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怕啥
「我給你請好假了，快去趟縣人民醫院吧！你父親他……」
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整個頭皮都麻了！
「我爸！我爸怎麼了！？」
「別激動，別激動！具體什麼事我也不清楚，我也是剛接到的消息，你快去看看吧！在縣醫院1402病房！」
我聽后，立馬撒開了腿的跑。
當我趕到醫院，看到父親躺在病床上，正掛著吊瓶；看他輸著氧的時候，急的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趕緊的跑過去，喊了一聲：「爸！我來了！」
看見父親一動不動，眼也沒睜的時候，眼淚就忍不住了！
忽的就想起上次李蘭香來給我送學籍資料時的場景。
我跟我爸剛收廢品回來時，李蘭香看著我髒兮兮的樣子，吵著要帶我走時，我爸說他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也就三四年的時間了。跪在地上求李蘭香把我留下陪他走完最後一程。
那時候，聽的我的心裡就特別特別的痛。他的身子，我知道，那麼多病，那麼多的慢性病……
轉過身趕忙握住醫生的手臂問：「醫生！我爸怎麼了？我爸怎麼了！？」
「別激動，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是，得抓緊時間準備手術了。」
「手術……」我的腦子空白了一下。
「嗯。你父親在外面工作的時候，忽然暈倒了，被送到了醫院來。我們做了各項檢查之後，感覺他的身子可不像以前了呀。」
「那…那為什麼要做手術？」
「你父親，我不是第一次見他了。你父親這些日子的用藥應該出現了問題。他的胃原本就有毛病，我們又做了細緻檢查后，確診是惡性胃潰瘍。需要切除。」
「必須切嗎？」
「不能拖了。他應該也忍受了很長時間的胃痛了。不能吃刺激性太強的藥物了。」
「手術需要多少錢？」我的心裡打起了鼓。
「手術費不貴，三萬左右。」
「三萬！？」我驚訝的張了張嘴。
「瞧你緊張的，你爸是殘疾老兵，國家醫療政策方面福利很好的。手術費，你幾乎是不用考慮的。」醫生微微一笑的說。
「哦……」
「不過……」醫生臉上的笑意一下又消失了下去，很嚴肅的看著我說：「不過，後期的藥物治療，必須要用高價的。不能再用低價的了。這次手術會切除三分之二的胃，後期的飲食和用藥都要注意。」
「行。我們用好葯。」
「好葯的報銷比很小，所以，你最好去籌點錢。」
聽著他的話，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忍不住問：「那些葯很貴嗎？」
「嗯。」
「因子……」父親睜開眼，表情痛苦的睜開了眼看著我。
我趕忙跑過去，握著他的手，「爸，疼嗎？」
「不疼。」
我眼淚嘩一下就落了下來，什麼不疼啊！都疼暈過去了還不疼……
「幾點了？」父親問。
「快十點了。」
「你趕緊回家趟，老徐今天上午去送廢品，你趕緊去收了，別讓人家白跑一趟。送完后，去你房間，在書桌第三個抽屜里有點錢，你帶過來吧。」
「嗯，我去拿錢，你等著我。」我說著就跑了出去。
剛出去一會，就聽見父親「啊」的疼了一聲！心裡猛的一抽，趕緊回去看看。
「張醫生啊。」父親說話了。
我快到門口的腳步一下停住了。
「真…真要手術啊？」
「老莫啊……別拖了。你的惡性胃潰瘍很嚴重了，那會你已經發生了神經源性的休克；你看看你什麼體質？如果再拖下去，會發生癌變的。那時候再怎麼治都晚了！」
癌變？我的心一下就慌了。不可以，不可以癌變的……
「還有，老莫，你最近是不是自己換藥了？要知道，你這次發病跟換藥是有很重要的關係的啊！」
「我……」
「好了，安心的治療吧。剛才…剛才那個是你女兒？找到了？」
「找到了。」
「找到了就好好的活下去！趕緊的治療。」
「是啊……我還盼著她結婚，也盼著到時候能瞅著她成家呢。我這閨女很聰明的，懂事兒的很。長大了一定有前途，在初中考第一呢！」父親的聲音里透著股子高興。
「嗯，看出來了。呵呵，剛才見你暈著時都嚇哭了。疼你疼的了不得！」
「是嗎？是嗎……」父親的聲音壓低了。
「怎麼淌眼淚了？」
「沒事，我就覺得，我這…我這孩子命苦啊。我沒用啊……盼著她長大，可是我自己又不爭氣。我不能總是借人家的錢啊……我想活…我想多守她兩年，我想看著她長大，我捨不得這麼個好閨女。她有個養母，人特別好，特善良……我，我要是實在不行，我，我就送回去，我…我……」父親說到最後，涕不成聲了。
