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一回 臨盆
謹妃宮裡跟當初賢妃宮裡一樣,也是一早就養著穩婆的,所以她才一發動,闔宮便燒水的燒水,準備剪刀小包被小衣裳的開始再一次清點準備,往各處報備的各處報備,貼身服侍謹妃的貼身服侍她……雖都忙得不可開交,卻是有條不紊,忙而不亂。
可有賢妃的前車之鑒,謹妃還是免不得緊張,怕自己不能平安生下孩子,或是孩子生下來后,會有什麼好歹,再不然就是自己有什麼好歹,這些她都不得不擔心在頭裡,賢妃落得如今兒子沒了,自己也奄奄一息的下場,固然是她自己作的,可也側面證明了,生孩子這事兒於女人來說,的確是一隻腳踏進鬼門關的事,稍不注意,另一隻腳便也會踏進去,她才不要步賢妃的後塵!
是以謹妃忍痛間,又忙一疊聲的打發人請太醫去:「……不管是精於哪科的,只要是今兒當值的,都給本宮請來,反正如今宮裡就這麼幾個主子,淑太妃與皇上都好好兒的,自然要先緊著本宮和本宮腹中的孩子!」
說完又催自己的貼身嬤嬤:「消息送到外面去了嗎,本宮的母親到底什麼時候才會進宮,她老人家來了,本宮才能安心。」
十分的焦慮不安。
她的貼身嬤嬤是生養過的,知道產婦太緊張焦慮了也不利於生產,忙迭聲寬慰她:「娘娘別著急,太醫已經打發人去催,夫人也已打發人去接了,淑太妃娘娘知道您是頭胎,心裡必定十分害怕與緊張,還特地打發了自己宮裡有體面的大太監,親自帶著咱們的人去宮門外,說是這樣各處放行能快些,所以太醫與夫人必定很快就到了,您千萬別緊張也別害怕,只安心等著小皇子出來罷。」
謹妃蹙眉忍過了又一波陣痛后,方苦笑道:「甭管是皇子還是公主,本宮如今都不在乎了,只要孩子能健康平安的生下來,本宮也能好好兒的,本宮別無所求了。」
「那娘娘就更不該緊張了,這瓜熟蒂落本就是人之常情,您又沒有做什麼不該做的,小主子一定能平安降生,您也一定能平平安安的。」貼身嬤嬤一邊給她擦汗,一邊繼續安慰她。
所幸太醫來得極快,給謹妃把過脈后,說她一切正常,穩婆也再四保證她的胎位很正,只要她配合,一定能母子平安,她娘家母親隨後也趕到了,有自己的母親守著自己,謹妃心裡方不那麼緊張了。
她既不緊張了,生產起來,自然就順利多了,終於於次日凌晨,也就是正月十六一早,平安生下了一個女兒,母女平安。
看著小小一團,皺巴巴,還哇哇大哭,一點也稱不上好看的女兒,謹妃眼裡忍不住流下了淚來,卻不是方才生產時痛苦的淚,而是喜極而泣的淚,她原本還以為,再是做好了生女兒的心理準備,女兒再是不好,那也比什麼都沒有了的強,她心裡還是會忍不住失望,那種只是聊勝於無,終究意難平的失望。
但真當看到襁褓里小小的,柔弱得小貓兒一般的小人兒時,謹妃才發現,她是那麼的愛她,心疼她,恨不能把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給她,那些原以為會有的失望,還有懷胎十月以來承受的種種痛苦、壓力還有緊張害怕,通通都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煙消雲散了,只剩下滿滿的幸福與滿足……她的眼淚就流得更凶了。
倒是她的母親,即便已有賢妃的前車之鑒,多多少少還是忍不住有幾分失望,抱著襁褓與女兒嘆道:「這麼漂亮的孩子,若是個男孩兒,就真是再完美不過了,不過罷了,有個公主總比什麼都沒有來得強,將來若能嫁回咱們家,那就更好了……哎,瑤瑤你別哭啊,月子里可不能哭,以後眼睛要痛,指不定還要迎風流淚的,你也別失望,這女兒養得好了,可比兒子更爭氣,也更貼心,你不就是這樣嗎,我都不慪了,你也別慪了,這都是命,誰也強求不來的。」
