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最陌生的情人
歐陽顯說的很不錯,一旦她去坦尚尼亞做醫療援助,又跟在歐陽顯身邊學習一些臨床經驗,等她歸國一定會有一份不錯的工作。
只是,她心裡有些不舍。
「我再考慮考慮。」
從學校出來,南宛接到了李恆宜的電話。
李恆宜說,今天糖糖回來,想叫她和薄黎一起回家吃頓飯。
南宛這才記起來自從去年糖糖回了北都李家之後就再也沒見過她。
糖糖這趟回來,估計也不走了。
李恆宜雖然面上不太好相處,但對糖糖這個見不得光的內侄女還是比較疼惜的,畢竟是自己接過來一直住在薄家的。
今兒個糖糖回來,李恆宜便想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個飯,正好薄國陽這幾天也在家。
李恆宜說:「阿宛你在西庄吧,這樣,我已經打電話通知阿黎了,過會兒阿黎就會去西庄接你,等一下你們倆一塊回來。」
南宛應下了。
傍晚五點,薄黎驅車來西庄接南宛。
薄黎最近一直在御町、金沙和度假村來回跑,很忙,故平日里那麼閑散的一個人這會兒西裝革履滿身莊重。
回薄家的時候天下了雨。
雷雨,雨勢很大,路上也很堵。
薄黎的電話一遍遍響。
他看了一眼,全都不接。
南宛奇怪道:「不接沒關係嗎?」
「沒事兒。」
南宛仔細瞧著他,他的面容隱在城市華燈初上的霓虹光影里,愈顯五官精緻深刻,細看,他的眉頭處落著一絲陰影,像是皺了眉似的。
「阿黎,很忙嗎?好像瘦了啊。」南宛伸手觸碰他面孔,指尖帶著暖意,輕輕觸到他的眼角。
他睫毛一顫,轉頭,對上她清亮的眼神。
「阿宛。」他的心裡忽然生出一股愧疚感,「雖然忙,但你不用擔心我,該幹嘛幹嘛,你也快開學了吧?」
「啊,你該不會現在天天應酬吧?」
「那還不至於。」
「你該不會又在干黑活?」
「那也不至於。」
薄黎怎麼可能告訴她他現在幹什麼。
他的眼裡漸漸蒙上一層白霧,使得南宛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阿黎,到底怎麼了?」南宛問,「我總感覺這段時間你好像離我越來越遠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可……我總覺得現在抓不住你了。」
即使他現在就在她的眼前,她伸手就能觸碰到他,可依舊覺得他離她很遠很遠。
好像他突然對她關閉了心扉,她感覺不到他的靈魂所在。
「錯覺,阿宛,我在的。」
薄黎不知道該說什麼,女人的直覺有時候就是這麼準的可怕。
他曲指彈了她一個暴栗,「別想太多。」
等紅燈的空當里,薄黎覺得有些難以坐立,於是抽了一支煙。
考慮到南宛就在邊上,他又馬上把煙蒂擰滅了。
南宛靜靜看著他的舉動,很明顯感覺到他在不安和緊張。
「阿黎。」她嘆了一口氣,「我有可能去國外兩年。」
「國外,挺好的。」薄黎轉臉看她,面色毫不驚訝,「只要你覺得好,那就是好的。」
「兩年。」
「時間不是問題。」
「阿黎?」
薄黎放在方向盤上的手蜷縮了一下,然後側身摸了一下她的腦袋。
「你總要有你的路要走,千萬別因為我而耽誤了你。」
綠燈亮了,薄黎轉回身繼續開車。
南宛的一腔話語卡在喉嚨里,突然覺得滿心苦澀。
薄黎……好像突然之間變了。
薄家的這場晚飯吃得很輕鬆,薄家的人全都款待南宛--李恆宜拉著她的手直說笑,糖糖撲上來抱著她喊阿宛姐姐,就連一向寡淡沉默的薄國陽都對南宛站露了一絲笑容。
唯獨薄黎坐在一邊一手擦火柴,一手抽煙,並不參與他們之間的話題。
糖糖纏上去,薄黎也只是摸了一下她的腦袋就把她推到一邊讓她自個兒玩了。
飯後,薄黎也只是抱著迪恩坐在沙發上玩手機。
窗外雨勢漸大。
李恆宜要留下南宛過夜。
南宛考慮到車上和薄黎的對話,心裡芥蒂,想拒絕,薄黎突然開口:「留下吧,睡我房間。」
「好啊好啊!」糖糖歡呼,「以前阿宛姐姐就是住在這兒的,姐姐不是有房間嗎?」
「一起睡一起睡,反正早就訂過婚了。」李恆宜讓李嬸過去偏宅收拾收拾。
南宛面上應了,回到偏宅,對薄黎道:「我還是睡原來的房間吧。」
「睡我的房間。」
薄黎扯鬆了領帶帶她回自己房間。
南宛覺得彆扭,轉身要走,薄黎往門口一攔,勾起嘴角:「去哪兒?住下!」
薄黎這強硬態度也使得南宛來了脾氣。
「我睡哪兒是我的自由!」
「你出去試試。」
「薄黎!」
兩人氣氛瞬間就變了。
南宛出手就是一掌。
薄黎避過,反身襲擊過來,按住她雙手往後反剪,將她用力推上床。
「薄黎,你他媽來硬的!」
南宛陷進柔軟的大床里,心裡來氣,抓起枕頭甩過去。
薄黎掃開枕頭,「別鬧了,讓你睡這裡就睡這裡。」
南宛最終還是鬧不過薄黎睡在了他的房間。
她睡床,薄黎睡沙發。
這一晚南宛睡得不是太好,而薄黎躺在沙發上一點動靜都沒有,南宛不確定他是睡著了還是醒著。
又過了一會兒,她感覺到薄黎翻了個身,然後他坐了起來。
他沒睡著?
