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0121 回程之路
望著帳篷外面,步浩心裡平靜的如一潭死水。天下著大雨,灰濛濛的,讓人分辨不清早晚。只有寇小喃看不見這些,她蓋著兩層被子,睡得很熟。
五六個小時過去了,還沒有她的消息,一點都沒有。中間步浩跑出去問了一批搜救回來的武警戰士,也沒有人知道關於她的一切。步浩不得不煩躁,可煙早就沒了,只好來回踱步,並時不時的向遠方看看,雖然什麼也看不見。後來,每一個經過身邊的人我都會上去問問:
「有沒有救到一個女孩?」....「長啥樣的?」.....「瓜子臉!長頭髮!」....「還有什麼其它特徵么。」....「嗯...這麼高!哦!還穿了件男士的白T恤!」....「沒有。」.....
「有沒有救到一個女孩?瓜子臉!長頭髮!這麼高!穿了件男士的白T恤!」
「沒有。」.....
「有沒有救到一個女孩?瓜子臉!長頭髮!這麼高!穿了件男士的白T恤!」
「沒有。」.....
「有沒有救到一個女孩....」
「沒有。」
「沒有。」
「沒有。」
沒有....
不行不行,要樂觀點!她一定會沒事的!遠方,還在搜救!還在搜救...
。。。。。。。。
救災前線是不宜久留的地方,加上其它種種原因,寇小喃就先被轉移回市區了。而步浩卻執意要留下來,不看到最後一批救援返還是不會死心的。
可結果恰恰是向著最壞的方向發展:沒有。既沒有搜救到楚夏這個人,也沒有發現她的屍體,連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什麼都沒有。
步浩的心徹底沉淪了。她的消逝與自己有著最直接的關係,儘管這件事除了寇小喃外誰也不知道,而且當時的情況也必須令他做出那樣的決定,但內心湧起的強烈自責感還是從中作梗著,忐忑難安。
第一梯隊的搜救工作已經全部結束,步浩和另外幾個倖存者被安排潛離。坐在回程的汽車上,我把腦袋探出窗外,很不甘心地再次望了望那個方向,能看見的全是難過,而看不見的,是越來越渺茫的希望..
車途中我不斷地想,怎麼會找不到人?讓她躲到山頂去了啊!為什麼會找不到....怎麼可能會找不到!
洪水就算再怎麼漲也絕不可能漲到山頂去,這點毋庸置疑。而山體滑坡促使她遇難也不具說服力,因為據那些參加搜救的武警戰士口述,滑坡很早就停止了,大致推斷一下應該是在他們駕船逃跑、楚夏上山頂後面的那段時間,他們甚至告訴我說那個山洞還在,只是洞前塌陷了,裡面仍然完好。
這個消息不禁令他微微有些悔意,如果當時不那麼匆忙下決定就好了,步浩和寇小喃也不用冒那麼大的險脫困,三個人都可以在洞里等到救援的來臨,那樣該有多好!呵,現在怎麼就成了這樣,弄得她生死不明.....忽然,他想起了一個人。
拍拍前面副駕駛座上一個武警戰士的肩膀:「朋友,能借你手機用一下嗎?」
他很慷慨地就借給了步浩。
略微思考了一下,決定先給光英打電話。輸入號碼,按下通話鍵,而服務台提示竟然斷線!又撥了一遍還是那個斷!再撥還斷!有點不知所以然,嘴裡就嘀咕了一句「怎麼搞的」,前座的那個戰士把頭扭向我:「泥石流大爆發,沿線一百多里的電信全部中斷了,目前還在搶修之中,要打電話等出了庄天縣吧。」
「哦」了一聲,看來災情真的非常嚴重。心裡始終有塊兒大石頭沒擱下,但由於過去的二十四小時里一直處於緊繃狀態,倦意在腦中瘋長著,漸漸地,漸漸地,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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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同志!醒醒,醒醒...」
朦朧之際感覺有人喊步浩,被他推了兩下后才睜開眼,是那個戰士。他點頭示意說:「已經過了庄天縣了,你要打電話就趕緊吧!」
聽完我的倦意已經去了大半,「哦」「哦」應了兩聲后,馬上掏出電話。
。。。。。。。
「喂..」
「誰啊?」
「子彈!是我。」
「你?....是不是鴿子!?」
「嗯!」
「你小子沒事吧???...我操,找你一整天啦!庄天縣昨個發生『特大泥石流災難』你們正好去那漂流!.....然後音訊全無!把我和阿姨嚇死了都啊!唉,對了,小叢沒啥..」
他還沒說完我就不耐煩地將話打斷:「你別說話聽我說。小叢沒事,這時候應該有安排了。聽著,我要你為我辦一件事。」
「嗯,好!你說吧!啥事。」
「你馬上去一下市政廳,找到那個上次『綁架』你的人。」
「什麼??不會吧!要我去找他?不行不行!我不去...」
「不去也得去!你一定要找到他!楚...楚夏可能遇難了知道不知道!」
「啊!!!....」「怎麼一回事?她不是跟著你的嗎?你都好好的,她怎麼...怎麼就會遇難了?」
步浩的心彷彿被針扎過一般,使勁揪了下。咬咬牙說:「我把她一個人....丟下了。」
