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我在這等你
大雨瓢潑而下，毫無春雨的柔潤，卻似盛夏之時滂沱、暴虐。
大路之上的林若塵，終於閉上了眼睛。當苦苦支撐了三十幾個小時之後，收穫的也還是挫敗，那之前所有的努力，還有意義嗎？
茫然、無助、失落，或者是絕望！
林若塵再也聽不到、看不到周圍的一切，天地一片混沌，再睜開眼時，他又回到了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
天地之間，漂蕩著讓人顫抖的殺意。
晶元中的世界，就彷彿一場電影，跟了他三四年。可這是他第一次真正的置身其中。
不再只是一篇影像，他甚至能夠呼吸到其中泥土的芳香。
一群群穿著奇裝異服的人，突兀地出現他的身邊。
「看看，他還是個廢物！沒有用的，縱然擁有強大的力量，他依然只是一條在泥潭裡打滾的臭蛇。化龍？我呸！」
「是啊是啊，生來就是被人踩在腳下的角色，還想掙扎？」
「卑賤的人，早就被註定了命運，反抗不得！」
聲音嘈雜，指指點點。
林若塵渾身沒有一絲的力氣，連爬起身來都做不到。
他眼睛中有憤怒，有委屈，有不甘，可更多的，還是迷惘。
他不知道，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了？他不知道自己的路在哪裡，何況，他連上路的資本都沒有。
一聲清嘯自遠方傳來，一個少年，腳下輕盈，兩柄匕首在雙手指間旋轉翻飛，短髮根根豎立，顏色赤紅。
空氣中彷彿開始有燒焦的氣味，林若塵眼中的世界都開始飄忽。
屠殺！
從這個少年殺進人群開始，所有的聲音都已經消失，只有匕首入體時，裂帛一般的脆響。
漫天都只有一種顏色，血紅！
少年最後一刀劃出，身體如同蛟龍出水，滑翔在空中。適時的清嘯，雙腳穩穩地落在林若塵的面前，屈膝，彎下腰，雙眼盯上了林若塵。
眼神清澈，卻沒有半分被殺意迷濛的瘋狂。嘴角微微上揚，「路一直都在你腳下，不管你在哪裡。殺出去，世界就在你手中。我在這等你！」
那一抹笑意，在遍地的屍體中，顯得那麼的恬靜。
林若塵的身體開始顫抖！這是他第一次聽到少年的聲音。
我在這等你！
陌生，而又血脈相連。這不是一段冰冷的數據，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場景再變，林若塵發現自己莫名地漂浮在空中，身體一片虛無。
一個中年婦女，安靜地坐在草屋裡，遙望著窗外，眼神空洞。
她的手邊，一罐熬好的中藥，還散發著熱騰騰地白汽，那份苦澀，便是虛無之中的林若塵，也能用舌尖品味的到。
「你一定可以的，我在這等你！」
女人喃喃自語，可林若塵不知為何，一滴淚水順著眼角流下。
淚水彷彿從虛空中墜落，晶瑩如玉，墜落在藥罐中，叮咚一聲，濺起水花。
女人雙眼中浮現一絲神采，乾枯的手伸向空中，嘴張了幾下，終究還是沒有說出話來。
雙眼之中，重現黑暗，林若塵覺得自己像一株浮萍一般，無根立足，隨風而動，不知道要漂蕩到何處。
一條小小的青蛇，在水中翻滾，攪起的小小漩渦，連小小的魚兒都困不住。
青蛇慢慢長大，已經足有兩丈來長，成為了真正的巨蟒。月光之下，一顆晶瑩的內丹，吐出在空中，與月光的皎潔，交相呼應。
大蟒捲起了巨浪，猛地鑽進萬丈海底。身體蜷縮，水桶般的身軀慢慢地縮小，頭頂上，漸漸凸起。
撕裂一般的疼痛，皮膚上滲出了鮮血，一層層地蛻皮，一個五尺長短的角蛟，從碩大的軀體中鑽出。
角蛟就潛伏在冰冷的海底，年復一年。
五百年的時間過去，角蛟衝出海面，捲起的漩渦，接連到天空的白雲。軀體變換，時而化為十丈巨身，時而重回五尺本體！
天地變色，風雲隨身！
林若塵雙眼瞬間睜開，喉間嘯聲如雷，在空中炸響！
沒有了該死的疼痛，沒有了無助的乏力，身體中充斥著爆炸性的能量，彈身而起時，彷彿能抓住空氣的脈動。
舉目四顧，空空蕩蕩的房間，只有那一副山水圖，壯麗廣闊！
推門而出，外面陽光炙熱，早已不似早春的溫和。
「一覺百日！你的三魂七魄，終究漂蕩而回！好！」
一個清瘦的老者，精神矍鑠，雙眼中的激賞，毫不加掩飾。
「百日？俞前輩，我睡了這麼久？」林若塵的臉上浮出苦澀的無奈。
