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墳裂了
我記得,那一天的雨下得特別大。
我和外婆在家剛吃過中飯,還沒來得及收拾,外面就有個人撐著雨傘跑了進來。
我第一眼覺得這個人特別眼熟,不知道在哪見過,卻一下子又叫不出名字來。
外婆看著那個人渾身濕漉漉地樣子,就拿了根干毛巾讓他自己擦了擦,然後說:「建國,什麼事兒?這麼大的雨,怎麼還往我這裡趕。」
外婆這麼一說,我才想了起來,這人叫沈建國,是村裡的大隊長,兒子三十歲了還沒結婚,前些天外婆還剛給他兒子安排過一次相親,彼此也算是門當戶對,只可惜雙方沒對上眼。
沈建國聽我外婆這麼問,趕忙把手裡的毛巾放下,唉聲嘆氣著說:「雲婆,這事兒也是被家裡頭給催的呀,昨晚上沒來找您,我連覺都沒睡安穩。」
外婆問他說:「啥事兒,這麼著急忙慌的?」
沈建國說:「還不是為了我侄子的婚事。」
侄兒的婚事?我一聽,就覺得奇怪了。自己兒子三十歲了,媳婦都還沒著落,倒是先替侄子的婚事著急起來了,這是什麼道理?
不過,外婆卻似乎猜到了什麼似的,說:「你是說陳富強的兒子?」
外婆這話一說,沈建國馬上應聲說:「是啊。您也知道,我那侄子去年出了場車禍,沒過幾天,就咽了氣。出了這檔子事兒,原本我小舅子家就夠倒霉的了,卻沒想到,之後這一年,他家裡接二連三的又發生怪事兒,尤其是前一陣子,我那老丈人在路上好端端地摔了個跟頭,都給硬生生摔斷了一條腿,您說邪不邪乎?就為了這事兒,我婆姨還專門去請了神婆。神婆說,那是因為我侄子的鬼魂在作怪,需要在陰間給它找個媳婦,家裡頭才會安寧。這不,我就急著來找您了,要是晚了,還不知道會再鬧出什麼事情來呢。」
等沈建國這一說完,我才明白,原來他侄兒早就已經死了,是想給侄兒辦個冥婚。不過,他說的這個情況,倒是讓我浮想聯翩起來,難不成這世上還真有鬼?
外婆聽完他這話,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兒,外婆說:「那你侄子的對象,你們找好沒?」
沈建國說:「找是找好了,就隔壁村田根兒家的閨女,死了快兩年了,只是我們還沒去跟田根兒家說過這事兒,想讓您幫我們牽個線,看看他們家會不會同意,或者是會提什麼樣的條件。」
外婆點了點頭,說:「田根兒家的閨女,歲數倒是合適。這樣吧,我明天就去田根兒家,替你們說說這事兒,到時候成與不成,再給你回個話兒。」
見我外婆把這事兒給應承了下來,沈建國連忙道了聲謝,就急匆匆地回去了。
第二天早上,剛吃過早飯,外婆就急著要出門。
我知道她肯定是去田根兒家,就死皮賴臉地非跟著她去不可。
外婆也拿我沒轍,只好帶上了我這個拖油瓶。
田根兒家的房子是新蓋的,估計不超過半年,但裡面是白胚,遲遲沒有裝修。在農村,有錢蓋房,沒錢裝修,那是常有的事兒,倒也並不奇怪。
見田根兒在家,外婆就直接了當地跟他說明了來意。田根兒倒也沒說不同意,但說按鄉下的規矩,女兒不能白嫁,即便女兒都已經死了,便提出條件,管男方要三萬塊錢作為聘禮。
這事我外婆當然做不了主,只能叫他等消息,如果男方同意,這事兒就這麼定了。
回去之後,外婆又去找了沈建國,沈建國二話不說,倒是答應的十分爽快。
我見雙方都談攏了,心裡還是挺高興的,畢竟這事兒一旦成了,外婆又會有一筆不小的收入。
不過,我外婆卻說:「你先別高興的太早。冥婚沒你想的那麼簡單。」
我聽著就有些糊塗了。兩方都已經同意了,煮熟的鴨子,難道還能飛了?
外婆又接著說:「家裡人同意,並不代表當事人也同意。」
我一聽,嚇了一跳。
當事人?所謂的當事人不就是兩個死人嗎?
難道還指著屍體問。
「請問,你是否願意娶她為妻?」
「請問,你是否願意嫁他為夫?」
那不是扯淡嗎?
