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浮華謠第二段在酆都城外響起,念無心從未嘗試過將此曲奏響,而今卻是熟練萬分。厚重的捲雲在琴音想起的那一刻變換無常,彷彿整片天際都要被吞噬一般。
面前的景象因琴音突然扭曲成一扇幻境之門,狂風肆意揮灑這林子里的枝葉。稚杳站在摺扇門前,等待著失去已久的人重新出現在她的面前。誰都能看得出此刻的她是一臉欣喜,還有那莫名的緊張與興奮。
然而等了許久,一聲劇烈的雷鳴之聲,「轟」的一下,就將這一切歸為原位。
鳳芊芊忙將稚杳從雷電之處拉了回來,念無心手中的琴弦也是「蹦」的一下全部斷開。
「為什麼會這樣?」念無心問道。她從未引過魂,這一切也是讓她來不及反應。
鳳芊芊搖頭,千年之前好似有人用浮華謠引過一次魂,但也不是這般模樣,她還從未見過有這等反應。
「娘親,我再去給你找一把琴來。」稚杳似乎還想再試一次,她也不相信是這般的結果。
「應該沒有用。」鳳芊芊打斷道。
「什麼叫沒用?」稚杳甩開鳳芊芊的手突然大叫道。「你知道我盼了多久么?老天憑什麼要這麼對我,為什麼不允許娘親與我見面。」她眼裡擎著淚水,在黑暗中也閃爍著顫抖的微光。
念無心也被稚杳的反應驚嚇到,一個人能因為什麼才能使他變了原來的樣子,恐怕只有他最在意的東西。
鳳芊芊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可以安慰她。
「那我們再試一次吧。」念無心道,她順了稚杳。
可接下來的情形也是這般模樣,一次兩次,那電閃雷鳴像是一聲聲的警告,將稚杳與那幻境之門隔開。
酆都城本就暗沉一片,如此一來更是漆黑的不見四方的蹤跡。念無心也開始退縮了,引魂這一說,在她看來好似跟本行不通。
「你彈奏的是浮華謠么?」稚杳有些急躁道,她將失誤指向了念無心。為她娘親報仇這是她活在世上唯一的目的,她的娘親是被她的父親殺死的,可她跟本就不知道她的父親是誰,只能是從她娘親口裡得知。
「小丫頭,她可沒故意彈錯。」鳳芊芊替念無心回了過去。「若是錯一個音,你我恐怕都不在這了。」
「那為什麼會是這樣?」稚杳反問,此刻好似誰的話她都聽不進去。
鳳芊芊無法解釋,她能想到的是,這冥界也許跟本就沒有此人,不然不會如此。但若沒有此人,稚杳又為何這麼執著,或者說這麼的相信?她也是想不明白。只是她知道此刻若將這樣的猜想說了出來,怕這稚杳又是不相信或者一陣反駁吵鬧。
「你要不回去,問下你的師父?」鳳芊芊提議道。
稚杳絲毫不理會鳳芊芊的話語,一個人獨自沉在一旁,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說道。「神隗說,要陰時陰曆才能引出魂,是這樣么?」她跑過去拉著念無心,有種奢望的目光祈求著她。
浮華謠之事,念無心全都是從別人嘴裡聽來的,她也不能給個確定的答案。「好像……是有誰說過的。」
鳳芊芊眉頭不由得一蹙,陰時陰曆她可從來就沒有聽說過,可此刻也是不能這麼說出來。「那你要不等到極陰之時再來。」她附和的說道,總比一直在這裡胡亂的猜測或試驗來的好。
正說著,那夢魘也好似知道這裡的情形一般,來到了此處。鳳芊芊率先看到了夢魘的身影,打了招呼。
稚杳見罷,她跑至夢魘面前。「師父,為什麼會這樣?」
夢魘看罷,只是說了「回去」二字。
「為什麼?」稚杳問。
念無心與鳳芊芊也是一陣疑問與不解。
「以後你就知道了。」夢魘道,他還不能告訴她,她在這個世間是個逆時的存在。他也是無意間從那報夢牌里得知的,恐怕這也是她長不大的原因吧。
「為什麼我現在不能知道?」稚杳繼續追問。
「因為你命里無權得知這些。」夢魘又是很果決的告訴了她。隨即他的眼神轉向一旁的念無心,若不是重新去那報夢牌里,他也沒發現,這兩人竟然是如此相像。
世上各人的命理奇特,有人無心,有人逆時,有人天生神眼,有人天生會讀心,有的妖成人形,有的人入魔道。所以也是很難解釋這所謂天地之道是這樣生成的,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人在一場浮華三千的亂世之中,行多遠,那也是他命里的定數。至於逆時……恐怕是老天的眷顧吧。
夢魘的話將稚杳堵死,她是信命的,這句話無疑是將她推向了地底的絕望之崖。
