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阿尊發難
亦不知鼓足了多大的勇氣,富察同心才走到祠堂的門外。透過門縫朝里望去,卻只瞧見阿瑪藏青色的背影。
徘徊在門外,富察同心有些遲疑的腳步開始碎碎作響。
「進來!」
李榮保的聲音不大,卻無形中充滿了一陣怒氣。
富察同心停在原地深吸一口氣后,輕輕推開虛掩的大門,躡手躡腳踏入了堂內。
「跪下!」李榮保沒有回頭,聽到背後越來越近的步子,才低聲喝道。
富察同心呼吸一滯,沒有半分遲疑,雙膝已經跪倒在地面,悄悄抬眼望去,依舊是阿瑪偉岸的身影。
良久之後,李榮保緩緩轉身,富察同心的目光恰好落在案几上那塊屬於額娘的牌匾,雖然額娘逝世多年,但每一次看到額娘的靈位,心裡總會湧出幽幽的傷感。
富察同心滿目的憂傷,李榮保亦是收在眼底,為了防止自己心軟,急忙大聲怒道,「你可知自己犯了多大的錯?你這般膽大妄為,對得起你已故的額娘嗎?」
「阿瑪!女兒並不知犯了何事?」面對李榮保突如其來的斥責,富察同心有些委屈地低聲反問道。
看著她一副渾然不知的樣子,李榮保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怒睜著雙眼,一聲令道,「把手伸出來!」
富察同心有些猶豫地縮了縮手,不可置信地瞧著李榮保的氣得發青的側臉,伸手?阿瑪這是要打她嗎?自記事以來,阿瑪從來沒打過她。難道要廢了她的雙手,可是總要有個理由吧。
「伸出來!」李榮保有些不耐煩地催道。
富察同心身子一震,伸出纖長白皙的雙手,緩緩舉起直至高過了頭頂。
指尖那條銀簪劃過的疤痕很快映入李榮保的眼帘,只見疤痕的周圍亦還掛著暗紅的點點血珠,李榮保一把拉過那隻手,怒聲中忽的多了幾分哽咽,「鳳凰泣血?便是這樣來的。」
富察同心霎時匆忙抽回了手,不敢相信阿瑪竟是這分精明,她本以為這一切除了皇帝和皇后,無人會知曉,甚至連皇后也不知道自己如何造成的那番徵兆。
李榮保刻意掩飾著對女兒的心疼,義正言辭,「你可知今日之事有多險?若是此事敗露,不只是你,恐怕整個富察氏都要跟著你遭殃。天子面前,豈容你裝神弄鬼!」
面對阿瑪的苛責,富察同心眼裡開始泛出絲絲淚光,低聲解釋道,「皇上和皇后早就心生隔閡,又加之皇上的子嗣大多平白無故夭折。皇上心若明鏡,早已是恨毒了她,可是礙於她是太後母家的人,才沒廢后。所以……即便皇上知曉今日是我刻意詛咒皇后,也不會責罰我,反而還會幫我。」
「你……」李榮保舉起右手朝富察同心的面龐揮去,直到對上富察同心眼裡的淚光,手掌才硬生生停在了她的頭頂上方,欲言又止,「你小小年紀怎麼知道這麼多……」怎會心思縝密,擅於心計,阿瑪只想你無憂無慮的生活一輩子。
富察同心緊緊閉著雙眼,良久,才睜開雙眸,嘴裡有些含糊地喚道,「阿瑪……」她並不是有意瞞著阿瑪去調查皇上的呀。
李榮保心下一軟,放下手掌,不由嘆道,「罷了!你娘若是在天有靈,也是不願看到我打你。」
「阿瑪,心兒不願做皇上的妃子,才出此下策。若是事情敗露,心兒即便是死也不會牽連富察氏一族。」富察同心字字透著對保護富察氏一族的堅決。
「難道你的命就不重要嗎?在所有的兒女中,我一直以你為榮,沒想到你竟是這般胡作非為。從小教你習武,也不是為了讓你在這樣的場合胡作非為。」李榮保聲音逐漸哽咽。
「心兒並非胡作非為,若不是沒有十足的把握,也是不會這樣犯險的。」這話顯然是安慰李榮保的,君心難料,只不過這一次富察同心賭贏了罷了。
李榮保眉頭一蹙,緩了緩語氣,「那你可知跟著四阿哥會處處被人打壓,說不定最後還是不得善終的下場。」
「心兒豈會任人欺辱打壓?若是有人挑釁,我定儘力護自己的周全。」富察同心眼裡皆是自信滿滿。
事已成定局,李榮保除了搖頭嘆氣,也是無計可施。親自將富察同心扶起,拍了拍她的肩膀,無可奈何道,「阿瑪老了,也替你做不了主了。天還早,你再陪陪你額娘吧。」說著便走了出去。
看著李榮保離去的背影,富察同心突然感到鼻頭有些酸酸的,這還是第一次,阿瑪說自己老了。阿瑪,女兒一定會保護好自己的。
……
三月初六,宜嫁娶。
皇帝下旨,四子弘曆與富察同心於紫禁城的西二所完婚。
大紅燈籠的高掛,嗩吶喇叭的奏響,騎著駿馬的新郎,迎著花轎一路從富察府到了西二所。完成了各種俗禮,終於迎來了洞房花燭之夜。
富察同心一人端坐在床頭,周圍的所有景象都被紅紅的蓋頭隔擋在視線之外,她的手指不停地絞著腰間的巾帶,開始有些坐立不安。等一下就要見到那個素未謀面的丈夫,心裡竟有一點莫名的緊張。
從艷陽高照到華燈初上,這段時間裡,富察同心的腦海不斷地閃現著過去十六年的點點滴滴,她想阿瑪了,想八歲的胞弟富察同宇了,還想著一直像額娘一樣照顧自己的雅琴了……
一陣吵鬧聲忽然打亂了她的思緒。
「唉,四爺,您怎麼醉成這個樣子?」
「我沒醉!」
「快幫我將四爺扶進去。」
「好好好。」
門外突然響起了喜娘與弘曆和陸九英主僕二人的對話,富察同心立即停下手裡的動作,不動聲色地坐在床頭。
「新娘子!」
「啊!」富察同心的身子被一個重重的身軀忽的撲倒在床頭,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驚呼出聲。
一旁的陸九英和喜娘被弘曆的這個舉動嚇得目瞪口呆,喜娘急忙上前拉著弘曆的手臂,想要把他從富察同心的身上拉開,「四爺怎麼這樣著急呀?還沒有揭喜帕,喝交杯酒呢?」說著趕緊朝陸九英使了個眼色。
陸九英還在納悶,一向沉穩內斂的爺不過喝了幾杯酒,就變得這般……喪心病狂?不過下一刻,陸九英便遏制住這樣的想法,使勁拍了拍自己的後腦勺,心中怨念,真是不想要腦袋了。陸九英急忙上前拉著弘曆的另一隻手,嘴裡還支支吾吾道,「四爺……您……您再等一下啊。」
富察同心本是要在第一時間推開身上這個所謂的丈夫,可是一想到有外人在便不敢再動彈,畢竟這種事實在太丟臉了。
就在富察同心以為弘曆會被拉開時,卻只聽到身上這個人怒吼的聲音,「滾,都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