光英聽了頗為憤怒,大聲罵道:「你這個兔崽子還能不能幹點人事了!!楚妹子對你多好啊!!!你它媽的又對不起她了!你...我操,這是第幾次了你說說!你還...」
「別說了,我也是沒辦法...」
「沒辦法?什麼叫沒辦法!你一個大男人自己能活脫脫的走出來,卻把人家一個女孩扔下不管這就是沒辦法??是不是!」
「但你知道不知道!當時只有一條船!只能載兩人!我要帶她一起走,那將來在你面前的就是三具屍體!為了小叢,我只好放棄她了。你懂了嗎?」
「....」
電話那頭久久沒有迴音,我知道光英也是諒解了,那麼多年兄弟他比誰都了解我。於是便不在這個問題上反覆糾結,緩了緩口氣:「你去找那個人吧,把這事告訴他,把人救回來要緊。」
「那他要是問起責任怎麼辦?」
「你就說,只要人安全,事後要殺要剮,我...我任憑他處置!」
「嗯,好!我這就去!」
「嗯。」
。。。。。。。。。
掛掉電話,我不作猶豫,又連撥了一個「114」人工服務台,隨即便接通了。
「您好,『114』人工服務熱線,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助嗎?」
「嗯,幫我轉接一下市政廳客服部。」
「嗯,好的,請您稍等。」
.....
「您好,久等了。下面為您轉接,請按『1』號鍵。」
.....
「您好,市政廳客服部,0311號客服代表為您服務。」
「哦,能讓我跟楚市長通個電話嗎?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找他!」
「嗯,不好意思先生,我們是無權為您提供此項服務的,不過您可以預約。」
「預...預約??媽的,這也要預...預約!那大概要多久?」
「是這樣的先生,如果您想預約的話需要帶上本人的身份證、戶籍證明及一張一寸免冠照片,如果您是外地人的話還需帶上流動人口證明,備齊資料後於每個星期的單期日來市政廳填寫預約申請,申請的審核時間為十二個工作日,屆時...」
「不行不行!沒時間了!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找楚市長!」
「不好意思先生,我們無權提供此項服務。」
「人命關天的大事你擔待的起嗎!!我就告訴你一聲,楚市長的女兒現在就困在庄天縣漂流景區的鳳凰山上!你不給我接沒關係,但請你馬上轉告給楚市長派人去搜救!再晚點人就沒了!!!」
「不好意思先生,你所提供的這條消息我們已經接收,消息的真實與否還需審核,只有在審核結果屬實的情況下我們才能轉告給市長,請您留下個聯繫方...」
「聯你媽XX!我操XX!你!你工號多少!!」
「0311,張建國。」
「好,你給我等著!她要是真出事了我非燒了你全家!!」
。。。。。。。。。。
真鬱悶!都什麼時候了還跟步浩擺官腔兒!掛了電話后,他一下子癱坐在車座上,感到一股莫名的沮喪。不過幸好我有先見,讓光英去找那個新疆男,不然真不知該怎麼辦了。唉,楚夏,你福大命大一定不會有事的,我為你祈禱,你要好好的活著!要好好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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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中又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覺,再次被叫醒的時候車已經停了。我推開車門走了下來,抬頭看看門領,掛著「市公安第七分局」的標示,心裡大致有了底:原來送這兒來了,那離市區也就不遠了。
此時已不在下雨,天也黑個通透,很快就有幾個穿警服的工作人員來作安排,帶著我們幾個進了接待室,隨後立即送來了薑湯、米飯和棉被。幾個倖存者的情況都差不多,從災難伊始就沒進過食物。看見熱騰騰地飯菜后,當下幾個人便狼吞虎咽風捲殘雲起來。而我可能是餓傻了,麻木了,端著碗就是吃不下去。略微喝了幾口薑湯,我放下碗,對一位女警員說:「現在可以走嗎?」
那個女警員眉目清秀,小臉粉撲粉撲的,應該是剛分配吧。她把眼睜得圓圓的:「走?你走到哪裡去呀?」
我乾笑一聲:「呵,我回家。」
她聽完連忙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行不行不行!你們現在身體那麼虛弱,哪都不能去!明天再走吧!哦..明天也不行!明天還要找你們做筆錄哩!嗯...應該後天可以走,吧....」
看她認真的表情還真的挺有意思,要是平時的話我肯定會調侃兩句,但此時卻沒有任何的心情令我這樣去做。把頭埋進臂彎里,我難受的抓著頭髮。忽然感覺一隻手探了過來,我微微輕顫。
那個女警員用手探了下我額頭,再摸摸自己,然後又把手探進我的脖頸深處,同時兩隻杏眼向上翻著,那眼白煞是可愛,嘴裡還邊嘀咕:「嗯。。有點燒,低燒...」
她這表情很認真,很憐人,卻看得我一陣心酸!我想起了楚夏。楚夏就喜歡沖我擺這個樣子,看著她,又怎麼能讓我不想起楚夏...
