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老人孩子和狗
翻開那一篇日記,第一句話就是:他們搶走了我的孩子,說是老頭的種;我父母不管,因為他們正在鬧離婚……
阿蛛心很細,表面上大大咧咧的性格里,卻藏了一個極其柔弱和敏感的心。在她的敘述中,我似乎看見了那個叛逆而倔強的少女。
人在十歲到十六歲之間,是一個人最容易對這個世界產生錯覺的年齡段;所謂的叛逆期,根本原因只是因為孩子對這個世界的認知與父母的認知形成了碰撞!
每當我回憶起阿蛛在人生中最該需要教育和呵護的年齡時,她的經歷和坎坷,總讓我想起一副畫面;一副『老人孩子與狗』的凄涼畫面。那是阿朱所在村莊的真實寫照。
勞動不了的老人蹲在門口曬太陽;一群沒有父母照顧的孩子在一邊玩耍,上躥下跳;一些狗拴在狗窩旁聽見動靜時,不時的狂吠幾聲……
但是更讓我感到不可置信的是阿蛛的父母。
阿蛛母親懷孕了,孩子竟然不是她父親的……
阿蛛父母都是典型的農民工,在大城市裡工作。她父親在工地做苦工,母親在足浴店給人洗腳。所以,並不在一個地方住。
他們兩人都沒怎麼讀書,知識貧乏的人對待很多事情跟一般人是不一樣的。尤其是生理和倫理方面,沒有常人那般深刻,在苦難的日子裡他們追求的只是各自最簡單的生理滿足和心理安慰。
所以,他們為了那些最基本需求,不可思議的都與別人組建了臨時家庭,構成了臨時夫妻。然後只有在過年的時候,兩人會回到故鄉,短暫的交集。
而且阿蛛父親重男輕女的思想很牢固,對阿蛛沒有多少心思。而且他在外面還有個私生子,他更多的心思在那個私生子身上。可是礙於對方不想離婚,便只是湊合著過。若不是阿蛛的事情,他和他妻子或許依舊會那麼過下去。但是,現在兩人都因為阿蛛的賠償事情,起了巨大的爭執,他們沒錢!
阿蛛孩子生下之後,被老頭的子女弄走了。阿蛛想自己的天使,她哭著哀求父母要回她的孩子。但是沒用。我看到這裡的時候,就詫異一個十四歲的留守孩子,竟然有那麼深的母姓之愛?
我很震驚的。
我看到日記的時候,才十六歲了。但是如果我當時生下一個孩子我會很惶恐不安。報道上還有更恐怖的--未成年生下子女后嚇的扔到馬桶里溺斃!
但是,阿蛛沒有?她受過父母的「傷」,她體會過那種孤冷的「痛」,她想讓她的天使幸福。
然而他的父母卻沒有幫她。因為對方就是拿著那個孩子作為要挾的。在驗證了孩子是老頭的種的時候,巨大的賠償金就沒有了。但是對方是死了人的,肯定不會讓阿蛛一家舒服,所以便拿著那個寶寶要二十萬。
阿蛛的父母沒有那麼多的錢,即使有,也不可能給對方;因為他們那刻都是泥菩薩。
他們離婚了。
兩人都不願意要阿蛛這個大大的「拖油瓶」。
在她父母眼裡,或許根本就沒有阿蛛這個女兒,只有「女兒」這個稱呼。
離婚後,她媽媽對她說:「我懷孕了,照顧不了你。你也這麼高了,自個兒去大城市找些活干吧!我跟你這麼大的時候,都能自己賺錢了。」
「我想要寶寶……」
「要什麼?你有錢?寶寶要不回來了!而且我也告訴你,你要趕緊的離開這,不能再繼續在這個村兒里待著了!」她媽冷冷的說。
「為什麼?」阿蛛那麼小自然不想離開。
她媽媽甩下了這輩子給她的最後一句話:「因為你在這一片都臭了!不趕緊離開,你就等著別人欺負死你吧!」
阿蛛沒有離開。因為在她的認知里,似乎不存在「臭」字。她漂亮,她是十里八鄉里都知道的。
…
阿蛛在日記里叛逆的寫道:
『我絕對不會走,我走了他們就找不到我了,我也就找不到寶寶了。』
…
阿蛛獨自一人去那家要孩子,那家人張口閉口二十萬。得知阿蛛父母離婚之後,便讓阿蛛自己去賺,賺夠了錢就讓阿蛛來領孩子。
阿蛛無奈的回到了家,想著自己這麼小幹什麼能掙錢?
在阿蛛脆弱的想著那些不該屬於她那個年齡該思考的東西時,她的「好夥伴」來了。
…
日記寫道:
『那天,我在門口曬太陽。大棍和二棍來了,騎著炸街摩托車轟隆隆的來了。那時候我生孩子已經四個月了,身子也瘦下來了。他倆都聽說過我的事。大棍到了我家還說我看著一點都不像生過孩子的女人,說我還是很漂亮。我心情不好,他看我不開心就說要帶我出去玩。二棍當時羞答答的,眼神在我身上掃過來又掃過去的,我知道二棍喜歡我,但是我不喜歡他。』
…
我不知道大棍二棍什麼年齡,但是我知道她的夥伴都是一個樣沒有父母照看的孩子。她在前面曾寫過。
我也知道,這兩個孩子還是不乖巧的那種,心莫名的就被揪緊了。
阿蛛坐在摩托車中間,被大棍和二棍夾著。摩托車飛快的馳騁在鄉間,然後駛上大馬路。
阿蛛問他們要去哪兒?