南宛剛想也爬起來摸手機看時間,薄黎從沙發上下來了。
他就著暗色摸過一件襯衣穿好,然後看了一眼床上安安靜靜的南宛,輕手輕腳出了房間。
等他出去,南宛也隨便披了一件衣服就跟出去了。
走前她看了一下時間,凌晨三點。
這麼晚,薄黎突然出去,幹嘛去了?
南宛不明就裡,一直輕聲跟在薄黎身後,摸著黑穿過走廊和樓梯,走過客廳,出了薄家偏宅。
他徑自往薄宅外面去了。
薄宅的園林燈灑出淡淡光亮,把薄黎的身影拉得很長。
南宛跟著他出了薄家院子,又走出了鹿苑。
鹿苑門口有一處監控死角。
薄黎徑自往那處死角去了。
那邊兒還等著一個人。
南宛隱身在鹿苑的保安室旁,親眼看到薄黎走到接頭的地方和對方先來了一個擁抱。
細碎的對話聲傳了過來。
角落裡光線很暗,加之薄黎擋住了那個與他接頭的人,導致南宛看不到那個人到底是誰,但依稀可以辨出那是一個女人。
不管那個女人是誰,但薄黎凌晨外出與之「幽會」,已經叫南宛心裡一涼。
「他睡著了,沒有起疑心……黎爺,那東西給你了,現在還早,你打算……」丁瑤瑤靠上薄黎胸膛,手指挑逗似的劃過他的面頰。
薄黎按住她手指,似笑非笑:「你還懷著孕呢,可要顧及好自己的身體。」
「黎爺,人家可是花費了好多心思呢!」
丁瑤瑤不依不饒地摟住了薄黎的脖子,頭一歪,趁機要吻上去。
薄黎不動聲色推開她。
「黎爺!」丁瑤瑤哪肯輕易放過他,手指一勾,再次湊上了臉。
兩人一來二去推推搡搡間,躲在暗處的南宛瞥見了丁瑤瑤的臉。
她頓時瞪大了眼睛。
丁瑤瑤,竟然是丁瑤瑤!
半夜三更的,薄黎竟然和丁瑤瑤偷偷在外面約會!
薄黎不太抗拒丁瑤瑤,任由丁瑤瑤踮起腳尖在自己臉上親了一口。
南宛眼睜睜瞧見,心裡一疼,似乎有什麼東西破裂了。
薄黎--背著她在外面和丁瑤瑤在一起!
不止是丁瑤瑤背叛了穆流,薄黎也背叛了她!
南宛垂在身畔的雙手死死攥了起來。
有那麼一瞬間,她想馬上衝出去質問薄黎為什麼。
她想到今天傍晚在車上的時候薄黎跟自己的對話。
最近薄黎的一切異常都在這一刻有了一個完美的解釋。
薄黎這段時間很忙併不是他真的很忙,而是他不喜歡她了,在外面找了別的女人,但是為什麼是丁瑤瑤呢?
南宛想不通,這個世上有那麼多年輕漂亮的女生足以匹配薄黎,為什麼他最後要找丁瑤瑤這樣一個懷了身孕的人妻?
先前丁瑤瑤是跟過薄黎一段日子,但薄黎也曾經表明過,他不喜歡丁瑤瑤,也沒有和她有過什麼真正的關係,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沒有一個是他的,那麼薄黎到底是為什麼現在和丁瑤瑤在一起?
南宛不明白,她怎麼也想不明白。
她同時不明白的是她和薄黎之間發生了什麼才導致他現在變心了?