她的貼身嬤嬤忙也道:「是啊娘娘,皇子是珍貴,可公主宮裡也好幾代都沒有過了,一樣珍貴,您現下最要緊的,便是養好身體,等出了月子后,便抱了公主,多去淑太妃娘娘宮裡走動,唯一的妹妹,還是打小一塊兒玩大的,等將來皇上長成以後,難道還能虧待了去不成?您的好日子且在後頭呢,千萬別哭,不信您回頭去關雎宮瞧瞧,從內到外都死氣沉沉的,那一位如今更是在捱日子罷了,心裡還不定怎生羨慕您呢。」
賢妃已將養了十來日了,身體卻一點起色都沒有,只要情緒一激動,身下便會血流如注。
可她怎麼能不激動,自己的親生骨肉若是被別人害死的,還能有個恨的人,還能有個有朝一日一定要為親生骨肉報仇雪恨的信念支撐她,偏偏是被她自己給害死的,那種懊惱與痛苦,還有絕望,誰也代替不了她,也不能替她分解,而一個人的血能有多少,又不是江河海洋,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所以謹妃的貼身嬤嬤才會說她是在捱日子,她也的確活不了多久了。
謹妃聞言,這才慢慢收了淚,道:「我不是在傷心失望,而是在高興,高興老天爺能賜給我這麼一個寶貝,我以後一定會好生照顧她,給她最好的一切,以答謝老天爺,到底還是圓了我們的母女緣分。」
她也什麼都不會再多想,什麼也不會再爭了,以前她還認為那句話「有子萬事足」是多麼的荒謬與可笑,如今方知道,原來是真的,她如今可不也是有女萬事足么。
謹妃平安生下女兒的消息很快便送到了簡沫宮裡去,站在同為母親的立場,簡沫不由替她鬆了一口氣,宇文修將來想上位,最要緊的便是名正言順,若先帝只有翀兒一個兒子便罷,若還有別的兒子,縱翀兒不做皇上了,別的兒子也比宇文修名正言順,那別的兒子,也就只能不幸「夭折」了,如今謹妃生了女兒,倒是皆大歡喜了。
簡沫因忙吩咐自己宮裡的大太監,送了好些藥材補品和小嬰兒用的東西去謹妃宮裡,至少未來的三五七年內,他們母子都得住在宮裡,那兒子能有個玩伴,也是好事,不是嗎?
簡潯也很快收到了謹妃產女的消息,心裡也是一松,有些事她雖打心眼兒里不願意做,但真到了那時候,卻是非做不可,如今從根子上就直接絕了後患,再好不過了。
她因為擔心簡澤,而焦灼不安的心,總算好受了一些。
接下來日子就過得快了,宇文修仍是日日早出晚歸,三日里還得有一日留宿宮裡,討逆大軍雖開撥了,糧草的籌措,最新的戰略部署,還有今年萬一再遇上天災后的應對措施……這麼大個國家,還是千瘡百孔的國家,宇文修與平雋都恨不能自己有三頭六臂了。
但再忙宇文修都不會忘記一日三次的打發人回王府探視簡潯的最新情況,他怕她發動時,自己不在身邊,她會緊張與害怕。
簡潯自然是緊張害怕的,頭一次生產的人,這世間怕就沒有哪一個是不害怕的,然三月初一當日,她察覺到自己可能是發動了時,卻不動聲色的讓瑞雨瓊雪服侍自己洗了頭洗了澡,又讓月姨給自己做了四個紅糖荷包蛋來吃盡后,才與何媽媽道:「媽媽,我肚子痛,一直墜脹墜脹的,跟有什麼東西想往下掉似的,是不是快生了?」
何媽媽是覺得她神色一直有些不對,但她一直沒喊痛,她就以為是自己多心了,沒想到她竟是真發動了,立時急白了臉,道:「少夫人,您怎麼不早說啊,這事兒可開不得玩笑。」
一面急聲吩咐瑞雨瓊雪:「瑞雨,你快帶了人扶少夫人去產房躺下,瓊雪,你快安排人叫穩婆和請太醫去,再安排人去稟告王爺和兩位側妃,還有夫人和縣主,也立刻打發人去請,哦,對了,別忘了給大爺送信,不然回頭我們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簡潯卻忍痛道:「大爺就算現下回來了,也幫不上什麼忙,還是晚些時候再打發人送信去宮裡罷……不必再多說,這事兒就這麼定了!」
她就是想著宇文修公事繁多,哪能好幾個時辰甚至更長時間的一直守著她,關鍵他就算守著她,也只能是在屋外干著急,所以才會發動了也忍著沒說的。
