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0.第620章 萬里黃沙塵與土⑽
我和羅門生的談話結束后，羅門生便休息去了。
我看了一眼隔壁的陸吾和晏安陽，他們的密談也接近了尾聲。
陸吾起身，朝我走過來，然後坐到我身邊。
我遞給他水和食物。
他自然而然地接了過去，朝我微微一笑，琥珀色的雙眸映著篝火，溫柔似水。
我本想問他和晏安陽談了些什麼，談了這麼久，他卻向我頷首，又朝晏安陽方向努努嘴，示意我過去。
我狐疑地看著他，不明就裡。
晏安陽……想和我談談？！
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晏安陽方向，看著陸吾。
陸吾點點頭。
我忍不住譏笑起來。
這晏安陽是訓導處主任嗎？找我和陸吾分別談話？！
「笑什麼？」陸吾不明。
「這命運真愛捉弄人！那傢伙和我們相互追逐廝殺了千百年，每次碰頭，都拼得個你死我活？！今時今日我們竟然要放下屠刀和睦共處？！」我感概道。
「化干戈為玉帛倒是真，屠刀我們可沒放下！」陸吾眨了眨眼睛，正兒八經地笑道。
命運再怎麼能捉弄人，我們還是選擇了同仇敵愾，因為千百年後我們有了共同的敵人——龍臨淵！
而且，我想起了答應華秋雪的事，心裡嘆了口氣，便站了起來，走往晏安陽。
那個曾經讓我恨不能五馬分屍的男人，躺在沙堆上，因為傷勢太重了，至今無法動彈。莫怪乎，被陸吾穿刺了脊樑，又被雪半夏絞殺吸血，這種時候，已無急救藥物可以用在他的身上，而他只能忍受這種錐心之痛，躺在那裡，藉由仰視天高地闊，以緩解這種痛不欲生的苦楚。
他想死，卻死不了！
人人夢寐以求的長生不老，最終成了他這副生不如死的模樣……
我忽然覺得他如此可憐！
然而，這個男人，根本不需要別人為他掬一把同情淚！他有一顆向來傲嬌的心！
「你來了！」
待我走至，他沒有轉頭看我，卻忽然開口。
「來了！」我坐在陸吾方才坐過的位置上，那裡還遺留著他的氣息。
「……」晏安陽開始沉默不語。他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說，卻不知從何開始。最終，他幽幽開口：「如果我就這樣死了，你會高興嗎？」
「……當然！」我如實回答。這一天，我盼了挺久，可惜搭上了我族人無數條性命，卻終究沒能實現。
「……」晏安陽聞聲轉頭審視著我，他忽然笑了起來：「呵呵呵……」沙啞難聽的聲音，沒有了從前的針鋒相對，反倒是多了一份雲淡風輕。
我坦然回視著他。
他收回了視線，似感慨，又似無奈：「你……是她，卻又不是她！」
我挑高了眉，沒有回答。
「她是這世間上遺世獨立的一朵空谷幽蘭，與世無爭地活在那座城寨里。她常常著一身白衣，隨意束著一頭烏黑長發，站在高高城牆上眺望著遠方。她性子淡漠，不愛與人紛爭，卻在敵人入侵時，殺伐果斷……那時候，在我心裡，她如神祗般存在。」晏安陽眯著眼睛，回憶著過去，語氣無比苦澀，「我以為，她會就這樣一直活在別人為她建造的那座城裡，無喜無憂，無悲無歡……直到有一天，我帶人去破了那座城……」
「……」我撥弄著火堆，聽他說著另一個自己的故事，即便難受異常，卻習慣了用不動聲色去掩飾內心深處的酸楚。
「我以為我破了那座牢籠般的城，她便會得到自由，又或許，她會願意到我的府邸來生活，我相信自己可以給她足夠的保護和世代的富貴榮華。誰知，她卻決絕地沉了那座城，帶著一個男人不知所蹤……」晏安陽表情落寞，看了我一眼，繼續說下去，「於是，我傾盡所有，瘋狂去尋她，甚至不惜對每一個接近她的人都動了殺伐……那時候我想，如果得不到她，便毀了她吧，或者讓她恨不得將我挫骨揚灰也是好的，至少不愛有恨，在未來的日子裡她還能記住這樣的一個我！最終，我讓她恨上了我，但我也成了如今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我並不稀罕什麼長生不老，我只是想永遠能見著她……可是，我並非她心中那位良人……」晏安陽抬眸看我，半邊臉上滿是哀傷。
「……這並不是你可以毀寨滅族的理由！」我握緊拳頭，極力控制自己不將它送上他的臉龐！以獲取為名加以屠戮，這難道不是最愚蠢的表達方式么？
「對，這並不是殺戮的理由！」晏安陽長嘆一口氣，「如果……我說……我並未殺你族人……不，我有殺你部分族人，但並未毀城滅族……你相信嗎？」他小心翼翼地看我。
他的話讓我有些意外，但我卻深不以為然，我直視著他，目光凌厲，不無嘲諷地說道：「你我之間並沒太多陰謀論！當年逐殺我和秦天，以及我各族人們的人是你無疑！俗話說得好，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你如今說這些皆毫無意義。」
說到這裡，我已不想與他多談，怕再談下去我會控制不住當場宰了他：「秦天雖然同意與你結盟，這並不意味著你曾做過的一切就從此抹去，咱們一碼歸一碼！如果你找我，只是為了緬懷過去，或是為自己開脫，那真是抱歉，我沒這閑情雅緻和肚量。你身上有傷，還是早些歇息吧！」說完，我便拍拍手中沙礫，準備起身走人。
見我是真不想再聊下去，晏安陽略微失望，他不死心地在我背後低聲喊了句：「你不想知道我和他說了些什麼嗎？」
「不想！」我一口回絕，「若我想知道，我會親口問他，他會告訴我！」
「……」晏安陽怔了許久，才嘆道，「你跟從前果真不一樣！至少從前的你並不會咄咄逼人！」
聞言，我猛地回頭，嚇了他一跳。
我冷冷譏笑道：「當你的雙手沾滿了鮮血的時候，你還能保持天真無邪？！」
「……對不起！」晏安陽下意識地向我道歉，他喃喃道，「我從不奢望你能原諒，若時光可倒流，我斷然不會選擇這種方式來處理我們之間的事……」
又開始提及過去了！
「世上可無後悔葯吃！時間也不可能重來！」我不耐煩地揮手，「你難道不知自己很冷血無情么？自己的隊伍都已經絕滅了，你還有心情在這左言右他？！」
晏安陽一臉的黯然神傷，可很快又恢復了冷酷無所謂的表情，他說：「他們死了也便死了，何須掛齒？」
我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這說的是人話嗎？那麼多同伴死於自己眼皮底下，他還一副無關緊要的模樣？！
「留他們活著，你便會腹背受敵！因為他們認為，只有殺了你，世界才會和平！」晏安陽呵呵道，「所以，死了不好么？如果我是你，我會帶著最後一把鑰匙，避開敵人耳目，跟著那個男人遠離這裡，尋處秘境簡單活著！」語氣里透著憧憬與羨慕。
「……」他上半句我倒是明白，言那克魯曼的人想殺我的大有人在，被他這樣挑明維護，挺出乎我意料的，可他下半句是什麼意思？黑叔身上有最後一把鑰匙，他也知道？！
他沒有明說，卻用極快地速度補充了一句：「如果我是龍家那小子，我今晚便會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