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3.第593章 近鄉情怯⑴

「當年，先族遭難，師傅帶著你離開先族，一路逃亡奔東而去，欲尋得一方凈土使你得以安生。師傅他老人家知道，秦王尋仙問道的手段幾近畸形，其欲求長生之心不死，因此，師傅才故意在這山門外締造了這樣一座村莊。這村莊的奇特之處，你也看到了，除了房屋的布置走八卦切陰陽外，整條村莊的地下通道更是四通八達，可禦敵亦可防守。由此可見，師傅當初建村的目的：一來想藉以抵禦阻斷秦兵的追擊；二來希望留守在這裡的部族，能夠世代堅守這先族王國大門，以備有朝一日，作為王族唯一血脈的你能重返先族，重振族威！」

陸吾帶著我沿著洞道往前走，他跟我說起這些時頭也不回，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得到他的背影在這些忽明忽暗的燭火之下，顯得異常高大挺拔，在狹窄的洞道內，令人產生不小的壓迫感。

只是，他說的這些，在我的記憶中搜尋無果。

敬蒼，他這輩子的心愿，的確是希望我有朝一日能帶著遺留部族的將士們重返故里，落葉歸根。而我在他死後亦帶著陸吾輾轉於各個遺留部族間，只是——

那明裡暗裡的鬥爭，那慘無絕倫的殺戮，讓我終歸望而卻步，從而不得不選擇隱世。

這點，陸吾他最為清楚。

這梁家村，我雖無印象，但我相信我是到過這裡的，只是不知為何想不起來了。不止如此，我連陸吾什麼時候成為敬蒼的弟子，也是一無所知。我的記憶，似乎從嶺南浮山城寨里與敬蒼生活的那段時間才開始，直至他死去，陪在我身邊的人，由他換做了陸吾。

每每思及此處，我的內心便充滿了困惑。

我自然清楚自己來自先古羌族，是王族唯一的血脈，只是，我對那個地方竟然毫無記憶。我的父母是誰？何等模樣？我是否還有其他兄弟姐妹？除了七大家族和敬蒼，我其他的族人又是什麼模樣……關於這些，我都無從得知。

而唯一知曉這些的人，便是敬蒼，可他早已離我而去，他只給了我一個無限可能的憧憬——返回故里，落葉歸根！

可關於那個落葉歸根的地方，我竟毫無半點印象！

許多年以前，陸吾為了封印晏安陽曾去過那裡，然而，歸來后的他對於那裡，卻隻字未提。

我如今也算是半隻腳踏入舊地，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越是接近，卻越是惶恐。

這難道就是所謂的——

近鄉情怯？

一直走在前面的陸吾，絲毫不知道我此刻的心情，他說：「當初追隨師傅東去的七大部族——羅、符、龍、海、顧、吳、梁，都是數一數二忠貞將士，留誰在此處，也費了師傅好一番深思熟慮，最後才決定將梁氏一族安排留守此處。可是隨著歷史的變遷，時代的更換，這七大家族，除了羅氏與龍家，其他部族都沒落了，而龍家則起了逆族之心……」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感慨人心不古，「梁氏一族到了智戊父輩這一代，就僅剩梁隊這一脈了。而梁隊被殺之後，梁家後人只剩智戊一人……」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們已經站在了洞道的盡頭，除了來時之路，三面畫滿了各種類似飛天圖騰的牆體直立於眼前。

無路可走？我詫異地看著陸吾，他面不改色。

我轉念一想，既然這裡是敬蒼所建造，那必然會在絕處存在機關。

我伸手想往前面的牆體上摸，被陸吾及時止住：「別碰！這方向的洞道是與你在寺廟裡進入的通道相連的，這時候出去，定然會碰上那些正在四處逃竄的屍兵。我們此刻沒必要與它們硬碰硬，智戊會有辦法解決它們。」

想起那些為了追捕我們窮追不捨的屍兵，我還心有餘悸，趕緊縮回了手，碰也不敢碰：「你早就知道我們來了，對不對？所以你才和智戊和尚在這裡等著我們！」

「是！龍臨淵在想什麼做什麼，都在我們的監控中！只可惜，師傅是萬萬沒想到，他自己所建造的村莊本來是為了保護你和先族遺留部族的，卻成了龍家欲用來禁錮你捕捉你的利器！」陸吾朝我微微苦笑了一下，然後伸手往左側一鳳雛展翅高飛狀的圖騰牆體上用力一推，只聽「咔嚓」一聲，牆體自動側移，不消片刻，我們眼前便再現另一條黝黑的通道。

又是通道！這裡的通道一道接一道，還真是沒完沒了了！

我在猶豫著要不要繼續往前邁步。

通道的入口處垂掛滿了一些藤條狀的青黑色植物，如同一道碧玉珠簾。

陸吾一眼便看穿了我的心思，他大手撩起這些植物，率先走了進去，回頭朝我溫柔地說了聲：「走吧，殿下！走完這截路，我們便抵達山腹中心，那裡有地方給我們休息！」

他都開口了，我只能默默跟在他身後，心事重重：「秦天，你說，智戊和尚是梁隊唯一的兒子。可蕭在為呢？我父親羅國光說他其實不姓蕭，也姓梁……」那個駐埃及領事館的幹事，雖說是黑叔的朋友，可年紀看起來也不大，只比智戊和尚大些。

