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11章 測試日 下
李若龍略帶不滿的瞄了董甲一眼。
當著矮人咱別說短話,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嫡齣兒子是個什麼模樣?別說魂印測試,他現在就算能當個最普通的正常人就已經燒高香了,你這不是打我李家的臉嗎?
他自然不知李江流魂印早聚,已是個洗髓武者,腹議不已下,輕咳一聲,說道:「董先生,之前我便說過,我那逆子因闖了禍,所以不能……」
他話還沒說完,廳外突然響起了「呼呼」的風聲。
眾人都是一愣,立馬順著聲音望去。
就見無遮籠內,李江流不斷前後撞擊,將掛在半空中,正廳前院之上的無遮籠衝擊的左右亂晃。
此時的無遮籠就像是一個鐘擺,頻率極快的大幅度搖擺,讓它和木杆的連接處因此開始鬆動。
「少爺發瘋啦!又發瘋啦!」幾個看守他的戒律堂執事,先是目瞪口呆,隨後連聲大呼。
「江流,你要做什麼!」李若龍搶出廳外,皺眉喝道。
李江流不答,再次狠命撞擊了幾下無遮籠……「咔吧」因為慣性的原因,無遮籠飛離了粗大的木杆。
「呼!」
如同流星墜地,下一刻,無遮籠「啪嚓」一下落入了正廳內!還未等眾人反應過來,李江流探出兩隻手臂,分別握住兩條比他手腕還粗,由稀有礦石打造的籠骨。
「吱嘎、吱嘎!」
讓人牙酸的聲音響起,兩根籠骨應聲而斷,竟然被他直接徒手掰開!
「江流……」李若龍被這幕震驚到無法言語,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心中的傻兒子,不明白他那身軀里怎會爆發出如此強悍的力量。
要知道,武者成為靈者后,肉身力量會有一定的退化,如果不藉助靈術,是無法同武者在力量上抗衡的,但就算是武者,李若龍也從來沒見過,能徒手掰斷自己用心打造的無遮籠的人,更何況這還是為囚禁靈者而經過特殊加固的籠子?!
甚至從某種角度來說,李江流現在表現出的肉體力量,等於一個用靈術提升力量的靈者!這怎能叫他不震驚?
不光是他,兩位穹靈書院的教習也有些發矇,心想這李家怪胎怎麼這樣多,前一個將酒當水喝,對元氣有著超強的控制力,這個也極為變態,直接將比鐵石還要堅硬的無遮籠掰成了麻花。
像是對自己的狼狽出場很是不滿意,滿臉塵土,滿身鞭傷的李江流「越獄」后並未說話,先是轉身出了正廳,隨後整理了一下儀容,將手背在身後,極為裝比得瑟的慢悠悠重新走進,向兩位教習和李若龍微微鞠躬道:「我思來想去,還是參加測試的好。」
月色狡黠,偷下人間,溜入正廳,照亮了李江流的臉。
正廳內已點起了蠟燭,將此處映的忽明忽暗,像極了李若龍此時的心情。
本來,李斯清不但天賦一般,還大為失態的表現,讓他心中蒙了一層陰影,隨後這層陰影被李天曉以無厘頭的方式揭開,然後陽光燦爛,李家後繼有人,前途大好,結果就在這節骨眼上,一朵更大的烏雲又跳了出來,直接將他這倒霉的爹又推入了陰霾之中。
他心中那朵烏雲自然是眼下站在靈沙盤前的李江流。
因為某種原因,他對於這個嫡子一直抱有歉意,可他除了是個父親,還有一個身份——李家家主。
從大局考慮,難免要為了避免丟臉,而不讓李江流參加測試,以避免鬧出李家未來繼承人無法凝聚魂印的笑話來。
結果,就在他以為一切都將煙消雲散,順利解決這一難題時,「難題」自己卻跳了出來,還表示要測試魂印。
他感覺頭要炸了……
能有整整一刻鐘,李江流面對靈沙盤沒有任何動作,便如發獃一般。
眾人以為他是真的呆了。
董甲也早已反應過來,之前那句話真的有些不合時宜,像這樣一位傻病剛好的少爺,不要說凝聚魂印,恐怕連什麼是元氣都還沒有體會吧?否則又怎會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呆立當場?
一會說什麼也要為此像李家的家主說聲抱歉,他也同時對眼前的李江流產生了惡感。
既然不懂如何使用靈沙盤,那便退下去,又何必裝模作樣的站在這裡?
