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各有各的心酸
阿蛛的日記很厚,那天我看完了開頭的一篇。
開頭那篇講的是她十二歲和十三歲那年的事情。但是是她十四歲時才寫下的類似於往事的回憶日記。
日記有題目,叫--我們把他殺了。
日記里詳細的講述了當時的經過,從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跡里,我看著一個比我還可悲可憐的女人。
當一個人咬破手指,用鮮血寫成一個「堅強」的時候,她得痛成什麼模樣,她已經卑微和屈辱到什麼地步才能讓自己用血寫出那兩個字?
阿蛛是一個留守兒童,寄養在她奶奶家裡。而日記中所說的被殺死的那個男人是個老頭。隔壁的一個七十歲左右的老頭。
而所謂的他們,則是一群留守兒童。
阿蛛的家鄉不在我們市。她的家鄉是個建築之鄉,她父母像很多親人一樣,常年不在家,只會在過年的時候回來。
她奶奶白內障,在她十二歲那年嚴重的幾乎都要看不清什麼東西了。好在她那時候已經長大,會幹很多家務了。
奶奶因為白內障,照顧不了她的生活;而她也不愛學習,所以管不了也就撒開了手的不管她了。
慢慢的她開始跟其他的留守孩子玩在了一起,也染了一些不好的習慣,抽煙、喝酒、打架,被別人欺負,也欺負別人。
十二歲的年齡里,她就洒脫的很了。隔壁有個老頭,老伴死了很多年了,但是他比較有錢。
老頭看著阿蛛長的白凈水靈,起了歪心思。不時的給她點零花錢,阿蛛歡喜的了不得。
直到有一天,他將阿蛛騙進了卧室……
完事後,給了她錢。
阿蛛害怕,阿蛛不懂,阿蛛捧著錢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在日記本上下了一句話:「他給了我五百塊錢,那麼多錢。我覺得心慌,覺得害怕,會不會有人來查我?」
那個年紀的她沒有絲毫的自我防範意識,甚至連最基本的貞操概念都沒有。她拿到錢的時候,想的不是自己被糟蹋了,而是彷彿是自己做錯了事一般的有種犯罪的心慌?覺得是自己錯了,而不是被老頭害了!
那種心思一般的成人根本無法想象!
但是,我理解,我無比清楚的了解她每一分思想。因為我也曾有過那些類似的想法。
就像當年我被魏琳帶著去洗浴中心給媚姐餞行的那一晚。一幫人敬她酒,她在酒席上誇我是個雛,讓我不要走她們的「老路」,讓我等她過年回來給我找個有錢的客人。
而那次酒宴結束之後,回到魏琳店裡,我蹲在那個樓梯拐角,看著魏琳和客人云雨時,將手伸進了褲襠。從那以後,你們知道我的思想是什麼樣子嗎?
我天天把自己打扮的美美的,我想著媚姐能早點回來,然後我就會被賣個高價錢,讓她們那些女的羨慕我……
我甚至迫不及待的想干這行。如果不是阿蛛的「教育」,我可能等不及媚姐的歸來,就已經迫不及待的走上了那條路了。
可笑嗎?
真可笑,可是那時候我們是什麼?我們是群天真的孩子,天真到善惡不明,天真到任人擺布,天真到看到地獄時竟會覺得像天堂般美好……
所以,我總覺得,我們不應該讓孩子活在天真里,活在一個自認為充滿美好的社會!
他們需要去看一下這個世界的醜陋和險惡。
就像是看過那一幕幕觸目驚心的車禍現場教育圖之後,原本會在馬路上活蹦亂跳的孩子會知道小心翼翼,會懂得路上的危險。
可人生呢?我們人生的路上何嘗不曾目睹一個個可怕的「車禍現場」……
而我們卻總是告訴孩子,這個世界是那般的美好。然後,他們天真的在人生那條「大馬路」上肆意飛奔的時候,被撞得血頭血臉!
就像天真的阿蛛一樣。
阿蛛與隔壁的老頭成了姘頭。
她奶奶就是眼睛沒病都不會知道的恐怖關係。
後來,阿蛛有了男朋友,想斷絕來往。但是,老頭威脅她。
她感到害怕,她怕老頭將那些秘密說出來。她怕家裡人知道她偷偷的要了老頭的錢。然後她對小夥伴們說那個老頭家裡有很多錢,拉攏著他們一起去他家偷錢,然後趁機害死他。
然後,一幫孩子趁著老頭出去的時候,撬開了他家的大門進去了。
再後來,阿蛛用了一包老鼠藥!
再後來,老頭死了,但她的肚子卻大了……
在殺死老頭的時候,她就已經懷孕了,更可笑的是,她並不知道懷孕是什麼。直到五個月以後,她感覺到肚子里有個東西動的越來越厲害之後,才找他男朋友!