「是的！蕭在為的確是姓梁，但梁姓並非本姓，蕭姓才是。他是梁隊收養的孤兒！」在通道最黑暗的地方，陸吾一直緊握著我的手，有意無意地跳過蕭在為，繼續說關於梁家的事，「梁氏一族沒落之後，梁家村便形同虛設。梁隊的父親在他十歲那年死去后，年幼的他便隨著母親回了中國，並考取國內名校，成為一名考古專家。而空無一人的梁家村很快便被外村人以及一些外來旅人所佔據。要知道，尼泊爾是個神奇的國度，這裡處處需要信仰，這些佔據村莊的這些人，即是後來言那克魯曼的初始教徒。二十年前，長大成人並成家立室的梁隊憑藉著族譜找到關於先族的相關資料，自發組織了一支考古隊伍，穿越死亡之峰，越過百丈溝壑，穿過魔鬼岩林抵達無人極地，並將封印的晏安陽帶了出來……」

我不解：「梁隊身為梁氏後人，明知道晏安陽是被你封印在那裡，為何還要將他帶出來？」不正是因為他將晏安陽從無人極地裡帶了出來，才會遭遇殺身橫禍么？

「關於這點，怎麼說呢？只能說梁隊這個人，性格比較孤傲，他對於千百年前家族所做的事情，也僅是從族譜里略知一二，不得詳情。他作出組隊前往無人極地的決定，大部分因素是從自身出發考慮的——他是一名學者，學者有學者的執著，做這樣的決定，完全出於職業本能，就好像那些盜墓者一樣，明知墓中會危機四伏，卻還是想去一探究竟，沒準還能尋到一方寶物！」陸吾如是說，「我想，梁隊那一行人都將那次行程當做是一次熱血冒險，只可惜……」

只可惜，他們進入無人極地，破壞封印，尋到的是一具死神！

陸吾沒說完的話，我在心裡幫他補充了。

因為晏安陽的再次臨世，這支考古隊伍死的死傷的傷，變得支離破碎。事至如今，即便我們都知道那次流血事件，是龍臨淵借言那克魯曼這個新教派之手有意為之，也鞭長莫及回天乏術。

難怪，在埃及地下神廟那會，一說到這言那克魯曼，智戊那滿腔憤恨，這其中有這層因由。

「然後呢？」我問。

「然後，也即是梁隊死後，當年不過五歲的智戊，被他母親匆匆帶回梁家村，欲尋當局討回公道，若非碰上尼泊爾雲遊高僧，他母子倆恐怕也會遭言那克魯曼之毒手。之後的他，便辭別母親，跟著那高僧四處遊走，取名智戊，習武藝，修佛法！再後來便遇到了你父親羅國光，對先族的事有所了解之後，才有你們埃及一行。」陸吾邊說，邊往前走。前面有亮光，亦有溪流潺潺的水聲。

原來我在埃及會遇到智戊，並非偶然，而是父親他們早有預謀！

我恍然大悟。

「我們之所以會碰上他，也是機緣巧合之下。蒼月谷一戰之後，龍臨淵便將自己的勢力往先族舊址上轉移。我和海東青、符承志他們一路尾隨而來，與他們有過幾次衝突。最後一次，是兩個星期前。」陸吾回憶道。

「不可否認，龍臨淵的確是個不容小覷的謀士，他一面利用雇傭兵與我們周旋，一面利用這村莊的特殊地理位置，蓄養了無數屍兵，並利用這些屍兵製造屍陣，將我們困住。我雖得師傅衣缽真傳，對陣法亦了如指掌，更曾為封印晏安陽而來過這裡一次，奈何對這裡的地理形勢，以及對村莊的布局不甚了解，才會被龍臨淵困在這裡，幾次瀕臨死境。幸虧關鍵時刻，智戊的出現解救了我們。」

陸吾說起這些事時，語氣平淡，彷彿在說著別人的事，他看了我一眼：「龍臨淵之所以在這裡布下這麼大一盤棋，目的無疑是你。因為不管羅家村的事情是否了了，你都一定會追上來。所以我便決定，和智戊兩人留下來等你！就算你不來，也不管龍臨淵的人是否在此常駐，他留下的那些雇傭兵以及屍兵始終是一大禍害，早日除掉，路過的旅人才會安全！」

原來如此，我們之所以會斷了聯繫，完全是因為他們被困在這裡，而這裡的通信與世隔絕。

可提到羅家村，我看著他的目光，便悲切不少：「秦天，你可知道，族長奶奶她……去了！」

陸吾握著我的手，動作明顯一僵：「她……走了？」他跟我一樣，對於這位守護我們多年的老人突然辭世，有些無所適從。

「嗯！走了！」我點點頭，黑暗中，熱淚盈眶。

他握緊我的手，身體往我靠近了些，幾乎要將我擁入懷，但雙手始終沒有環過來。許久，他才說了句：「走了也好，她太老了，也該休息了！羅家村有羅門生這些後生，她其實該儘早放手，安享晚年的！」

「嗯……」我吸了吸鼻子，壓下心頭那股悲傷。是的，對於一個依舊扛著家族重擔近百歲的老人來說，死去，無疑是最好的休憩！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我換掉這沉重的話題，再問他：「對了，你和智戊留了下來，那海東青他們怎麼辦？」

「你黑叔帶著他們追龍臨淵一行去了！」他從方才難過的情緒中緩過神，朝我笑了笑，答道。

「黑叔也來了？！」聽到這個消息，我忍不住驚呼出聲，「他……不是在深圳嗎？怎麼也跟來了？」難怪，在羅家村的時候，我就聯繫不上他了，我以為他獨自一人尋地療傷去了。

自從在羅門生的意識世界里知道關於他的事之後，我便焦慮不安。

此刻，我反握住陸吾的手，急切地想告訴他：「秦天，你可知道，黑叔他……」

黑叔他被龍央他們下了二次獸化暗示，命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