但他對此也無奈的很,按照規矩,只要對方站在靈沙盤前,並且結果未出,那便需要考官繼續等待。
這源於人族對魂印測試的重視。
開元四大種族中,以人族實力最強,但也以人族最弱。
最強指的是人族因龐大的人口基礎,從而量變到質變,形成了強悍的軍隊,至強的靈者。
而最弱,便是因為人族產生的靈者數量和他龐大的人口數量比,實在是太少了,數百個人族,才會出現一個武者,而上百個武者中,也許一個能成為靈者的也沒有……所以,說靈者幾萬里挑一,實在不為過。
正是因為靈者難得,人族諸國才會對魂印測試如此重視,不放過任何一個具有靈者潛力的苗子。
而且,與人族的天生大敵魔族相比,人族的這個短板凸顯的更為明顯。
魔族是天生的戰士,他們力量等級的晉陞,依賴的不是功法,也不是元氣,他們只需要通過不斷的戰鬥,就能讓自己的身體得到蛻變,每一次蛻變都能讓自身獲得更為強大的力量。
這讓人族諸國的統治者們很有危機感,將尋覓、培養靈者當成了延續人族命脈的頭頂大事!
……
……
其實不光董甲他們,就連站在場中的李江流也有些茫然。
自己到底要做什麼?凝聚魂印嗎?
自己胸口有萬卷書的印記,魂印早結。
測試天賦潛力嗎?
按照常識,只有竅門全開的武者,才能催動靈沙進行潛力的測試,而自己還有地竅和天竅兩竅未開,很明顯的,就算靈沙被自己催動形成了某種圖形,也不會代表自己真正的潛力。
那自己來幹嘛?他的腦海反覆在想這句話。
他知道自己不是為了意氣之爭,更不是為了要向眾人證明自己不是個傻子。
終於,他在反覆的自我質疑中,想到了那個王座上的男人,和那個男人說的幾句話——
「在你擁有足夠實力之前,你不能在魂印測試時嶄露太多頭角,更不能去穹靈書院。」
「那裡是整個開元大陸天才的彙集地,他們會以此知道你的名字,從而找到你。」
「所有的問題,便都是你還太弱了。」
他曾對這些話表示認可,並也曾因為這句話將自己關入無遮籠里。
他曾像只鴕鳥一般,覺得自己故意進入無遮籠是為了準備今天的測試,並且以為參加測試只是讓李若龍知道自己並不是一個廢物,從而保住繼承人的位置罷了。
原來這都是假的……是自己再騙自己……
他從來都不是這個世界的李江流,他一直還是以前自己。
他以前從來沒有對任何事產生過畏懼,來到這個世界也是一樣。
何必躲避?何必畏懼?
你們要控制我的生死?你們要擺弄我的命運?那便來好了!
我,李江流,會用拳頭,給所有人一個答案,讓你們知道,曾經暴走族的傳奇到底是不是好惹的!
他從來都是一個冷靜的人。他從來都是一個熱血的人。
他有時可以憤怒的為兄弟兩肋插刀。他有時可以冷漠看著敵人慢慢死去。
他多數時對這世界充滿善意。他偶爾對一切都充滿了惡意。
他大體算個好人。他大體算個壞人。
當無數股彼此矛盾的性格情緒混合在一起,他就成了上敢拳打玉帝,下敢腳踏閻王的犟驢。
是的,一頭犟驢。
此時這頭犟驢元氣磅礴而出,化一把大鎚狠狠擊打在了靈沙盤上!
「干!」他怒喝一聲。
……
……
李若龍傻了,董甲愣了,左賢不喝了。
李若龍不明白自己這個傻兒子體內何時有了元氣。
董甲不清楚這人的元氣中怎會有如此強的殺氣。
左賢什麼都沒想,他只是覺得今天很熱鬧。
但瞬間后,剛才還懷著不同情緒的三個人突然同時站了起來。
「這怎麼可能?」他們又同時驚呼。
就在剛才,李江流體內的元氣與靈沙盤接觸的剎那,盤中的靈沙便如烈火烹油,一下子沸騰起來!靈沙成了熱鍋上的螞蟻,沒有任何規則的四處滾動,時而匍匐安靜,時而旋轉飛騰,把不大的靈沙盤折騰的天翻地覆。
無數的「沙沙」聲響起,排列於靈沙盤兩側的數百繁複花紋,以可見的速度一一點亮,和月光遙相呼應,慢慢浮起,組成了一組更為晦澀難懂的符號,將靈沙籠罩在內。
「不好,這是靈沙盤要崩裂的前兆!」左賢輕聲呼道,可連自己在內,其餘二人都是動也未動,直接被這震撼的一幕釘在了地上。
「呼!」是風聲。
「嘩!」是雨聲。
然後是自然界所有的聲音!這些聲音相繼交織到一起,宛如整個世界都在鳴唱!