「不久，正當其時！跟我來。」俞雙龍微微笑著，伸手拍拍林若塵的肩膀，轉身而走，腳步間，竟有股輕盈之意。
時間回到三個月前，大雨滂沱之中，猴子懷裡抱著彷彿斷了生機的林若塵，咆哮著衝進了鐘山大營！
全盛京城最著名的醫生，雲集鐘山大營。許多人守在大雨之中，遲遲不肯散去。
這裡面有位高權重的鄭強軍，也有鐘山大營中一個普通的軍士。
然而最讓人心酸的，是一個瘦小的身影。
小郎就站在操場上，他甚至不敢靠近手術室的大門。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在他心中，如同神一樣的師父，連呼吸都沒有了。
可他就是能感受到，師父那濃重到散不開的絕望！
是什麼能讓一個這樣的男人，被逼到那樣的境地？小郎仰著頭，任憑雨水沖刷自己的臉龐。他不想讓別人看到他在流淚，因為，他是林若塵的弟子！
就在這操場上，泥水之中，小郎開始一遍一遍地打著他熟悉的「泥蛇」，他已經不在乎招式，因為他自己，就是一條泥水中翻滾的泥蛇！
強！我要變強！我要踏著師父走過的路，化龍升天！
耳中一片寂靜，眼中沒有任何事物，小郎一直打拳，任何人都阻擋不下，直到一頭栽進泥水之中。
元傑沒有等到林若塵推出手術室，他返回了北都。
從小鎮開始，各個攝像頭拍攝的畫面，組成了一部讓人不忍卒視的電影，重現了當時的情景。
畫面定格在林若塵那絕望的眼神。
元傑將那枚三足鳳凰玉佩，掛在林若塵的胸口，沒有說一句話，默默地走了。
龍若水來了，俞雙龍來了，陳風、雷少亭、廖玲瓏、火南……一個個人來了又去，林若塵依然固執地沉睡，彷彿那百里的追逐，已經耗盡了他最後一絲元氣。
如果不是他依然有力的心跳，如果不是他依然活躍的腦電波，誰都不能肯定，他還有醒來的一天。
他搬進了南山莊，陪伴他的，只有俞雙龍。
「該幹什麼，就去幹什麼。我在這，等著他回來！」
三個月的時間，華天國，風雲突變。
古武世家，成為人盡皆知的名字。因為，那曾經將他們與盛京城隔為兩個世界的桎梏，不存在了！
當年，從俞雙龍刀下，逃得性命的化勁高手，裴度，突破了！
化勁之後，到底是什麼樣的境界，沒有人知道。可人們清楚，整個華天國，只有兩個人，到達了這樣的層次。
坐鎮北都的「瘋王」風羽，隱居南山莊的「乾龍」俞雙龍！
如今，有了第三位！古武世家稱之為「拳皇」的裴度！
天下三足而立。並沒有想象中的爭鬥，或許，華天國，也經不起這場爭鬥。
於是，古武世家三十年後，再一次，昂首挺胸地走進了盛京城。三名絕頂高手，默契地選擇了沉默，這件事情，終成定局！
古武六十四門，同時派人入駐盛京城。於是，盛京城十三個區，成為了歷史。「古城區」，獨立存在，並在第一時間，成為最耀眼的所在。
三十年的修養生息，沒有磨滅古武世家的高傲，他們雖然收斂了自己曾經的殺戮之心，卻依然不屑於居住在普通人的地界。
「古城」，或許在他們眼中，只有古武世家居住的城區，才是真正的盛京城！
這個世界，永遠是實力為尊。
當古城區六十四座武館同時開業，盛京城的人們才發現，暗勁宗師，在古武世家，根本算不得什麼。
每家武館里，都不缺少暗勁大成，甚至是准化勁的高手。
盛京城，年輕一輩中，能夠鎮得住場面的，除過陳風，已經找不到第二個！
或許火南和元明，同樣有著非凡的戰力，可他們是槍手，就註定只能生存在戰場，而不是擂台。
總有人要依附於強者，古城區的勢力，極速地膨脹起來，短短地三個月時間，已經宛如一個衛星城。
盛京城陷入了恐慌之中，因為，商定的百日期限已到，神拳擂台，將會再次開啟。
上一次，陳風和林若塵兩人，鎮殺了古武世家所有的希望，現在，僅僅隔了不到半年，他們再次捲土重來了！
而那個曾經的勇士，卻依然還在昏睡之中。
地下格鬥場，神拳擂台已經封閉，張子良在這擂台之上，已經獨自呆了七天！
戰意升騰，他那久久未能鬆動的境界，彷彿被這巨大的危機，壓出一條裂縫。
戰！這一次，我張子良，要親自站上擂台，告訴他們，盛京城，依然還不是你們古武世家的天下！
又一套拳法打完，張子良就站在擂台的邊緣，汗水順著他的鬢角流下。
眼前，彷彿是那一場的山呼海嘯，彷彿是那個略顯青澀的傢伙，在這裡傲然地喊出：「下一個！」
你能回來嗎？
我在這裡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