了我一眼,一邊焦急的安撫著寧夫人,慌亂的在身上找可以包紮的東西,卻發現身上什麼都沒有,只能用衣袖給寧夫人擦臉上的血,用手按著寧夫人額頭的傷口止血。
看著這樣一幕,鼻子忽然酸酸的,我給方力使了個眼色,他將手裡的傘給我,淋著雨走過去,從褲兜里掏出一包紙巾遞給寧蒙,這個時候,也就只有紙巾能暫時用用了,可寧蒙並沒有接,而是冷冷的拍掉方力手中的紙巾,吼道:「滾,不需要你們的憐憫。」
方力不是熱臉貼冷屁股的人,寧蒙不接受,方力也就面無表情的走回來,接過我手中的大傘,繼續為我撐著。
我看了眼寧蒙,她跪在寧夫人的面前,這段時間來,她瘦了太多。跟我當初車禍失去孩子一樣,瘦的就只剩下一把骨頭了,原來就嬌小的臉,此刻消瘦的額頭凸起,一雙大眼沒了原來的水靈,看我的眼神如一把碎了毒的利箭,如果眼神可以殺死人,我想自己已經死了幾百次了吧。
淡淡的瞥了眼墓碑,我對方力說:「走吧。」
今日我之所以來,一是知道蕭凌想來。他跟寧昊然鬥了這麼多年,恩怨了了,當年的兄弟情卻還是存在記憶,當年的三人,欣雅死了,寧昊然死了,蕭凌想來送最後一程,可他放下他們之前的恩怨,寧昊然欠欣雅的,蕭凌原諒不了,所以沒來,而第二個原因,是想過來做最後一個了解吧,不管寧昊然對我做了什麼,在監獄里,他對我說對不起時,我已經選擇放下,而寧世德,他的死終歸與我有關。
雨還在下,寧夫人還在哭,方力為我撐著傘,沿著來時的路一步步往下走,寧蒙對著我的背影咆哮道:「江夏,我恨你,你害我家破人亡,我不會善罷甘休的,絕對不會原諒你。」
我的身子我微微一頓,瞭了眼前方,因為下雨天氣,整個天空都灰濛濛的。遠處的景物更是看不真切,四處無一人,世界靜的只剩下雨水打在青石板上,打在周邊樹葉上,打在雨傘上的啪嗒聲,我扯了扯嘴角,繼續往前走,從我將日記本交出去那刻,就知道如今的後果,也沒指望著誰的原諒與理解,這世上的人,從來只看結果,誰會去關心你曾經受的傷?
今日,我成功站在蕭凌身邊,不會再有人去想著林宛如,罵我不要臉破壞別人家庭,也不會去想著我之前坐台的那些事多麼齷齪,成功了,你只會成為人們膜拜的對象,說你多勵志。三國之中,曹操敗了,只能成為梟雄,可劉備真的就比曹操好?如果不是諸葛亮,只有失敗,可他成功了,他成了正方,曹操就成了反面不是。
事無絕對,我只是江夏,為不了別人而活。
我上了車。雨打在車窗上,模糊了墓地里那對母女,只是今天這樣的一幕我一輩子也沒忘記,寧蒙摟著冷的瑟瑟發抖又哭著喊疼的寧夫人,她最後也忍不住哭了,整個墓地充斥著母女的哭聲,凄然而陰冷,讓墓地更顯陰森,像死人的孤魂野鬼在哀傷,在嚶嚶哭泣。
雨下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才放晴,蕭凌知道我去了墓地,他什麼也沒說,婚禮在有序的籌備中,蕭老爺子原本是想來個雙喜臨門,直接被蕭凌給拒絕了,蕭凌高冷的說:「老子的婚禮,讓這個臭小子搶什麼風頭,以後這小子還把我這個老子放在眼裡?」
蕭老爺子氣的吹鬍子瞪眼:「你也是個臭小子,你又把我這個爺爺放眼裡了?」