何媽媽見她滿臉的堅持,知道她是說一不二慣了的,只得應了「是」,不再提讓人這就進宮去請宇文修回來的話兒。
很快簡潯發動了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睿郡王府,睿郡王做公公的,不好到兒媳院里等著兒媳生產,只得急聲吩咐崔公公:「你去傳本王的話兒,讓雲氏尹氏都好生服侍大少夫人,等親家夫人和縣主趕到了,再幫著招呼一下客人,等大少夫人平安生產後,不止她們兩個本王有賞,大少夫人院子服侍的人,通通有賞!」
待崔公公應聲行禮退下后,又叫了他回來:「再打發人即刻去請大爺回來,他回來雖幫不上什麼忙,好歹能讓你大少夫人心安。」
兒媳深明大義是兒媳懂事,他卻不能因為兒媳深明大義,就真委屈了她,兒子知道后,也一定會不高興的。
「是,王爺。」崔公公少不得又恭聲應了,方退下安排去了。
一個時辰后,宇文倩與平氏前後腳趕到了睿郡王府,宇文倩因為還沒生養過,一進產房便拉了簡潯的手道:「潯妹妹,你是不是很痛,痛就喊出來,能好受些,我和伯母都會一直陪著你的,你別怕,千萬別怕……」
嘴裡安慰著簡潯別怕,自己卻是臉色發白,渾身直顫,瞧著倒比簡潯更緊張幾分。
雲側妃見了,忙在一旁賠笑道:「縣主別著急,穩婆和太醫都說少夫人這會兒一切都好,少夫人自己也說現下的痛還忍得住,所以還不至於要叫出來,得保存體力,留待真正生時再用。」
「真的?」說得宇文倩訕訕的,總算沒那麼緊張了。
平氏也緊張,不過卻是慌而不亂,看過簡潯后,便肅色問起何媽媽來:「人蔘準備好了嗎?我帶了一株百年的老山參來。熱水和剪刀小包被這些呢?灶上是月姨親自看著?奶娘呢,可已準備好了?」
何媽媽便一一答起平氏的話來,「一切都準備好了,奶娘也是內務府一早就送了來的,很是忠厚可靠。」
尹側妃在一旁笑著補充:「……這些事我們都是提前演練過的,親家夫人只管放心罷。」
平氏這才面色稍松,上前握了簡潯的手,道:「潯兒別怕,萬事具備,我們這些親人也會一直守著你,你很快就能母子平安的。」
「嗯,我不怕,我一定會母子平安的。」簡潯強忍著腹部一陣一陣的疼,沉聲說道,她一定會讓自己和孩子都平平安安的,她那麼多大風大浪都走過來了,如今不就是生孩子嗎,自然也能順利的走過去。
宇文修今日進了宮后,便覺得心裡慌慌的,做什麼都心不在焉,別人看不出來,平雋心細如髮又頗了解他,卻是很快看出來了,湊上前低聲問道:「怎麼了,我看你一直心神不寧的。」
「沒什麼。」宇文修蹙眉道:「就是算著日子,潯潯該生了,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發動……」
話沒說完,就有小太監進來行禮稟告:「攝政王,方才王府的人送信進來,說是攝政王妃發動了,睿郡王請您儘快回去。」
宇文修心裡一緊,霍地站起來,對著平雋扔下一句:「那我先回去了!」便往外跑去,哪還有半分素日的沉穩鎮定與內斂冷峻。
看得平雋搖起頭來,某人就算再緊張再著急,也該注意一下形象罷,別忘了他如今已是攝政王了,不過轉念一想,若換了自己,只怕也很難不緊張不著急,指不定比他更甚也未可知,可自己這輩子卻是註定沒有他那樣的福氣了,老天爺也是,既生瑜,何生亮呢?
念頭閃過,不由又想到了如今還在兩湖替朝廷,更確切的說,是替他籌措軍餉的金斐,若是一早就確定知道「點金公子」就是她,他絕不會讓自己的人與她接上頭,讓她跑這一趟的,這份人情,若金斐要的是其他,他上天入地,也一定還給她,偏她要的,可能恰是他給不起,也不願給的東西,這就難辦了。
說來「點金公子」那樣的本事手段,連他都佩服,若是個男子,他便又可以都一個惺惺相惜的知己了,老天爺可真是會作弄他!
