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看還好,他抬起頭定睛一瞧,差一點被滑至喉間的茶嗆著。
那不是他今天晚上遇到的阿飄嗎?
以為黎仲叡是被舞台上濃妝艷抹的女子嚇一跳,場記以充滿玩笑的語氣問:「仲哥,要不要考慮把她簽下來當下一部片的女主角啊?」場記話一落,席間傳來幾聲竊笑。
大家都知道,黎仲叡下一部電影想找個會唱歌的素人當女主角,不可否認,舞台上的女子的身材很好,歌聲也佳,但審美觀有待加強,除非黎仲叡要找人來演「落翅仔」,才會考慮要她當女主角吧?
「簽下她?」黎仲叡的目光定定落在她身上,終於知道,她為什麼會在黑色風衣下穿得那麼少的原因了。
在舞台上為求搶眼,少不了濃妝和誇張喜氣的衣服。
她頂著火紅的爆炸頭,身上那套桃紅色的亮片平口小禮服擠出她豐滿的雙峰,勾勒出她玲瓏有致的姣好身段,將她一身嫩膚襯映得更加雪白。
她天生條件應該不錯,但一看到她濃妝艷抹的模樣,黎仲叡忍不住皺緊濃眉。
他向來喜歡找以氣質取勝的女孩擔任電影的女主角,就算不漂亮,也要有淳樸無邪的氣質。
但他看不出她有那種氣質。
「歌聲真得很贊耶,只是不知道這樣聳到極點的型,改造後會是什麼模樣?」眾人興緻勃勃,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了起來。
黎仲叡的目光定定落在宴客會場中那個邊唱歌邊與賓客握手的女子身上,眼底的興味愈來愈濃。
大家雖把改造她之類的話當玩笑,但隨著女子朝他愈走愈近,彼此的距離一拉近,他才發現她有著細緻的五官。
燈光下,那塗抹過多色彩的雙眸里像藏了顆黑色的寶石,不斷流轉著明亮晶燦的光芒。
是因為燈光的關係嗎?他怎麼覺得她整個人都亮了起來?
黎仲叡眯起俊眸思量著,不知道若把她臉上的濃妝卸掉,她會展現出怎樣的風情?
這突如其來的想法,讓個性務實沉穩的黎仲叡腦中作了個決定。
當黎仲叡正等著她再靠近一些,想將她看得更清楚時,她因為視線不經意與他對上,猛然一頓,接著以極不自然的角度直接略過他。
女子的反應讓黎仲叡愣住。
她也認出他了嗎?否則臉上為什麼閃過一抹顯而易見的驚慌?
在他努力解析著對方的反應時,眾人的話題不知不覺又繞回他身上。
「仲哥,你覺得怎樣?」有人以開玩笑的語氣問。
「或許……真的可以試試。」他心裡的想法就這麼順口道出,眾人聽了后均滿臉訝異。
「仲哥,真的假的?」
「或許我有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黎仲叡不知道,他腦中不經意冒出的些許叛逆想法,改變了一個女孩的一生。
中午十二點,田伊淳被乒乒乓乓的聲音吵醒。
她一睜開眼,眼中立即映入哥哥在她房裡翻箱倒櫃的身影。
盯著他,她無奈地嘆了口氣,坐起身。「哥,你在做什麼?」
「你把錢藏在哪裡?」田伊達連頭也沒回,拚了命的在妹妹可能藏錢的地方翻找。
早猜到哥哥找她只會要錢,田伊淳板起臉,冷冷的應道:「沒有。」
聞言,田伊達轉身怒目瞪著她。「怎麼可能?你昨天不是連趕了三場喜筵,怎麼可能沒錢!」
「拿到錢后,我直接存進銀行了。」
現在的提款機很先進,就算非銀行的營業時間,也能讓人把現金存進戶頭裡,這是有效制止哥哥搶走她辛苦的血汗錢唯一的方法。
田伊達不敢相信地大吼。「存進去了?」
「存進去了。」田伊淳淡淡地重複后瞥了他一眼。
「需要用錢就自己賺,別想靠我。」在她大二那年,父母出了交通意外去世,原本美滿的家庭因此變了調。
哥哥交上壞朋友,整個人變了樣;她則輟學,開始賺錢養活自己,並替哥哥收拾他闖下的爛攤子。
陷在這樣不斷循環的惡夢裡,她累了!