我在外面，使勁的捂著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音。
「先養好病再說。別激動，別激動！日子，都是熬出來的。」
「張醫生啊……你看看藥方面，能省省就省省吧。我閨女，她，她得上學啊。以後，以後還要上大學啊。我得攢錢給她。」
「老莫。咱們認識多少年了？我敬重你是個腰杆子硬的老兵，我也知道你的家庭條件，我不可能也絕對不會給你亂用藥。我給你選的已經是最最基本的了！你那會不是還說要看著女兒出嫁，看著成人嗎？那就聽我的，咱好好的撐過去！」
……
我再也聽不下去的哭著下了樓，回家。
看見老徐叔的車已經停在了大門口。在車邊上，抽著煙打電話。
「因子！」他揮了揮手。
我擦掉淚水，趕忙的趕了過去。
卸了東西后，給老徐說了一下父親的情況。便急急的去了屋子。
一進屋子，就覺得哪裡不對勁。
撇了一眼做菜的地方，發現怎麼沒有蔬菜？
找了一圈，除了幾根蔥外一樣蔬菜都找不到！轉頭看見櫥子上一個沒吃完的乾癟饅頭放在一碗鹹菜上面，眼淚又止不住了！
我這快一個月沒回來，我父親竟然省錢省成這個樣子！每天只吃鹹菜和饅頭嗎？自己身子自己不清楚嗎！？胃潰瘍啊。他得多疼啊……他那腰杆子咋就那麼硬呢！？
跑到他的屋子，翻開他那個藥盒子，以前的那些高檔葯都消失了，只有幾瓶一看就是那種劣質的灰棕色藥瓶，握著那藥瓶，身子就直不起來了，蹲在了地上哭了好久好久。
上帝……你幹嘛要對我父親這麼殘忍啊……
……
走進我的卧室，打開第三個抽屜。
那裡面的錢都是褶皺的，但是很整齊的烙在了一起。有兩千多元。
再拉開第四個抽屜，翻開一堆東西后，發現了一個信封。這是李蘭香給我的學費。點了點，除了我的住宿費和學費，還剩下三千多。他一分都沒多動。
將這些錢全部都收好之後，我趕緊的去了醫院。
……
到了十四樓的時候，我沒有急急的往病房裡跑。我跑去了洗手間，好好的洗了一把臉后，重新的扎了扎馬尾，將頭髮擺弄的整整齊齊的。
我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我告訴我自己：待會進去之後，一滴眼淚都不許流！一滴都不行！
父親是在最脆弱的時候，如果我哭了，他比誰都難受！
我要堅強！
整理好之後，便邁著平穩的步子走了進去。
父親看著我回來后，進門時還痛苦著的臉，立刻的恢復了「正常」，很自然的看著我說：「回來了……」
「嗯，怎麼樣？舒服點沒有？」我坐到床上空餘的地方看著他問。
「行，還行。」
看著他那不斷因為疼痛而微微抽動的腮幫子，我那刻的心早就吧嗒吧嗒的在掉眼淚了；使勁的抓著自己的大腿，「笑」著說：「嗯，我看著你就不像有事的。」
「就是，小手術。」
「嗯。我陪著你，咱趕緊安排著做手術。還有，我剛才問醫生了，咱這葯……」
說到他敏感的事情時，他的眼猛的一睜，身子一動，拉扯腹肌，臉立刻扭曲起來了。
我的心立刻揪了起來，撇過頭使勁忍住眼淚；再回過頭，繼續道：「爸，那會醫生說了。咱得用好葯。」
父親眨了眨眼，那眼神特無助，無助的讓我骨子裡都疼！
「用，用。」半晌才說了倆字。
「爸，你放心，我就是不上學了也會給你治好病的。」我很堅定的說。
「你……你得上學，你要不上學，我活著還圖個…圖個什麼勁啊……」父親一下激動了。
「那我休學！」
「因子，別糊塗。手術能報銷，葯也不是一次性買的。咱一點點的來。爸能撐過去，你也不能休學。爸想你快點長大……」
「家屬過來簽個字吧。」張醫生在門口喊到。
我趕緊的走了出去，一轉身的時候，就看見父親疼的又閉上了眼睛。
出了門口，我輕輕的拽著張醫生走到稍微遠點的地方。
「怎麼了？」張醫生遞給我病歷單后問。
我在上面的手術單上籤了字后，換給他，很認真的看著他說：「您配合著我撒個慌吧？」
「嗯？」
「我知道哪些好葯是不怎麼報銷的。但是，我想讓您對我爸撒個謊，你告訴他可以報銷了，讓他來找您這來報銷。」
「這？這合適嗎？」
「沒有比這更合適的了。算我求您了，您放心，錢我一分都不會少。」
「你爸那麼聰明的人，能騙過他嗎？」
「所以，我只能求您。求您盡心儘力的騙他，求您一定要裝的像一點。」
他看著我這麼認真，推了推鏡框后說：「行，我回頭造一份假表格！然後說是單獨優惠，背地裡為他安排的特批！唉…老莫雖說活的艱難，但是能有你這麼個閨女，也算是有福之人啊……」
「謝謝您，謝謝……」
「你這孩子，真不像個孩子啊。」他用說不清的目光看了看我后，搖了搖的走了。
我回過頭，透過病房門的小窗，看著躺在床上的父親。忍著不落一滴淚。
爸，您說您盼著女兒快長大；卻不知您女兒現在已經長大了。
您有女兒的……怕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