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蔡大嘴
外婆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給我講了一個故事。
不過,與其說是一個故事,倒不如說是講了一個人。
這個人叫蔡晉芳,年紀大概五十歲左右,雖然文化程度並不高,但能說會道,而且一張開嘴,就能跟人沒完沒了地嘮叨個半天,所以周圍鄰里都叫她蔡大嘴。
說到底,這也不能怪她。畢竟她只是個農村婦女,每到農忙,還能幫著家裡干點農活,平常也就乾乾家務,大部分時間她都閑著,不跟人聊天,能幹什麼?
時間一長,就有人慫恿她說:「你既然這麼能說,為什麼不去當個媒人?」
其實,這人也就隨口一說罷了,但蔡大嘴卻記在了心頭,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當媒婆只要動動嘴皮子,來回跑幾趟路,就能賺不少錢,能不讓她心動嗎?
打定了主意,她就開始干起了這事兒。
還別說,她還真是這塊料兒,不到半年的時間,就促成了好幾段婚姻。
本來,對於一個剛進入婚媒行業的新人來說,這也算是成績斐然了,但是蔡大嘴對此並不滿意。
促成了幾段婚姻,也就掙了幾千塊錢而已,聽說別人去城裡打工,一個月就掙好幾千,這讓她心裡能平衡嗎?
人心不足蛇吞象,也許說的就是她這種人。也不想想,之前她賦閑在家,可是一點經濟來源都沒有。
只是,她想來想去都沒能想到,到底怎麼樣才能使自己賺更多的錢。該張羅的親事,都已經在張羅了,婚姻這種東西又不是菜市場的買賣,一鎚子立馬就能成交的,還是需要給雙方時間去相互了解,她再怎麼心急,也心急不進去。
既然沒辦法從這方面入手,她就只能另闢蹊徑,打起了另一頭的主意。
不是說,冥婚給的媒人費要多上不少嗎?
倒也不是說她有多健忘,這會兒才想起這個事兒,而是剛入行的時候,她也仔細打聽過,冥婚一般也就陰媒才能參與,要是換了其他人,說不定會出什麼事兒,所以她一直不敢逾越。
但今時不同往日了,她覺得,冥婚也就那麼一回事兒,那些可怕的言論,只不過是以訛傳訛,不能當真。就說那些陰媒吧,誰祖祖輩輩都是干媒人這活兒的?說出去都不會有人信。
沒過幾天,她打聽到,有一戶人家正巧想辦一場冥婚,替死去的兒子在陰間找個媳婦。
她認為,機不可失,就親自登了門。
原本呢,這戶人家是打算請一個陰媒的,也不知道這蔡大嘴說了些什麼,居然硬生生把這戶人家的家主給說動了,讓她來做這個媒人。
起初,這件事情還挺順利的。酒席辦完了,男女雙方的棺材也都葬在了一起。
就當人們以為,這事兒就這麼結束了的時候,怪事兒發生了。
鄉下人都比較喜歡養狗,用來看家護院,男方家就養了一條大狼狗。這條大狼狗,平時倒挺通人性的,見到陌生人,總是凶相畢露,狂吠不止,但在狗主人這一家子面前,卻顯得十分溫順。
辦完冥婚的第二天,男方家主照例給這條狗喂吃食物,卻沒想到它不但不吃,而且還蹭地一下,竄了起來,撲向了男方家主。
男方家主哪有什麼思想準備,正好被撲個正著。
本來,這倒沒什麼。這一家子人也時常跟這條狗逗著玩兒,狗撲人身上也不是沒有過。
不過,這一次的情況卻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這條狗不小,一竄起來差不多能夠到人的肩膀,只見它張開了長著一副獠牙的大嘴,猛地一下就咬住了男方家主的喉嚨,並且一直都不見鬆開。
估計是這條狗咬到了男方家主脖子上的大動脈。
一眨眼的功夫,男方家主脖子上的血,跟水龍頭裡的自來水似的,嘩嘩地往外流。
那場面,家裡人見了,差點都嚇暈了過去,趕緊把他送往醫院,但不幸的是,還是因為失血過多,人沒能搶救過來。
這件事情,可能有人會認為只是一次意外。畢竟狗這種東西,野性難馴,即便多加調教,傷及主人的事情仍然時有發生。但,接下來我要講的這件事情,卻不得不讓人聯想起前一天的那場冥婚。
就在同一天,蔡大嘴的家人發現,蔡大嘴早上醒來之後,就像是換了個人似的,不僅變得沉默寡言,而且表情顯得很木訥。
她家裡人還以為她是身體不舒服,不願意多說話,所以也沒太放在心上。
沒想到,到了晚上,卻出事了。
蔡大嘴的男人平時睡覺比較輕,一有什麼風吹草動,就有可能把他吵醒。
那天晚上,睡到半夜,他聽到一陣悉悉索索地聲音,原本還以為是老鼠叫,就沒當回事兒,打算翻個身,再繼續睡。
可是他一翻身,手往床上一摸,立馬就嚇了一跳。
他老婆,蔡大嘴不見了。
他馬上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第一時間想把房間里的電燈打開。
可是,他剛跑到牆邊,手還沒碰到牆壁上的開關,眼睛卻隱隱約約看到了一個人影。
這個人影似乎就這麼直愣愣地坐在房間里的梳妝鏡前面,一動都沒動。
大半夜的,這還不夠嚇人的?
