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3.第293章 呂熙寧番外——若餘生無你
城市的夜色朦朧,入冬的寒意在深夜裡亦步亦趨地爬上膝蓋,路邊的路燈發散著橘紅的光芒,一寸寸地照上心頭,呂熙寧把腦袋縮在厚厚的圍巾里,裸露在外拎著蛋糕的手卻冰冷一片,漸漸麻木通紅,失去知覺。
回到自己租的,四十多米的一室居,摸索著打開燈,她把蛋糕放到桌子上,哈著氣褪掉圍巾和手套,火速打開暖氣。
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她一邊脫著外套,一邊接了起來。
「喂?」
呂母嘹亮裡帶著滄桑的聲音響起,「寧寧啊,又加班了?」
「沒,有個朋友明天有事,和我換了下行程。」
「那就好。」呂母鬆了口氣,「你一個女孩子在外,要注意安全。」
「知道了,媽。」
「你說你這孩子,為什麼不住家裡呢。」聽她應承,呂母忍不住絮絮叨叨地起來,「家裡就我和你爸兩個人,清凈得很,你在家,我還能把你照顧得體體面面的。」
「媽,我不是和你說過了嘛,這裡離公司近啊,沒幾步路就到了。」
「你這孩子。」呂母嘆了口氣,「你說你這都工作好幾年了,怎麼還沒……」
又來了。
呂熙寧哪裡不知道呂母要說什麼,趕忙打斷她,「媽,我還沒吃飯呢,先去做飯了。」
呂母這才不情不願地作罷。
掛上電話,室內已經暖了起來。
她卻順勢坐到了地板上,慢慢偏過頭,旁邊衣櫥上的穿衣鏡忠實地映照出她的臉。
抹了好幾層的粉底,描繪的細眉,深深的眼線,烈焰紅唇。
一張臉成熟而世故。
她恍惚地盯著自己的臉,竟然越看越陌生。
抬手,以手背擦去嘴上的唇膏,露出淡淡的,略顯蒼白的唇色。
她索性慢慢站起身,慢慢走到衛生間,打開水龍頭,仔細地卸妝、洗臉。
擦乾臉,再抬頭的時候,一張清秀里透著幾分疲憊蒼白的臉映照在鏡子里。
她怔怔地盯了鏡子里的人兒許久,這才轉身回了內室。
床邊的柜子上是一本日曆,一個日子被醒目的紅筆勾畫出來。
她瞥了一眼,轉身在房間里找出一個打火機。
小心翼翼地拆開蛋糕包裝,一隻精緻小巧的慕斯蛋糕頓時展現在眼前,她點上贈送的蠟燭,關掉燈,整個世界彷彿只有眼前這鮮紅的二十五在躍動。
她雙十合十,啟唇,輕輕的聲音微顫,「生日快樂……謝右。」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大雨,呼嘯刺耳的狂風卷著雨打在窗玻璃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
她無所覺地睜開眼,兩行清淚已然滑落下來,滴落地板,染濕心臟,讓雙眼模糊。
隱約的燭火跳動里,她彷彿在朦朧的光暈里看到了十二年前。
那一年的上海,雲朗氣清。
她第一次看見謝右的時候,從來沒想過這個鞠躬禮貌的男生,就是傳聞里那個無惡不作,傲慢無禮的紈絝子弟。
更沒想過,他,會對腫著鼻子的自己,一見鍾情。
第一回被人表白,沒有絲毫準備的她語無倫次地表達了拒絕,電腦旁的杯子被不小心打翻了也顧不上擦。
還好,隔著一個網路還沒被別人發現她害羞通紅的臉。
她慶幸地想。
但怎麼也沒想到,那個看似冷冽的男生包藏著一顆似能灼燒一切的心。
他旁若無人的欺近。
他目空一切的大膽。
他細心溫柔的舉動。
他霸道宣誓的言語。
於是,從一開始自覺一無是處所以本能排斥的那種如火的熱情,逐漸變成了每天期待的默許。
她開始不由自主地關注他,在每一處人群里尋找他的身影。
她想要靠近他,每每這時候,心臟感覺要跳出來。
只因為那個面容翩然俊逸的少年,只會對她展露那種溫涼的微笑,然後,對她說喜歡。
被特別對待的感覺太好了。
好到她幾乎忘了,那個男生有著比常人更高傲的自尊心。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那麼言不由衷,只是在被狄琴戳中心思的時候,就好像她同樣戳破了自己心底不可告人的秘密,還有那放言不會喜歡上他的面子。