「你稍微吃點東西吧!然後趕緊躺下,我去給你找我們隊里的小劉大夫,給你打一針!」
女警員認真地說。
「嗯,謝了。」
沒有多作表示,我的感激全在心裡,與她相視一笑,算是認識了。
腹中也確實難受的厲害,不宜暴食。慢慢吃了點米飯,喝過些許溫水,我靜靜地躺在接待室的沙發上假睡。過了大概有十多分鐘的樣子,女警員便帶著一位身著白衣、手提醫箱的年青男子進來,應該就是她先前提到的「小劉大夫」無疑。
果然,年青男子對我笑笑:「你好,剛才聽典警官說你發燒了,讓我過來看看。」
我先是看了一眼站在後面的那個女警官,心想原來她姓「典」啊,然後站起來連忙與那個男子握手:「呵呵,麻煩你了同志。」
他擺擺手示意我坐下:「叫我小劉就可以了。」我很自然地「哦」了一聲。
那個小劉大夫先是用手摸了下我的額頭,接著讓我張開嘴,「啊」得大大的那種。
。。。。。。
「低燒,扁桃體發炎。」
他用探棒拔開我的嘴仔細檢查一番后得出結論。緊接著在醫療箱里找出衛生棉、酒精、針劑、針筒,步驟井井有條,動作也很規範。看到這一幕難免令我想起燕鍾晴,便挺無奈的苦笑一下。但畢竟不是她,總不能嘻嘻哈哈的,我慢慢褪去褲子,準備打針,可脫了一半就不脫了,因為我發現那個典警官正探著脖子往這邊瞅...
「典警官,你是不是要迴避一下下...」我老臉微紅的說,她聽完害臊的一溜煙小跑出了門。
脫下褲子,我翻轉好趴在沙發上。那邊小劉大夫也抽滿了針劑,過來用酒精棉先濕潤了下我的臀彎,接著扎進針頭,緩緩注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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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晚上睡得一點都不好,總是作夢。只要閉上眼就會看見楚夏。看見她站在山頂颯颯發抖的樣子,還夢見她擁著我,吻我...夢裡面沒有猛烈的風,沒有狂躁的雨,也沒有災難。我沒有看見楚夏因為我的拋棄而憤怒,她臉上柔情無限。離開我的時候眼神一直綁著我,嘴裡不停地念:
一定要回來..
一定要回來..
因為這麼一句話,就不能算它是個噩夢,儘管步浩是帶著滿頭的虛汗醒來。把枕頭墊高,靠著,靜靜地抽煙,抽到天亮。最後一根煙燙著了手,抖去煙灰,昏昏睡了。
早上被典警官叫醒,已經九點多了。起床後排隊去洗漱、吃飯,熙熙攘攘的全是人,或者說全是避難者。聽典警官說,現在局裡面除了幾個留守下來照顧避難者的工作人員外,其它的全部投入了救援當中,國家方面也第一時間派出支援部隊下來,展開一系列的搜救防範行動,目前庄天縣儼然已成為了名副其實的戰場。
午飯過後局裡來了幾個人,還有扛攝像機的,據說是中央電視台下來的特派記者。作為親身經歷這場災難的受害者,我們是最有發言權的。很快就被一一叫去做筆錄採訪,了解情況。最後採訪到我時,不知為什麼換了個女記者。我整整衣冠,在她對面正襟危坐下來。
筆錄做的很詳細,問的範圍也很廣。從泥石流爆發伊始至結束,期間所看到的、遇到的甚至心裡所想的統統記錄了下來。我心裡暗暗猜測,這可能回去是要發表了,於是儘可能的說得詳細些,但難免略帶個人色彩。當對面那個女記者知道我是「帶著眼盲的妹妹脫困」時,竟忍不住沖我豎起了大拇指,連連說我是個「英雄」,還說要回去做個專題報導我的事迹,卻被我聲色俱厲地拒絕了。其中原因只有自己清楚,我根本不配「英雄」這兩個字,一混蛋罷了。採訪結束時我還拒絕在筆錄上簽字,沒有為什麼。
本來根據安排我們是要再休息一天的,可我執意要走,他們也不好阻攔,況且現在分局裡事特別多,沒人管你要走還是要留,所以步浩可以回家了。但問題是我該怎麼回去呢?人家讓你在這等一天,明個好一起送回去,可你偏要走,那不可能特地為你設輛專車吧?你算老幾。但不回去我又難受,因為有個計劃,要我儘快實施。
左右為難之際,還是典警官幫了我這個忙。她得知步浩要走就百忙中抽空過來,拿出一百塊錢:
「非要現在走嗎?身上一定沒盤纏了吧?拿去作路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