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七八章 都想我死
六皇子究竟有什麼話,一定要與她當面講呢?
傅遙疑惑。
六皇子才八歲,一個八歲的小孩子大約也沒什麼要緊話與人講吧。
但傅遙心裡卻不這麼想。
八歲的孩子,是該不諳世事。
但六皇子卻不是尋常人家的孩子,他是皇子。
皇宮裡長大的孩子,總是過早的成熟起來。
上回與六皇子一面,從六皇子的言談舉止便可感覺到。
六皇子比同齡的孩子要端穩成熟的多。
外人眼中,頑劣淘氣的六皇子,內里卻穩重而深沉。
傅遙依稀從六皇子身上看到了些許太子爺的影子。
在宮裡討生活,各有各的難處,也各有各的不容易。
無論六皇子這表裡不一的性情是誰教的也好,還是出於什麼別的因由故意偽裝也罷,傅遙並不在意。
傅遙只知道,六皇子對她並無惡意,而她也並不討厭六皇子,反而很喜歡這伶俐慧黠的孩子。
既然六皇子想見她,見見也無妨,左右六皇子只是個小孩子,即便被人撞破他倆在一處說話,也傳不出什麼難聽的閑話來。
見傅遙肯跟他走這一趟,小唐總算鬆了口大氣,趕忙殷勤的在前頭引路。
傅遙隨小唐出了宴席廳,一路走出庭院走上了游廊,順著游廊向東走到頭,又沿著游廊向北繼續走。
沒走多遠,一間六角小亭就映入了眼帘。
亭中那負手而立,小大人似的孩子,可不就是六皇子。
傅遙望見了六皇子,六皇子也望見了傅遙。
「三嫂。」六皇子喚了一聲,嗓音清脆,比這雨打琉璃瓦的聲音還要悅耳動聽。
傅遙不禁加快腳步往前走。
只是從游廊到六角亭還隔著小半個庭院,這會兒雨下的正急,即使用跑的,身上只怕也會被雨水淋透。
傅遙正踟躇,小唐變戲法似的從廊柱後頭拿出把傘來。
二話沒說,立刻就撐開傘護送傅遙向六角亭走去。
而亭中的六皇子似乎是有些迫不及待。
竟然兀自迎上前來,完全不在意滂沱的大雨。
「殿下快回去。」
六皇子卻沒答應,一路小跑到傅遙身前。
傅遙見狀,也顧不上什麼規矩,趕忙將人拉到傘下。
「殿下這是做什麼,瞧,身上都淋濕了。可知患了熱傷風比受了風寒還難受。」
「我就是見著三嫂高興。」六皇子說完,便親親熱熱的托著傅遙的手向六角亭走去。
六皇子不與她生分,傅遙也不好刻意拘著禮數。
否則,便顯的矯情了。
傅遙也就沒與六皇子客氣,進了六角亭以後,便大大方方的撿了個地方坐下了。
「三嫂,這個還您。」六皇子坐定以後,便將一條折好的手帕,雙手奉到了傅遙手邊。
傅遙雙手接過手帕,「難為殿下還惦記著。」
「物歸原主本是應該。」六皇子說,望著傅遙,目光清朗,卻帶著一絲淡淡的惆悵。
六皇子是有話要與她說吧。
可這孩子為何不開口呢。
難道是有什麼顧忌?
傅遙是個急性子,六皇子這樣悶著不肯說,傅遙心裡著急的要命。
可六皇子不說,她也不好問,兩人只好各自靜默著。
雨下的急,下的人心裡也亂糟糟的。
總這樣與六皇子耗下去,也不是個事。
傅遙便站起身來,「倘若殿下沒有其他吩咐,臣女就回了。」
見傅遙要走,六皇子連忙道了聲留步。
「三嫂別走,我還有話跟三嫂說。」
傅遙回身坐下,「殿下有何吩咐,臣女洗耳恭聽。」
「吩咐不敢,我是有求於三嫂。」
「願聞其詳。」
六皇子張口就要應聲,卻只是張了張嘴,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傅遙從旁瞧著,甚是心急,卻也不好硬逼著六皇子開口。
但可以猜到,六皇子有求於她的,並非手到擒來的小事。
否則,六皇子也不會如此難開口。
傅遙雖然性急,但遇事時卻也很有耐性。
只管靜靜的望著六皇子,等六皇子開口。
在又踟躇了許久之後,六皇子突然說:「三嫂,我想跟您學醫。」
傅遙驚訝,六皇子想學醫?還是跟她學?這會不會有些荒謬。
「殿下為何想學醫?」
「為了不再重蹈我母妃的覆轍。」六皇子毫不猶豫的答,口氣堅決。
然而,傅遙卻從六皇族的語氣中聽出了些許凄哀與恐懼。
看來六皇子已經全都知道了,知道了李昭儀突然病倒且命不久矣,並非天命,而是人為。
究竟是誰把如此殘忍的真相告訴了六皇子?
是李元徽嗎?
這倒像是李元徽會做出來的事。
利用六皇子的憤怒、恐懼、以及復仇之心,來達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
傅遙能明白六皇子此刻的心情。
但正因為明白,她才不能輕易答應六皇子。
否則,便不是在幫他,而是在毀他。
「殿下,臣女不能教您。」
六皇子情急,「三嫂為何不肯教我?」
「殿下,學醫是為懸壺濟世,救死扶傷,您的動機不純,臣女教您便是害您。」
「三嫂,我學醫是為救人,為救我自己。害人之心不可有,師傅教過,我懂。但防人之心也不可無,我想要自救,又有什麼錯?」
六皇子學醫的目的,怎麼聽怎麼叫人覺得悲涼。
六皇子他只是不想死,不想如他母妃一般糊裡糊塗的被人給葯死。
李昭儀憋屈,是被伺候了自己近十年的所謂心腹給毒害了。
李昭儀精明,結果還是落到這步田地。
誰又敢保六皇子身邊沒埋伏著一樣居心叵測的人呢。
六皇子能想到防患於未然,通過學醫將自己武裝起來。
可見六皇子是個十分謹慎,也頗具遠見的孩子。
傅遙承認她有些被六皇子說動了。
但她,「臣女對醫術只通皮毛,恐怕教不好六殿下。」
「三嫂何必妄自菲薄,我知道三嫂醫術高超,否則也不會深得母后的器重。三嫂如此推脫,便是不肯收我當徒弟。」六皇子說,神情和口氣都帶著深深的落寞。
六皇子說的沒錯,傅遙是不願收六皇子當徒弟。
至於原因,很單純,就是因為六皇子身上流著李家的血。
傅遙自問並不是個是非不分的人,她不會因為六皇子身上流著李家的血,而疏遠六皇子。
就像當初,她肯幾次三番的冒險救下李芝蘭一般。
傅遙知道她該恨誰,她最該恨的終究只有李元徽而已。
但對李家人,她是打心底里親近不起來。
她只能保證日後無論發生什麼,她都不會去戕害六皇子。
可若要她掏心挖肺的對六皇子好,她做不到。
「殿下,恕臣女愛莫能助。」傅遙說完,起身沖六皇子一禮,便要轉身離去。
「三嫂,我不想死,可我知道宮裡宮外,有許多人都想我死。」六皇子起身,沖傅遙的背影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