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陰淬宮

清逸軒，小桃垂首站著，百里堯的怒氣似乎一把火要將人焚燒殆盡。原本就接了地龍的房子，這會兒卻似烤箱，就連一旁的白崇都熱的渾身不自在。

小桃說完了，偷偷的瞅了一眼，她從沒見過這般嚇人的百里堯。心中想著，到底是因為雲璃的身份讓他氣惱，還是小姐的失蹤讓他憤怒呢？但願是後者吧。

「僅僅是因為在夭兒的夢魘中出現過么？」

百里堯突然自言自語一句。他的心裡很不舒服，沒有因為她瞞著自己雲璃的身份，而是因著她對雲璃的那份感情。他很想很想知道，在夭兒的夢魘中是否有自己出現過？在夭兒的夢魘中，無名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主子，魔風來了。」

天一在門外稟報。

魔風收到消息說小姐不見了，立即趕了回來。手下的人一半留在了地宮外圍監視，一半的人遁到皇宮察探小姐的失蹤。第一次，他平靜的猶如空氣的氣息有了波動。

百里堯與魔風第一次正面相見。最初有關魔風的消息還是他的七星閣給夭兒的，他自然也清楚這魔風的本事。可是如見一見，卻發現七星閣也有消息失誤的時候。

魔風的本事，不僅僅是屬於西域魔宮的忍術，他應該是將中原與西域的武功相結合，用內里的修為提升忍術。如果參加武林大會，此人當屬第一。

「魔風，應該是少宮主才對。讓你給夭兒做隱衛，真是屈就了。其實，依你現在的本事，殺回西域重奪宮主之位未嘗不可。」

話說出來，百里堯自己也是一怔。自己只是心中氣惱夭兒身邊圍了這麼多優秀的男子，可是心裡想著的就那麼問出口了。

小桃沒想到這王爺見了魔風居然說這個，他不該趕緊問問有關雲璃的事追查小姐的下落么？小桃望著自己的腳尖皺著眉頭不悅的腹語，可是驀然，嘴角無聲的裂開了。感情王爺是吃醋了？

白崇忍俊不禁，拳頭舉到嘴邊咳嗽了一聲，強壓下快要破口而出的笑聲。

一屋子的酸味啊！

魔風的神色在面具下看不出息怒，但他的語氣依然平靜，道：「屬下與小姐有盟約。」

聽到這句回答，百里堯心中更是懊惱，他就知道夭兒可是個人精，最會精打細算了。明明就是這個原因。

白崇聽了回答詫異的掃了魔風一眼。

倒不是什麼盟約，而是他在百里堯面前自稱『屬下』。依著他魔宮少宮主的身份，無須對百里堯畢恭畢敬，但他卻因著沈傾歌的身份而自降身份，可見對沈傾歌的忠心。

沈-傾-歌-

白崇的神色漸漸凝重，他該好好勸勸搖光了。

魔風的屬下在皇宮查到了蛛絲馬跡，他們發現當時有人在長秋院布了陣。那是最簡單的幻陣，所以當時守職的宮人以及路過的宮女並沒有見到從她們身旁走過去的沈傾歌。

百里堯進宮先跟百里玄霽說了沈傾歌失蹤之事，一行人往陰淬宮走去。

天晟皇宮依山而建，陰淬宮地處平陰山東北角，有樹蔭遮天蔽日。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恐怕一年四季都見不到太陽光。如今快到午時，可這陰淬宮裡卻是慘淡無光，匾額搖搖欲墜，似乎有一陣風就能吹下來。沈傾歌是死過一回的人，對鬼神之說有著敬畏之心，並不感到害怕。

她跟著迷蹤蝶來到後院，看到迷蹤蝶飛入枯井，便停了腳步，左右打量著蕭條荒蕪的後院。這後山不像北轅常見的山，樹木都長在岩石峭壁上，如刀鋒般矗立。除非有法術，否則就算是武林高手也難以越過。可以說，這平陰山是皇宮的一道天然屏障。沈傾歌再次打量著那口枯井，陰森森向怪獸張開的血盆大口，怪瘮人的。輕吁了口氣，兀自開口道：「我數到五，如果還不現身，本妃就回去了！」

其實，從她進入這陰淬宮，就明銳的感覺到了一道目光一直打量著自己，那雙目光似乎一直在探究自己，雖然帶著敵意，卻不是深惡痛絕的。絕對不會是華妃那個老女人。

「一、二、三……」

呼——

沈傾歌饒是再膽大還是被嚇得不輕，她都沒看清這『人』是怎麼出現的。一身白色的粗麻布衣服，從頭到腳包的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張布滿疤痕的醜臉，翻著一雙渾濁的眼睛打量著自己。

驚嚇過後，沈傾歌倒震驚了，因為她感覺到這個怪人對自己構不成威脅。況且，拼著自己的想象力，再加上自己的觀察，這個醜女人以前應該也是個清麗的女子。

驀地，她想起前世自己被無名帶到地宮救治時，曾見過一個黑衣人，無名親近的稱之為——婆婆。那時她不曾見過她的臉，但下意識的，便認為眼前這怪人一定是那個黑衣婆婆。遂禮貌的問道：「婆婆是地宮派來接引我的么？」