這兩人三天兩頭的來這麼一出,我也是習慣了,不過最後還是按著蕭凌的決定,蕭老爺子為允兒舉辦了一個隆重的認親宴,宴會是在婚禮前一個禮拜,總不能想娶了娘再認孩子吧,不過這先認允兒,我這倒有點母憑子貴的感覺,蕭凌看出我的心思,說是將宴會排在後面,我比允兒重要,我白了他一眼:「兒子是我生的,不是你,你當然覺得不重要,我又不像某人,跟自己孩子計較。」
蕭凌的手不規矩的探進我的禮服,看我的那眼神意思像是在說你敢說那某人是我,我就讓你明天下不了床。
我的臉頰發燙,這個時候祥嫂讓我們下去,宴會要開始了,我推開蕭凌橫了他一眼:「再動手動腳,信不信老娘讓你睡沙發?」
以前我從不敢在蕭凌面前充老娘,可蕭凌現在在我面前老子老子的慣了,我也學著他的語氣給頂回去,這樣的日子還挺有意思的。
蕭凌配合的舉起雙手,嘴角卻勾著一抹邪氣在我耳邊呼著熱氣說:「現在不讓我動手動腳,晚上你得求著老子上。」
蹭的一下,臉紅了個徹底,我咬牙切齒:「蕭凌。」
蕭凌痞痞一笑,臉上那得意勁就跟地痞流氓似的,我無力的白了他一眼。便去更衣室整理整理衣服之後才跟著蕭凌下樓。
認親宴是在蕭宅舉行的,還是在上次蕭老爺子辦宴會的宴會廳,這次蕭老爺子請了不少人來,商場,官場,還有蕭老爺子的那些老朋友,挨個請了個遍,自然還有些不請自來的人,現在的蕭氏在蕭凌手上,在收購寧氏之後比以前更壯大了,誰都想來跟蕭氏沾上點關係,而娛樂圈也來了不少人,不過這些打著是我朋友名義來的人,真正意義上我卻只認識楊子涵與楚愷等人。
莫城也早早來了,跟他一起來的還有池婷,不管莫城只是帶池婷來讓我安心還是真對池婷有意思,我希望池婷這個像風一樣輕柔的女孩能讓莫城的心再次敞開,能讓莫城完整。
毛麗也帶了她的靠山,是酒吧一條街的地頭老大,我一個沒想到的人也來了,游柔,想起以前種種,沒想到最後卻是游柔還在身邊,說來真是可笑的人生,游柔是跟著一位姓劉的老闆來的,之前那個陳老闆,聽說又有了新歡。
蕭盛文也回來了,只是蕭哲沒有回來,之前蕭盛文一直在麗姐那,麗姐再有些日子也該生了,今日人多,而她的身份也不合適,就沒來,該來的都來了,只是唯一讓我不爽的是陸傑銘帶來的蘇穎,看著蘇穎,我就想起黎若受的苦,心裡就來氣,我之前打電話讓黎若回來,黎若還是那句話,再過段時間,等我的婚禮她再回來,我不知道黎若到底在心底埋了什麼事,允兒認親宴這麼大的事她都不回來,一直忙著這邊的事,說好去看黎若,也沒時間。
看著陸傑銘依然冷冷清清,彷彿黎若不在,對他並沒有損失,黎若可是懷著他的孩子走的。難道就因為懷的是個女兒,現在連陸傑銘也不重視了嗎?既然不重要,那當初陸傑銘在黎若被連下幾次病危通知書時,眼底的痛又是源於什麼呢?
看著樓下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我恍然間覺得在人群中看見了張蘭,看見了小薇,蔡晴晴,看見了寧昊然,寧世德,死了的,離開的,與我有關的,那些重要或不重要的人,傷害過我或者是給過我恩惠的人,甚至看見村裡那幫人的醜惡嘴臉。
站在樓上看著下面一片熱鬧景象,蕭老爺子帶著允兒獻寶似的讓人看,向別人昭告他有重孫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