稚杳搖頭,狠狠的蹙著她的眉頭,她討厭這中命里無權得知的感覺,一頭鑽進了這深黑的叢林。
夢魘任憑她耍這脾氣,他知道她過不了幾天就會回來,索性讓念無心與鳳芊芊各自散了回去。
……
夢冢里,報夢牌從那藤上噼里啪啦的掉落了好一些。稚杳坐在門坎上,聞著聲音,這邊淡然的掃過一眼,那邊無感的看了一會兒。
這夢魘說的沒錯,還不到三天,她留返了回來。只是回來以後,她沉默了大概也有三天之久了。夢魘那一句「命里無權的得知」在她心裡耿耿於懷,就好比她被判了死刑一樣,使他成天沮喪著她的臉,走到哪都是她的哀怨之聲。
念無心倒是成了夢冢的奴僕了,時不時的幫著夢魘找找掉落的報夢牌,送送牌,偶爾還得聽稚杳的吩咐。
這也全托這稚杳的福,強硬的要將她留了下來。一想到她當時哭成花貓的臉,摟著念無心直叫她娘親,還死都不放手。念無心迫於無奈,不得已的答應了她。
「娘親,還有一個牌在你左手邊。」稚杳有氣無力的說道。
「我的手拿不下了。」念無心轉身看向她,「你自己過來撿。」她那衣兜里好似都要放不下這麼多牌了,這稚杳居然還在一旁哀聲嘆氣,指手畫腳。
「我沒力氣。」稚杳說著,便靠倒在了一旁。
夢魘也是有些見不慣了,他還真是寵這丫頭寵出毛病了,一把從後邊把她擰了起來。「再這樣就給我去外邊,別礙著我的眼。」
「有你這樣的師父么?」稚杳從夢魘手上掙脫下來。「之前可是你答應我,說讓我見到娘親的。可現在呢?」
夢魘有口難說,這倒是讓他明白了,有些時候,有些事,還真不能承諾的太死。不然就是這番模樣了。「那你就自己出去找答案。」答案是在念無心身上的,至於是什麼,他也看不清楚。
稚杳又是狠狠的將眉頭蹙在一起,「您這話等於沒說一樣。到底是在為自己找借口。」她說著,一記白眼扔了過去,氣鼓著臉,拉著念無心就出了夢冢。
可想念無心手中還抱著一堆報夢牌,全散落在地了。
「以後我不會回來了。」臨走之時,她還不忘說了句氣話。
夢魘也是一陣無奈的擺了擺頭。
棲息在枝頭的鳳芊芊,拍了拍翅膀,落地成人形之後,也悄無聲息的跟在了她們的後邊。她也大概的了解了這念無心是何許人,神隗與她的關係不一般,他不但沒遵從白帝的指令殺了她,反而還為她找回雲珠做了心臟,這倒有些意思。
「娘親,你最近怎麼不連著你的神隗了。」稚杳問道。
「因為你纏著我。」念無心也是直接回道。
「你是我娘親,我當然要纏著你了。」
念無心深呼了一口氣,時隔多久,聽到這麼肯定的話,依舊是那麼的不適應,於是再一次說道。「我不是。」
稚杳揮了揮手,打斷了念無心。「反正我見不到我的親生娘親了,以後我就只認定你是我的娘親。」
念無心也只能是任憑她這麼說了,反正怎麼反駁都是沒有用的,索性還是節省點口舌。因見稚杳路過城鎮沒有往裡進去,反而去到了隱藏繁華都城旁邊的小村裡。便問道,「你又要帶我去哪?」
「跟著來就是了。」稚杳道。「反正你的神隗也找到了,我的娘親也找不到了,不如游游山玩玩水,我倒是想知道,我師父說自己去找答案,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那你為什麼還帶著我?」
「找個伴嘛,一個人多無聊。」
這在念無心這裡還真是個理由。
小溪蜿蜒,踩過上邊的凸出來的石塊,橫穿過去,便是小村的入口。東倒西歪的牌匾倚靠在一塊巨石旁,常年的日晒雨淋,上邊的字跡早已模糊,已然看不出到底寫的是什麼。
「這裡是哪裡?」
「我以前的流浪的村莊。」
「你……流浪過多少個村莊。」念無心問道,最開始遇見她時,她說的村莊可不是這個。
「我也不知道。」稚杳回道。
路過的婦人肩上扛著攜帶泥土的鋤頭,在路過她們身邊時不住的用眼睛瞧看了好一陣子。已經走過去,可能是想到了什麼,於是又退了回來,兩隻有神的眼睛直直的盯著稚杳。
「你不是那個,偷我家玉米的缺巴子么。」農婦的手有些不客氣的拉了拉她。
稚杳愣看了好一會,她是記得的,可嘴裡卻說道,「有……嗎?」
「你又回來做什麼?還想把這裡弄得雞犬不寧么?」那農婦也是一口的脾氣。
念無心見此,很自然的退向了一方。只是斜眼間彷彿看到了某個身影,剛好穿過前邊柳林,轉角便消失不見。
「稚杳,那裡是什麼?」念無心指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