「伊淳,幫幫哥哥,五萬就好。」睡意頓失,她冷冷的回拒。
「沒有。」這幾年來,她心軟的幫過哥哥一次又一次,卻形同將他推進永遠無法回頭的深淵。
她知道,再這麼幫下去,哥哥永遠不會有覺悟的一天。
見妹妹態度堅決,田伊達臉一沉,惱怒地吼道:「你是什麼妹妹!竟然冷血得連自己的哥哥也不肯幫?」
已習慣哥哥拿不到錢就大吼大叫的反應,她疲憊地嘆了口氣。「哥,我的人生已經夠辛苦了,不想連你的人生也……」
「少廢話!」拒絕聽妹妹又要叨念她有多辛苦的話,田伊達氣得拽住她纖細的手臂,吼道:「把錢給我,聽到了沒有?」
田伊淳的手臂被抓得極痛,但她的心更痛。
「哥!你要到哪一天才肯離開那幫壞人,重新生活?」
她不明白,在家裡未出事前,她也是被父母捧在掌心呵護的寶貝,為什麼出了事,她可以堅強的面對事實,哥哥卻一蹶不振,跟著那些社會敗類混吃騙喝?
被說中心事,田伊達羞怒不堪地甩了妹妹一巴掌。「住嘴!把錢給我就對了,啰唆那麼多做什麼?」
沒料到哥哥會動手打人,田伊淳毫無防備,直接摔下床,撞上水洗石子地面,發出重重的聲響。
田伊達看著妹妹摔下床,頭撞向地面,心猛然一抽,掠過一絲愧疚。他原想上前扶她,腳步卻自有意識的走向衣櫃,拿出她平常所背的背包,直接走出房間。
眼睜睜看著身邊唯一的家當被拿走,田伊淳想搶回來,然而才起身,天旋地轉的暈眩使得她連站都站不穩,身子搖搖晃晃。
她跌坐回原地,發現自己流了好多汗,伸手擦去汗水,放下手臂后,映入眼帘的卻是怵目驚心的殷紅。
「啊!」田伊淳驚呼出聲,撞了個破洞的額角冒出的鮮血,漸漸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試圖壓住傷口,但血還是不斷冒出來。
「臭哥哥,非得鬧得人不安寧才開心嗎?」她以手壓住傷處,念了句后,勉強起身下樓找急救箱。
第一次相遇,她把當他色狼,而他把她當阿飄,是很糟糕的開始。
黎仲叡沒想到,第二次再相遇,兩人四目相對的那瞬間,他幾乎以為自己又遇上阿飄了。
眼前那滿臉是血的模樣很嚇人,應該沒幾個人可以像他一樣,承受昨晚加上今天的震撼。
田伊淳下樓后,一看見那個一臉驚愕的男人,倏然一驚。「啊!你、你來這裡做什麼?」
如果她沒認錯,他應該就是昨晚救了她又輕薄她的色狼。
在杜家的筵席上,她看見了他,但刻意避開,不想與他打照面,沒想到他居然找上門!
家裡有個不務正業的爛哥哥也就算了,現在她又引來這個假英雄救美之名的大色狼?天啊,她的麻煩還不夠多嗎?