她對男朋友說:「我肚子里好像有條小魚在游似的……」
他男朋友是個小混子,自然知道她是懷孕了。但是那個混子以為是他的種,騙阿蛛說沒事,自己卻跑了。
直到警察調查案件時,才查到她懷了孕。
阿蛛那麼小,完全可以不生的。但是,他家裡人非讓她生不可!
為什麼?
答案還是可笑的真實。
老頭死了之後,阿蛛因為年齡問題,是法律方面是受保護的。但是,老頭的兒女門卻揚言要『血債血償』。當然,那隻不過是噱頭,他們是想嚇唬著多讓阿蛛父母賠錢。
索要的賠償金額是巨大的,足以將這個家庭永遠抬不起頭的巨大。阿蛛父母愁眉不展的時候,警方告訴他們阿蛛懷孕了。阿蛛知道這會必須要一五一十的說出真相了,她說出真相之後,情節逆轉了!
不過,老頭的兒女也不傻。堅持說阿蛛整天在外面跟混子玩,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是他們老人的。
但阿蛛的父母說就是老頭的。
所以,最後,兩家人都要求讓阿蛛把孩子生下來驗證!
阿蛛在這一篇最後的一段話,讓我很感傷。
她說:當我被自己的父母用鄙視的眼光看著的時候,我覺得我已經不再是他們的女兒了。我其實很愛他們的,我看著電視里那些父母抱著孩子的鏡頭時,都會想他們,但是他們現在卻那麼個眼光看我,還罵我、打我。算了,反正那個老頭死了,事情也捅破天了,我知道我要生孩了。如果,我當了媽媽,一定不會像自己父母那樣。我一定會愛我的寶寶,一直一直陪著他,不會離開他。
……
看完這一段的時候,父親半夜出來小解。我便趕緊的關燈睡覺。
想著阿蛛曾經的一幕幕,心裡說不出的心酸。彷彿看見她挺著個肚子,滿臉是傷的看著自己的父母;而她父母的目光中卻是鄙視,不帶一絲憐憫的鄙視。
鄙視她的所作所為,鄙視她的年輕放蕩,鄙視她的不乖巧;如果生下的孩子不是老頭的,她就是將這個原本不幸的家庭拖進深淵的罪魁禍首!
想著她的時候,就想到了莎士比亞說的一句話--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樣的,而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幸福永遠不是故事的發源地;故事更多的是那些不幸家庭里所彙集的心酸和眼淚。
……
第二天,我就正式的成為了這個家的女兒。所以,我要幫著父親幹活。
父親死活不讓我幹活。堅決堅決的不讓我碰那些髒東西。
哪怕我換上了自己最破舊的衣服,他都覺得我穿的太乾淨。可我自己決定了的事情,是不會變的。
父親因為行動不便,除了幾個大店去自己收,其他的基本都是來送廢品的。而他在整理歸類之後,再喊幾個人送到更大的廢品站。
白天的時候,來個幾個人,問我父親我是誰。
父親扭扭捏捏的不知道怎麼回答,我則走過去說:「你們看我們長的這麼像,還猜不出來嗎?」
「你閨女?」一個大男人瞪大了眼睛的問。
父親摸了摸頭,很是「羞澀」的點了點頭。
「哈哈!我操!老莫啊!你你你,我操!真是不敢相信啊!這閨女長這麼俊啊!這個頭,哎呦,我靠,這得有一米七五了吧!哈哈!老天長眼了啊!老莫念叨了這麼多年,終於把孩子念叨回來了。哈哈!好啊!好啊!」那男人轉頭對其他人說著。
那群熟人張羅著非要讓父親請客,父親笑著答應著,一臉的開心。
他忙不過來的時候,我就去幫他整理;見我如此「不聽勸」,便也只能讓我幫忙。
很多髒東西,大夏天的味道特別難聞。每當我忍不住想吐的時候,我就想起自己的父親一定更難受、更想吐。這麼些年,多少風吹雨打?他身殘的那麼厲害都能忍受,我這麼一個健全的人,有理由退縮嗎?
家,也不是一個人撐著的,不是嗎?
兩個人幹活總比一個人快,早早的幹完活之後,父親打電話叫了幾個熟人,在家裡擺了一桌。
我在一旁服務著,他們一個勁的誇我,父親樂的嘴巴一直沒合攏。看著他笑的時候,我的心裡卻挺疼的;十六七年了,他一定沒有這麼開心的笑過吧?身子殘成這個樣子,得摔多少跟頭,得吃多少的苦?
送走了眾人,借著酒勁,他的話也多了。
「因子,想不想知道爸爸曾經的那些事兒?」他坐在椅子上,點上了一根煙,煙霧繚繞中,他的目光飄的很遠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