吵架嗎?沒有。
矛盾嗎?也沒有。
性格不和嗎?更沒有。
那麼到底是為什麼?薄黎的變化好像是一瞬間的。
南宛仔細想了想,薄黎是在她意外撞破楊至君的秘密的時候才開始變化並且疏離她的。
那個時候她進屋準備拆穿楊至君的真面目的,薄黎單獨和楊至君在外面說了一會兒話,然後在那個時候回去后開始,薄黎就變得很忙很忙了,隨後就導致了他們現在的情況。
南宛咬住下嘴唇,眼裡倔強,是楊至君和薄黎說了什麼才讓薄黎對她變心了嗎?
這時候,薄黎和丁瑤瑤的對話結束,兩人準備返身回來。
南宛連忙彎腰先一步退了回來。
在二樓樓梯轉角處冷不丁撞到出來上廁所的糖糖,嚇得她差點尖叫一聲,莫名的驚慌。
「糖,糖糖……」
「阿宛姐姐?」糖糖迷迷糊糊地揉了一下眼睛,「阿宛姐姐,怎麼是你啊?你也出來上廁所嗎?」
南宛胡亂地點了一下頭,生怕身後薄黎出現,連忙推糖糖回房。
糖糖咯咯笑,「阿宛姐姐你別推我啊,我還沒上廁所呢,等我上了廁所就回去。」
她開了燈,左拐上廁所。
南宛先行回了房。
等糖糖上完廁所出來,又遇到了從外面回來的薄黎。
「小哥哥。」糖糖奇怪地笑了,「今天晚上怎麼回事啊,大家都想上廁所嗎?」
「嗯?糖糖這麼晚怎麼還出來?」薄黎沒料到會在走廊里遇見糖糖,一邊送她回房一邊問,「早叫你晚飯的時候不要喝那麼多牛奶,現在上廁所了吧。」
「人家喜歡喝牛奶嘛,小哥哥,我剛剛看到阿宛姐姐了,她……她好像也是從樓下上來的,真是奇怪,你們不是應該從房間里出來的嗎?」她伸手摸摸薄黎的衣服,「小哥哥怎麼穿著這件衣服啊?你睡覺沒洗澡嗎?」
薄黎聽了面色不變,替她掖上被子,「我們在玩躲貓貓的遊戲。」
「小哥哥和阿宛姐姐玩躲貓貓?哈哈哈,真有趣。」
「是啊,快睡覺吧,晚安。」
「小哥哥。」糖糖拉住他,「那阿宛姐姐是抓你的嗎?」
「是啊,阿宛姐姐抓小哥哥。」
「那小哥哥被抓到了沒有?」
「抓到了。」薄黎俯身在糖糖額頭一吻,語氣溫柔極了,「因為小哥哥被阿宛姐姐抓到了。所以阿宛姐姐先回來了。」
安撫完糖糖,薄黎回到房間。
房間寂靜幽暗,床上躺著人,一點動靜也沒有,就好像從他出去到回來,南宛沒有醒來過。
但是他知道,南宛醒著。
南宛看到了一切,所以她心裡會悲傷,會猜忌,會懷疑。
薄黎站在黑暗裡扯動嘴角,苦笑了一聲。
是他對不住南宛。
站了一會兒,他轉身又去了書房。
房間門被磕上,南宛從床上坐起身來。
房間沒有開燈,很黑暗。
她靜悄悄坐著,忽然想到去年趙矜死的時候,薄黎背負一身傷痕躺在這張床上要和她解除婚約,她哭著求他不要那麼做,因為那時候她心裡無比清楚他是有苦衷的,因為他不想連累她。
可現在,兩人之間似乎出現了裂縫,他背著她和別的女人擁抱接吻私會,她心裡就像被撕裂了似的疼得火辣辣。
她想,這一次薄黎會不會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會嗎?
南宛伸手掩住面容,深深嘆了一口氣,忽然覺得滿心疲憊。
這一夜,終是難眠。
薄黎也沒再回來。
下樓吃早餐的時候也沒見到薄黎,李恆宜說他一早出去了,公司有事。
南宛苦笑,真的是公司有事嗎?