田伊淳暗暗在心裡哀號,不知自己最近為何諸事不順,衰運連連。
「呃,因為門沒關……」確定對方是人,不是阿飄,黎仲叡勉強定了定神,問:「我找田伊淳小姐。」
秀眉微微一擰,田伊淳忘了自己的慘狀,訝異他居然沒認出她來,更訝異哥哥竟然匆忙得連門都懶得幫她關上。
「你找她有什麼事?」她不悅地問,然而才開口,一陣暈眩讓她整個人搖搖晃晃,差點倒下。
看她連站都站不穩,黎仲叡伸手扶住她。「你還好吧?要不要先擦擦臉,處理一下傷口?」
田伊淳很想拒絕,但由於身子極為不適,讓她什麼都顧不了了。
「麻煩你幫我拿急救箱……它在電視下面的柜子里。」
扶她在沙發上坐下后,黎仲叡皺眉問:「你這樣不用看醫生嗎?」
「沒事,不……不用這麼麻煩。」她靠在沙發上,語氣虛軟地低喃。
整個背包都被哥哥搶走了,她身上沒錢又沒證件,能去看醫生嗎?
黎仲叡看著她痛苦的模樣,皺起眉。
他向來不是個熱心的人,但總不能放著她一直流血。
雖然兩人並不認識,但既然他都踏進這個門了,就好人做到底吧!
打定主意后,黎仲叡當機立斷,在她訝異的目光下,彎身將她抱起。
「啊!」屬於男性的熱燙體溫瞬間將她包圍,田伊淳驚得倒抽口氣,接著掙紮起來。「你、你又想做什麼?」
黎仲叡低頭對著懷裡唇色慘白、滿臉是血的她說:「去醫院。」
面對他擅自作主的霸道,田伊淳強忍著暈眩的感覺,想從他懷裡掙脫。「我說不要!」
無視她的掙扎,黎仲叡沉聲警告。「你再亂動,讓血流得更快、更多,我就拿繩子把你綁起來!」
聽著他兇巴巴的語氣,田伊淳不可思議地瞪著他。
這男人還真不是普通野蠻,憑什麼出口威脅她?
「你這個人真的很壞耶!表面上是救我,事實上是想再吃我豆腐,對不對?」她氣呼呼地指控,卻因為失血過多,沒了平時的氣勢,細弱的聲音只比蚊鳴聲稍微大些。
「再?」黎仲叡皺緊濃眉,垂眼仔細打量著她。
羞怒交加地瞪著眼前的男人,田伊淳噼哩啪啦說出心裡的揣測。「昨晚你已經偷舔我一口,如果你今天敢拿繩子把我綁起來,我、我……就去告你,讓你吃不完兜著走!」
她的威脅起不了作用,反而讓黎仲叡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你不會就是田伊淳吧?」
雖然懷裡的她滿臉是血,但依稀可辨的清秀眉眼,與昨晚俗媚的模樣大不相同。
不知他為何驚訝,田伊淳勉強地奮力開口:「麻煩你高抬貴手放我下來,然後滾出我家!」
撂下話,她眼冒金星,只能虛弱的捂住頭上的傷處,再也說不出話來。
看她無力抗拒卻仍硬是想推開他的倔強模樣,黎仲叡嘆了口氣。「我看我還是先送你去醫院。」
再這麼蹉跎下去,她會不會因為失血過多,真的成了阿飄?
黎仲叡不敢多想,不假思索抱著她往外跑。
掙脫不了他的懷抱,田伊淳只好無力地靠在那溫暖、結實的胸膛上,意識漸漸模糊。
沒想到他看起來雖瘦,懷抱卻很溫暖,更充滿了安全感,害她好想就這麼賴著他,永遠賴著……
四周一片靜謐,除了時鐘的滴答聲,再也聽不到其他聲響。
黎仲敬坐在病床旁,愣愣地盯著躺在床上昏睡的女人。
他沒想到,卸去濃妝后,田伊淳的氣質竟是如此清新。
映入眼帘的那張臉很小,水嫩的肌膚白裡透紅,那雙晶燦的眼此時被密長的睫毛覆住,兩片粉嫩的唇瓣略顯蒼白,如果不是她說出那些話,他絕對認不出她是昨晚那個俗媚的女人。
或許他們的初過不怎麼美好,但不可否認,這次再見面,可說是上天賜給他的一次美好的意外。
「唔……」聽到她的嚶嚀,黎仲叡回過紳,等她睜開眼睛后才問:「感覺怎麼樣?要喝點水嗎?」田伊淳眨了眨朦朧的眼,看著眼前的男人,心裡滿是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