「你不怕我？」

女人嘶啞著聲音問。

沈傾歌眉頭一皺，她記得那個婆婆的聲音聽著蒼老，卻沒有這般嘶啞。難道是自己猜錯了？心中疑惑著，面上卻笑著道：「都是人，有什麼好怕的。何況，婆婆以前應該是個清麗的女子，這容貌不過是後來毀了。嗯，再加上婆婆長久居此，不見陽光才會臉色蒼白。對了，如果婆婆願意，我大哥一定會治好您的臉，讓你恢復容貌。」

「不——不要——」怪人下意識的捂著臉脫口而出，看著一臉惘然的沈傾歌，氣急敗壞道：「果真是個刁鑽討厭的丫頭，走吧！」

沈傾歌對著背對著自己伸手在枯井岩壁上摸著的怪人腹黑道：我就說了一句話而已，哪裡刁鑽了？

枯井的機關啟動，從井壁上『長出』狹窄的台階，兩人一前一後走下枯井。沈傾歌走在後面，等光線暗了悄悄放出無名給她的迷蹤蝶，只是那藍色的蝴蝶剛飛出井口，怪人冷笑一聲，掌風中迷蹤蝶只零破碎，藍色的蝶翼散落在井口上方。

「這口井很快就要廢了，就算他們找到這裡，已經沒有了入口，就連通道都不會再有。」

嘶啞的聲音里透著掩飾不住的幸災樂禍。

「既然都要毀了這條通道，你為何還要殘忍的毀掉它！」

沈傾歌氣憤的責問，迷蹤蝶是無名給她的，在她面前支離破碎，讓她不由得擔憂無名的處境。總覺得心神不安。

怪人大概沒想到適才和顏悅色的沈傾歌會為了只蝴蝶對自己大呼小叫，遂譏諷道：「迷蹤蝶出自地宮，回頭老身賠你幾隻。」

「那又怎樣。那是無名送給我的迷蹤蝶，就算你將地宮所有的迷蹤蝶給我，也不是原來那隻了。」

想起無名，沈傾歌的聲音哽咽了，她想要趕快見到無名，她想要這地宮毀掉，給無名自由，給他一個健康平和的人生。

「你在擔心他？」

怪人突然轉身盯著沈傾歌問，黑暗中那雙眼睛像殷隼般犀利。

這句話問出來，沈傾歌已經能肯定面前這怪人絕對是前世記憶中那個黑衣婆婆。她輕輕冷笑，冷淡的說：「你便是無名口中對他好的那個婆婆吧！就算你不是，倘若是地宮的人，難道不知道無名這些年所遭受的殘酷？華妃，那個蛇蠍女人一邊讓無名為她賣命斂財，一邊將他打得遍體鱗傷……呵呵，你可知，她為了顧璃的烏金鎧甲，用無名五十年的自由交換！明明是一宮之主，卻被人當做牲畜般買賣！」

沈傾歌說著暗暗打量怪人的舉動，隱約能看到她原本躬著的脊背緩緩挺了些，半響才轉身繼續走著，陰測測的說：「你知道的挺多。」

「是呀，我的確知道的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多。因為，我要毀了地宮！」

「你敢！」

怪人猛地鎖住沈傾歌的喉嚨，只要稍稍一用力，就能捏碎。沈傾歌無懼的迎著她殺人的目光，同樣冰冷蕭殺。「只有毀了地宮，無名才可以過正常人的生活！今日，我若不死，地宮必毀！」

「為什麼？倘若你喜歡他，就不會嫁給百里堯。」怪人突然問。從沈傾歌眼睛，她看到了熊熊怒火，以及摧毀地宮的決心。下意識的，她問道。

「沒有為什麼。無名是我的家人。」

怪人的手抖了下，沈傾歌那句『無名是我的家人』，讓她想起了很多年前的自己。那時候，她也是有家人的。後來，她愛上了那個人，再後來，她沒有了家人。

沈傾歌感覺到了怪人的情緒波動，憂傷的問道：「婆婆，倘若你有家人，你也一定會為他們付出，不是么？」

當然會，當然會付出，哪怕自己的一生一世。

怪人閉了閉眼，渾濁的眼睛里淌出幾滴淚液，滑到嘴邊。原來，眼淚還是鹹的，她以為都變成苦的了。

「有些人，是帶著他的使命來到這個世上，不是說能改就能改的。」

怪人嘆息道，聲音已經沒有了嘶啞，是有一種滄桑感。她放開沈傾歌，繼續帶著她前行。大約一炷香時間，她們來到了一個洞口，兩名穿黑披風的女弟子站在洞口，對怪人恭敬的稱了聲『婆婆』。

「交給你們了。」怪人的聲音恢復了嘶啞，將沈傾歌向前一推，自己轉身就走。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左右人的命運？更沒有人生來就是給別人賣命奴役的！他更不是那個女人創造財富的機器！」

沈傾歌對著那個痀僂的背影喊道。

兩名女弟子面面相覷，心中亦是一動，隨即搖搖頭，誰說沒有人生來是給別人賣命奴役的，難道她們不算。

沈傾歌被遮了眼睛推搡著走，她的唇角掀起淡淡的笑。

無名，我很快就會見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