吃完早飯,她從薄家辭別,路過穆家的時候特意按響了穆家門鈴。
吳媽走出來,看到她很吃驚,「薄少奶奶?」
南宛笑笑,禮貌詢問:「你們家少奶奶在嗎?」
「少奶奶不在,一早就出去散步了,請問您有事嗎?」
「也沒什麼事,你們家少爺在嗎?」
「少爺在的,您找我們少爺?」
「哦,沒什麼事,我主要找你們家少奶奶,既然你們家少奶奶不在,那就沒事了,我改天再來吧。」
丁瑤瑤不在,薄黎也不在。
南宛禁不住冷笑。
回去西庄后,她給歐陽顯打了個電話。
電話掛斷,她又去了一趟學校。
再回來,她宣布了一個消息:她將於今年八月底跟隨一支由閔安和隔壁兩個市一起組成的醫療團隊奔赴坦尚尼亞進行國際援助。
鄭瑜聽了半天沒回過神來,眼神里是滿滿的震驚和不舍。
「怎麼這麼突然?阿宛怎麼沒有提前和我商量?這一去要多久?」
南母聽了也是很驚訝,「坦尚尼亞聽說很落後貧窮,又有戰爭,你這過去,受得了嗎?」
南媛雖然奇怪她怎麼突然要去這麼遠的地方進行醫療援助,但聽到出發時間,還是鬆了一口氣。
「不管怎麼說,這是阿宛自己的決定,但好歹她是在八月底去的,趕得上我和至君的婚禮。」
鄭瑜很是不舍,「阿宛過去坦尚尼亞,我可真是不放心,一個女孩子,又有未婚夫,好端端的,怎麼要去那麼遠的地方?」
南母問:「阿宛去多長時間?」
南宛面對她們的各種疑問,只是抿唇笑著,「時間嘛,可能一年,可能兩年。」
「你才大三,你學校會讓你去嗎?」
「學校已經批下來了,允許我跟隨歐陽老師的那支醫療團去。」
「你做這個決定,你未婚夫知道嗎?」鄭瑜問。
三雙眼睛齊刷刷落在南宛身上。
南宛不自然地摸了一下鼻子,然後笑得一臉無辜和無奈,「這是我的決定啊,他知道也沒辦法啊。」
「阿宛啊……」
「小姨,我會照顧好我自己的,我的夢想就是做一個出色的外科醫生,國際援助會是一個很好的平台讓我學習,更何況還有幾個我同校的同學,還有歐陽老師在,我會好好的。」
鄭瑜愁眉苦臉,「對阿宛來說,醫學是最重要的嗎?」
南宛不點頭,不搖頭,只是笑著,笑里落著寂寞。
對她來說,當然有比醫學更重要的東西,只是她現在握不住那樣東西。
既然握不住,她就想把一切的注意力和悲傷都轉移到醫學上。
「小姨,伯母,你們不用擔心,我真的沒事的。」
去坦尚尼亞的事情是塵埃落定的。
她把這個消息告訴了西庄的所有親朋好友,唯獨瞞了薄黎。
八月十二號,南媛和楊至君大婚。
南宛出席,薄黎也來了。
兩人身為一對「未婚夫妻」坐在一起。
席間他並不怎麼講話,也不看南宛。
南母因為今天南媛結婚特別高興,一時間話多了些,問起南宛和薄黎兩人的婚期。
南宛一臉尷尬。
薄黎道:「再過兩年吧。」
南母聽了,又見南宛表情古怪,心裡擔心他們這是因為南宛要去坦尚尼亞而兩人間產生了一點矛盾。
南宛怕南母說漏嘴,趕緊站起身來,「去外面走走吧。」
兩人離席往外走。
薄黎抽了一支煙,靠在酒店門口不動了。
「南宛。」
南宛停住腳步,「阿黎。」
她轉回身凝視薄黎。
薄黎對上她的眼神,她欲言又止,他眼底深沉。
「就這樣吧。」薄黎慢慢抽了一口煙,別開了眼神,「你要知道,很多時候我們都必須要有自己的路要走。」
「你……什麼意思?」
「聽說你要去坦尚尼亞了。」
「誰告訴你的?」
「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選擇了你想要走的路。」
「那你怎麼不問問我為什麼要選擇去坦尚尼亞?」南宛走回兩步,看定他的人,眼裡淚花閃爍,「一開始,我是猶豫要不要去坦尚尼亞的,但是為什麼最後我連一點後悔的餘地的沒有就答應了歐陽老師要去那個地方進行醫療援助,你想過沒有?」
她差點就脫口而出問他那個晚上他和丁瑤瑤的事,但是看到他低頭抽煙不看她一眼的樣子,她全部的質問又全都吞回了肚子里。
薄黎說就這樣吧,這條路是她自己選擇的。
那麼就這樣吧,她能感覺到薄黎在推開她。
他或許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做,他既然不希望她打擾到他,那她就走吧。
就像他最後說的那樣,每個人都要有自己的路去走。
他選擇了丁瑤瑤,而她選擇追求自己的夢想。
可是轉身離開的時候,南宛覺得心裡很難過,難過得心臟好像要裂開了。
她明明那麼愛他,為什麼在最後分別的時候連一句真心話都說不了?
他們是情人,互相有了間隙,卻連一句「分手」和「安好」都沒有。
最陌生的情人。
快完結了,先說一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