蔡大嘴的男人嚇得兩腿發軟,頭皮都有些發麻。
不過,好在這會兒他已經跑到了牆邊,手正好夠得著電燈開關。
啪地一聲響,房間里的電燈被打開了。蔡大嘴的男人睜大著眼睛一瞧,坐在梳妝鏡前面的人影,原來是蔡大嘴,頓時鬆了一口氣。
他罵罵咧咧地說了蔡大嘴一通,心裡才舒坦了不少。
可是他罵完之後,卻發現蔡大嘴竟然一聲不吭,這讓他有些傻眼了。
這蔡大嘴什麼性格,他還不了解嗎?平時罵她一句,她能反過來罵人十句,要不然怎麼叫蔡大嘴呢。
他越想越覺得奇怪,不由地多看了幾眼蔡大嘴。
不看不要緊,這一看,差點鬧出了心臟病。
他看到,蔡大嘴身上穿著的,竟然是一套壽服。所謂壽服,也就是死人入殮的時候所穿的衣服。
活人穿壽服,在農村,是相當忌諱的,根本就沒人敢這麼干,那不是嫌自己命才長,想早點死嗎?
這回,蔡大嘴的男人怎麼可能淡定的了。試想一下,大半夜的,自己老婆一個人一動不動地坐在梳妝鏡前,也不開燈,而且還穿著一套做給死人穿的壽服,這畫面一經回想起來就會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他正打算出去,把隔壁睡著的兒子媳婦從床上給叫起來,卻沒想到這門一開,一道人影先閃了出去。
這道人影動作極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出了門。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這人影都已經跑遠了。
他心裡暗叫糟糕,這蔡大嘴大半夜的,要跑去哪呢?
也來不及多想,他趕緊追了上去。
可是,他越追,心裡卻越是吃驚。
前面的蔡大嘴這會兒跑起來跟一個年輕小伙似的,不僅沒讓他追上,而且距離還越追越遠。
這事兒也太邪乎了。
最後,他實在跑不動了,只能回去搬救兵,把兒子、兒媳婦從床上叫了起來。
就這樣,一家子人大半夜的到處找人,弄得整個村子都雞飛狗跳的,但還是沒發現蔡大嘴的任何蹤影。
直到天快亮的時候,村裡有人在河裡發現了一具屍體。他們跑過去一看,才知道蔡大嘴死在了河裡。
這事兒在村裡一下子就傳遍了。有人說,蔡大嘴是不小心掉進了河裡,也有人說,是蔡大嘴自己跳進去,各種說法,眾說紛紜。但不管是哪一種,導致蔡大嘴慘死的最終原因,人們的口徑竟然出奇地一致,都說是因為之前的那場冥婚。
說到這裡,關於蔡大嘴的事兒,外婆也就給我講完了。
說完這個故事之後,外婆又說:「這蔡大嘴,只不過是其中一個例子,至於還有一些類似的人,情況也十分相像,不是死,就是傷,所以基本上沒人敢亂來。就算是有人見錢眼開,不怕死,這操辦冥婚的人也不會願意。畢竟,他們也怕出事。」
外婆這麼一說,我倒是明白了,難怪沈建國一而再,再而三的來邀請外婆。
我說:「外婆,沈建國要是找不到陰媒,那這冥婚是不是也就辦不成了?」
外婆說:「那倒不至於。這陰媒,十里八鄉雖然只有我一個,但其他地方卻並不是沒有。只是,讓人家這麼大老遠的過來,費用肯定要貴上不少。」
我一聽,心裡頓時有些失望。說實話,在知道了沈建國他們買了一具屍體之後,我暗暗有些希望他們辦不成冥婚。
外婆似乎猜到了我的心思似的,說:「別人的事情,你盡量還是少操心,管好自己就行了。」
外婆這話一說,我只能無奈地應了一聲。
之後,沈建國再也沒有來找過外婆,但我聽說,他侄子的冥婚還是如期舉行了,料想他應該是從其他地方請了一個陰媒過來,所以這件事情也算是就此收場了。
不過,沒過幾天,另外一件事情卻讓我一下子坐不住了。
外婆說,要給我安排相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