這股奇怪的聲音只出現了一瞬,便被靈沙與晦澀符號極度密集的撞擊聲湮滅。
於是一切安靜下來,黑色沙碟片片碎裂。
靈沙變得熾目耀眼,轉瞬飛散,在天空留下少許痕迹,看上去便如點點星光。
……
……
今夜註定無眠。
已是深夜,董甲卻毫無困意,他不停在寬大舒適的房間里來回踱步,不時煩躁的甩著手臂,最後實在失去了耐心,拍著厚實的霖香木桌案,儘力壓低聲音吼道:「別喝了,你倒是說句話呀,院里讓咱們來這邊測試魂印,結果測試來測試去,咱們竟然把靈沙盤給弄沒了,這回去可怎麼交代?就算把我賣了我都賠不起呀!」
左賢一笑,好整以暇的倒了杯酒,打趣道:「董教習身為靈將,有什麼賠不起的,大不了去聚福閣接幾個委託任務,四處翻翻別人墓里的陪葬,三年內,怎麼也能湊出個靈沙盤。」
董甲眼睛一瞪,本來想要發火,結果話到嘴邊卻憋了回去,「你說的輕巧,就算湊夠了錢,可那靈沙盤還能說買就買著?行了,你也別逗我了,趕快想個主意,實在不行,你去求求你老師。」
「我臉皮可沒那麼厚。」左賢搖頭晃腦一陣,最後看董甲實在是急了,才好笑的說道:「靈沙盤沒了又怎樣?一,誰弄沒了誰賠,而靈沙盤不是我們弄沒的。二,我們雖沒了靈沙盤,但找到了兩個符合書院標準的學生,院長只會對此進行褒獎,萬不會怪罪。」
「等等!」董甲不明所以的問道,「你說兩個學生?那小胖子是一個,其他那個是誰?」
左賢笑了笑,沒說話。
董甲霍然起身,張大了嘴巴說道:「你說的另一個學生,不會是……」
「就是他。」
「他?你說那個李江流?這怎麼行!他連測試結果都沒有,咱們都不知道他是否凝聚了魂印!」
「怎麼沒有結果?那我問你,盤中靈沙因何而動?因何而沒?」
「這……這隻能說明他元氣凝練度很高,甚至極為罕見的讓整盤靈沙都因他而動,但這不能代表他有資格進入咱們書院,你可知道,在武者這個階段,元氣凝練程度高低並不能就代表他未來在靈者之路上會取得什麼成就。」
「哦?你覺得他元氣凝練度高到什麼程度?」
「這我怎麼知道,靈沙盤都沒了,連個圖形都沒有。」
「你看,你連他高到什麼程度都不知道,那隻能說明……他的元氣凝練程度超乎我們所有的已知,而咱們無法知道他魂印凝聚的圖形,從另一個角度去看,他那個魂印圖形之複雜,也許讓靈沙也無法形成出來,他的身上一切都是未知的,這便等於一切都是可能的。」
「笑話,你難道想說他的潛力無限大?」
「我也不知道,但咱們應該試試。」
「怎麼試?院長是不會接受這個理由的。」
「我有辦法,別忘了,書院可有個特殊的地方……那裡,有個特殊的群體。」
「啊哈,這倒是個辦法,不過,你確定這樣合適,是不是對他有些殘忍?你可知,他根本沒有可能融入那個群體,也可能因此無法獲得任何成長。」
「我會將詳情告訴他,至於他去不去,就看他自己的選擇了。」
好半天後,董甲嘆了口氣,「左賢,你做這事是為了什麼?」
「為了看熱鬧。」左賢將唇邊酒放在一旁,滿懷期待的眨了眨眼睛。
幾根一人多高的蠟燭,將書房照映的亮如白晝。李若龍端坐正中,看著李江流沉默不語。
好半天後,他帶著複雜的眼神,緩緩說道:「你真的很像一個人。」
李江流抬了抬頭。
李若龍又重複了一次,隨後帶著顫音說道。
「像你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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