現在回想起來。
還是令她難過得心口狠狠發疼。
但,當她直面本心,認清了對他的感情,那個待她溫柔的倨傲男生,漠然相待。
她想靠近他,想學著去了解他,卻再沒有了機會。
日復一日的漠視讓她知道,他不是賭氣,也不是生氣,而是真的,放下了。
放下了她,放下了那淺薄易碎的喜歡。
可是,不公平啊。
她明明也喜歡他的啊。
就在失了自信的時候,她卻闖了一個天大的禍。
那時候,以為天就要塌下來的時候,他卻又重新回到了她的世界里。
什麼責任義務,什麼不想看見自己喜歡過的女生無助難過……都是借口。
那時候,她是那麼確信,他的心裡還是有自己的。
於是,從來再沒有像那幾年懷揣的勇氣一樣,默默追隨著他的腳步。
但又怕被那人厭惡,只能小心翼翼地控制著兩人之間的距離。
卻發現他的身邊慢慢多了一個人。
總是冷冽倨傲的他偶爾也會露出記憶里那般溫柔的笑容了。
他是那麼關心那個人的身體。
就連飛國際航班,落地以後再累再困也堅持接那個人一起吃飯。
是啊。
他本來就是多麼體貼的一個人啊。
遠遠注視著他們的她,一顆心皺巴巴的。
他們是那麼的般配,恩愛。
她連嫉妒都嫉妒不來。
於是一天一天,原本想說的話慢慢變啞,最後,連告白的勇氣都消耗殆盡。
這一切如果是她所幻想的,美好的破鏡重圓,該多好。
直到那一天,她看著他伸手牽住那個人慢慢走來,在賓客的讚歎鼓掌里經過她,就像放慢了的電影鏡頭,耳邊有絕望入骨的心迴響,像是誰的心跳。
她偷偷和旁邊的人換了人民幣,鼓足了勇氣,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到了台中央。
這是最後一次了。
她想。
不管謝右接不接受,她都需要一個肯定而決絕的答案,這樣,她才能下定決心過以後的生活。
——「呂熙寧,夠了。」
——「我不愛她,又為什麼要娶她?」
她用力地呼吸。
心,好像一瞬間像碎掉的玻璃一樣。
她遏制不住眼眶泛濫的淚水。
縱然早已料到這個結局,還是心痛得難以呼吸。
她給自己所描繪的美好故事,大概就要在這裡結束了。
那麼,它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也許打從一開始,打從年少時的他彎腰道歉的那一刻,故事就已經開始了。
只是,年少無知的傷害帶著一點點自傷的殘忍,一轉眼,已然過去十多年。
他們是那麼幸福。
只有她,那麼多年來就像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一出獨角戲。
飛得遙遠的思緒被慢慢拉回現實。
窗外的狂風暴雨還在猛烈地扑打著玻璃。
她胡亂地抹了一把眼淚,吹熄蠟燭。
躍動的光芒隱去。
黑暗迎面將她包裹。
她什麼也看不見了。
只有耳邊凄厲的風雨聲,好像頃刻間就要破窗而入。
突然就在這樣的黑暗氣氛里放聲大哭了起來。
如果,能回到那時候,在他推門而入的剎那,她一定不會表現得那般無措青澀。
如果,能回到那時候,在他強勢告白的時候,她一定會用力地抱住他,大聲說出她的心意。
如果,能回到那時候……
她會告訴他,什麼謙謙君子,什麼溫潤如玉,都不及他半分眉眼溫柔。
他們都不及你。
可是,沒有如果啊。
他看著自己的眼神,平靜又透明。
而她,一如既往地,一個人生活。
一個人走路。
一個人逛街。
一個人吃飯。
一個人睡覺。
一個人……想念。
所以……
謝右,生日快樂啊。
聽說你和秦左就快要結婚了。
那麼,這就是我為你過的最後一個生日了。
我衷心地許願。
如果,我的餘生註定沒有你。
我一定要讓自己過得很好。
至少,要看上去很好。
這樣,才對得起沒有你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