對於我這個疑問,外婆只是笑了笑,沒說話。
不過,不管怎麼說,這事兒總算是有了眉目,那就有的我忙了。我跑前忙后,來來回回好幾趟,皇天不負有心人,經過不懈努力,男方終於下完了聘禮。
還別說,冥婚有一點好,那就是不用訂婚。
緊接著,就可以直接安排成親了。
因為男方催得比較急,結婚的時間就定在了七天之後。
我心裡不免有些犯嘀咕,這從說媒到成親,滿打滿算也就十天的時間,這算是閃婚嗎?
不過,我仔細一想,倒也合乎情理,畢竟雙方彼此之間根本不需要任何感情基礎,要不是婚禮籌備問題,又或者是局限於算命先生挑選良辰吉日,說不定連十天都不用。說到婚禮籌備,那就不是媒婆管的事兒了,鄉下人對這一類事情該如何準備,懂的人不少。
七天後一大早,我跟著外婆去了女方家,也就是田根兒家。
去之前,我還挺興奮的,畢竟這是第一次正兒八經地跟著外婆全程經歷一場冥婚,但是一進門,卻把我嚇了一大跳。
我看到裡面擺著兩口黑漆漆的棺材。
我連忙問外婆說:「這……這是怎麼回事兒?」
外婆說:「結婚新娘子娶進門,當然需要什麼都是新的。」
外婆這麼一說,我才發現這兩口棺材,一口是舊的,一口卻是新的。
與此同時,我也明白了外婆的言外之意,這是要把女方的屍體從舊棺材里取出來,重新入殮到新棺材里。
想到這裡,我開始有些踹踹不安起來。
外婆似乎猜透了我的心思,說:「別擔心,我們來之前他們都已經弄好了。」
我一看,還真是,那口新棺材前後已經被繩子給捆住了,棺蓋上還綁了一朵用紅綢絲帶做成的大紅花,看樣子女方的屍體已經在裡面了,並封了棺。
看完之後,我頓時鬆了口氣。
這入殮的過程,我還真不敢看,這人都已經死了兩年了,估計只剩下骨頭了吧。
沒過多久,又來了一撥人,看架勢,應該是一支樂隊,嗩吶、鼓、簫、鑼什麼的,樂器倒是不少。
等樂隊這夥人一到,似乎人差不多也都到齊了,聽到一聲吆喝,四個大漢用木棍支起捆在棺材上的繩子,猛地往上一抬,樂器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我看著有些彆扭,因為在我看來,如果抬的不是一口棺材,而是一頂轎子,這明顯就是一支送親隊伍。
在一串鞭炮聲中,隊伍緩緩從田二家出了門,我看到田根兒夫妻倆站在門口哭得稀里嘩啦,就跟真嫁女兒似的。
一路上,這夥人不是敲鑼,就是打鼓,聲勢搞得還挺大。我就這麼跟在一行人後頭,一直走到了男方家,原本以為到了目的地,卻沒想到這些人在男方家僅僅只是兜了個圈子,抬著棺材又出去了。
我有些看不太明白了,憋不住嘴,就問外婆。
外婆解釋說:「原本這棺材要等辦完酒席之後,才會送去山上跟男方合葬,但現在已經不時興這樣了,都是先送去合葬,再開酒席。」
我心說,原來是這樣。仔細想想,倒也對,如果親朋好友來吃喜酒,看到家裡還擺著一口裝著屍體的棺材,還真不知道會怎麼想,這飯桌上的東西是不是還吃得下。
既然是送去山上下葬,我原本是沒打算去,準備留下來的。
但外婆一說她要走,我就也呆不住了。離中午還早,男方家的人我又不熟,我一個外人光等著吃酒席,那得多尷尬?所以,也只能硬著頭皮跟著去。
不過,讓我沒想到的是,除了從田根兒家裡出來的原班人馬之外,男方也派了幾個人跟在我們後頭,其中就有沈建國。
原本我還有些詫異,下個葬,用的了那麼多人嗎?但看到他們手裡抬著的東西,我又有些明白了。
原來那些嫁妝(紙活兒)也要搬到山上去。
幸虧我們那兒周圍好幾座山,所以墓地並不算遠,大概走了半個小時,我們就到了。
男方的墓,看樣子剛被修繕一新,並且改成了夫妻墓。幾個人把墓碑取了下來,露出了裡面的墓穴。
墓穴一左一右,左邊的墓穴放著一口的棺材,應該是男方的,右邊的墓穴空著,顯然是為女方準備的。
經過一個簡短的儀式,幾個人在墳墓前找了塊空地,就把紙活兒全給燒了。
燒完之後,幾個大漢又把女方的棺材小心翼翼地抬進了那個空著的墓穴。
按照外婆的說法,把那塊墓碑再重新放回去,這件事就算完了。
可是,還沒等那幾個大漢把墓碑放回去,出人意料的事情卻發生了。
我聽到一個奇怪的聲響,馬上就又聽到有人喊:「墳……墳裂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