大棍說帶著她去喝酒。阿蛛那時候沒喝過酒。大棍說喝了就之後就能忘記煩惱,就會開心。
他們帶著阿蛛去了鎮上的一個朋友家,那個朋友她不認識。看著年齡相仿,而且那人也很牛,在鎮上打架很厲害,當老大。
四男一女,從傍晚開始一直聊天吹牛的喝到了晚上十點多。
她醉了,看東西越來越模糊。但是她覺得小夥伴們看她的目光卻變了。
那個小老大做到阿蛛身邊,摟著阿蛛的腰說:「要不要我罩你?」
阿蛛點了點頭。後面她喝醉了酒,忘了說什麼了。
但是,她清楚的記得,那個老大摟著她去了另外一個房間,再然後另外三個人來了。
她在朦朦朧朧中被……
當最後輪到二棍壓著她的時候,她已經有些清醒了。
她問二棍為什麼這麼對她,二棍說她臭了。
臭了就會這麼對待一個人嗎?
阿蛛躲在那個房間的床腳處,抱著自己的腿哭了。
阿蛛在自己的日記上寫下:
『當二棍對我說我臭了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真的臭了。但是我不會這麼放過他們。我想要告他們。可是那個老大很聰明,他讓他們幾個人湊了錢,總共湊了二百多塊。我說太少,那個老大打了我一巴掌,說我就是干雞也就值那個錢。我抓著那些錢走了。說實話,當我覺得自己真的臭了的時候,覺得自己挺活該的。但是仔細想想,不就是被他們弄了幾下嗎?又死不了。本來不知道以後幹什麼,現在倒是覺得這個賺錢挺快的。但是,我去哪兒干雞呢?怎麼干?』。
……
看到這裡的時候第三篇已經結束了。敢要繼續看的時候,父親在窗外喊著讓我出去幫他搬點東西。我放下日記,趕緊的跑了出去。
搬東西的時候,他看著我的眼神有點不一樣。關心的問:「因子,你去屋裡幹什麼了?」
「沒事,在那想了點事兒。」我搬不動那個大白桶,就放倒了,一邊滾著它一邊說。
「什麼事兒啊?」他在一邊單手拎著另一個大白桶一瘸一拐的說。
我看著陽光底下他那慈愛的臉,瞬間想起了阿蛛父母的臉。
想起他父母對她的殘忍,想起如果她父母如果有一個人能守護好她,有一個能在她最脆弱的時候將她帶在身邊,阿蛛也不會走上那條路。
轉而又想到父親今天早晨帶著我去那家KTV的情景,當那個女老闆讓我做「公主」時,父親拎起拐杖狠狠一拐棍的砸向了她。
那就是父母對子女的一種守護,父親砸的不是一個人!
父親舉起長長的拐杖,並不惜自己倒下也要打的那個東西,不是人!是孩子成長道路上的「陷阱」!
一個真正的父母不允許任何人傷害自己的孩子。當我面前有陷阱的時候,當我覺得不過是幾句話而已的時候,父親卻毫不猶豫的舉起拐杖,狠狠的砸向了那個陷阱。
而阿蛛的父母呢?究竟是經歷了什麼樣的生活,才會讓他們淡漠的忘記要守護自己的孩子?錢,真的就那麼重要嗎?或者,他們的內心已經被苦難麻木的不仁了?
想到那些,我轉過頭對父親說:「我剛才在屋裡想你啊!」
「想我?」
「對,我在想我很幸福,我有一個好爸爸!最好的!」我笑著說。
「傻丫頭。」他拖著大白桶一瘸一拐的笑了。
……
幹完活,回到屋裡,趕緊的又捧起了那本日記。
翻開第四篇的時候,已經不是回憶性質的記述,而是真正的當天寫當天記錄的那一種了。
也有題目,叫--黑蜘蛛。
『今天是我來KTV的第十天,今天上午我去紋身那給自己的手上紋了一直大大的黑蜘蛛!』
KTV?不是去干雞嗎?怎麼去了KTV?
趕緊繼續看:
『姐姐們見我紋了只黑蜘蛛都問我為什麼紋這個,我說好玩啊!但是真正的原因她們卻不知道,只有我自己知道。其實,說起來很好玩的。在店裡給那些客人用手的時候,看見他們那黑乎乎的東西總會噴出些白色的東西,感覺就跟那蜘蛛吐白絲似的。所以,我就紋了這個。然後,今天晚上給一個客人用手的時候,我看這自己的手,特帶勁!嗞一下,真跟黑蜘蛛噴白絲似的。看著自己的手時,都覺得那隻黑蜘蛛真的活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