不多一會兒,宇文修趕回了家,平氏與宇文倩聽說后,忙出了產房,見他跑得滿頭大汗的,宇文倩忙道:「你別著急,潯妹妹離真正生產還早呢,不差一時半會兒的,你還是先去換身衣裳罷,省得回頭吹了風,著涼了。」
宇文修哪裡顧得上這些,忙道:「潯潯這會兒怎麼樣了?我先去看了她,再換衣裳也不遲。」說著就要進產房去。
讓平氏給攔了,笑道:「潯兒勇敢得很,一直沒叫過痛,讓吃東西就吃東西,這會兒卻是睡著了,姑爺且先去換衣裳罷,換過了再過來,她估計就該醒了。」
宇文修大是驚奇:「不是說生孩子是全天下最痛的事兒么,她還能吃東西,還能睡覺呢?」
平氏笑道:「所以我說她勇敢呢,只是再勇敢也會累,在累極了的情況下,若疼痛在還能忍受的範圍內,還是能睡著的,這也是保存體力最好的法子。」
「那就好。」宇文修鬆了一口氣,還是堅持要進產房看簡潯。
平氏沒辦法,只得讓他進去了,雲側妃與尹側妃始料未及,忙行了禮,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簡潯說是在睡覺,又怎麼可能真睡得實,才聽見雲側妃叫『大爺』,便已醒了過來,睜眼一看,果然是宇文修回來了,本來以為自己一直很鎮定很堅強,並且可以一直鎮定堅強下去的,因為從現在開始,她就是一個母親了,為母則強,她必須讓自己強大起來……可才一看到宇文修,眼淚便自有主張的,落了下來,聲音也帶上了幾分哽咽:「師兄,你終於回來了……」
看得宇文修大是心疼,忙上前握了她的手,柔聲道:「都是我不好,現在才回來,讓你吃苦了……是不是痛得很厲害?別怕,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簡潯握著他溫暖乾燥的大手,覺得自己更想哭了,就好像受了委屈的孩子,在沒有見到大人之前,再大的委屈都能忍住,一見到大人,立馬就變回孩子的狀態了。
不過她還是抽了抽鼻子,把眼淚強忍了回去,道:「穩婆說我胎位很正,但至少也得入了夜,甚至明兒上午才能生,師兄別著急,且去換身衣裳,吃點東西,再來陪我罷,我現在還好,痛得不是很厲害。」
「我這身衣裳挺好的,也不餓,可以一直陪著你。」宇文修見她話才說完,臉又皺成了一團,眉眼間全是痛苦之色,知道她是又陣痛了,越發不肯走了。
但架不住簡潯一再的催促,還讓人叫了宇文倩和平氏進來拉他出去,只得與簡潯說了一句:「我很快回來,潯潯你等著我,別怕。」退出去更衣用膳去了,卻是不到半盞茶的時間,又回來了,這回任簡潯和宇文倩平氏說什麼,也不肯離開簡潯床前半步了。
簡潯心裡又豈能真不想他留下陪自己,就算他不能分擔自己的痛苦,好歹知道了解自己的痛苦,遂也不再堅持趕她出去,連她都不堅持趕他出去了,其他人的話,宇文修自然是置若罔聞了。
如此到了傍晚,還沒有生的跡象,平氏想了想,與宇文倩道:「穩婆既說了生產怕是得到明兒上午去了,縣主不如與兩位側妃先回屋歇著罷,免得大家都熬疲了,到真正生產時,反而撐不住了,潯兒這裡我守著即可,到下半夜又再換人也不遲。」
穩婆正瞧著宇文修親自喂簡潯吃紅糖荷包蛋,聞言賠笑附和道:「是啊,奴婢們是熬慣了的,貴人們卻不是,最好還是換著休息一下。」
簡潯已經疼了快一天了,疼痛就好像沒有盡頭似的,一波接著一波,讓她精疲力盡,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多久,也沒有再開口說話的力氣了,也隻眼神示意宇文修,穩婆說得有理。
宇文修接收到她的眼色,愛憐的替她順了順被汗濕的髮絲,方沉聲道:「既然如此,姐姐和兩位側妃都回屋休息罷,三更后再來換岳母去休息。」
至於他,自然是要一直守著潯潯,陪著潯潯的。
宇文倩聞言,本來還想問『那你呢』,想著答案顯而易見,到嘴的話也就咽了回去,與平氏說了一句:「那前半夜就辛苦伯母了,後半夜我們再過來替換伯母。」
帶著雲側妃尹側妃出了產房,回了自己的院子去。
簡潯吃了東西,覺得身體稍稍有力氣些了,便與平氏和宇文修道:「母親,你去榻上靠一會兒,師兄,你也趴在床上歇一歇罷,我想睡一會兒……噝……」
話沒說完,忽然一陣劇痛,身下也變得濕漉漉的起來。
她不由臉色大變,艱難的道:「師兄,你快出去,我感覺到羊水破了,怕是,怕是快要生了……」在她沒真正生產前,他可以一直陪著她,等著真正開始生產後,他就不該陪著她了,誰都知道產室是污穢之地,男人進來,是萬萬不妥的,他們感情再好、素日再不拘小節,現下也不能例外。
平氏與兩個穩婆已忙忙湊了上來,其中一個穩婆道:「攝政王,還請您退後一點,容奴婢給王妃檢查一下。」聲音里隱隱有幾分慌亂,羊水怎麼會現在就破了呢,照理不該這麼快才是。
另一個穩婆則手忙腳亂的在放幔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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