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羞辱
「殺人啦,殺人啦……」
房外不知誰叫了一聲,念無心蹙眉,殺人不是什麼好事,神隗教導過她,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動殺人之念,只是她一無心之人又怎懂這心裡邊的不忍。
念無心一腳踹開了鎖得嚴實的木門,從這五層樓上一躍而下,順著彩絲剛好落至底下的六角舞台之上,引得一陣喧嘩。
「嬌媽媽,就是她殺了人。」說話之人正是被她換下琉璃裙的女子。她從樓上趕忙下到老鴇的旁邊指著台上的念無心。
舞台中央本是焦點聚眾的地方,帶血的劍還被念無心握在手上,即便想隱瞞也是隱瞞不了,樓上樓下無一不望著她。
念無心無視這些異常的目光,一貫冷漠的從台上跳下,向大門外走去。
「姑娘。」老鴇的聲音壓低了些許,叫住了她。「姑娘可在這殺了人?」
念無心回身將帶血的劍放在門前的櫃檯之上,「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那就是有意的?」老鴇與之前給她打扮時的態度截然不同。人變幻無常,讓念無心也不好去爭辯什麼。
「你可知被殺之人是誰?」
念無心搖頭。「難道很重要不成?」
「當朝國師被殺於此,你我恐怕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你又怎知他是國師?」念無心不明,她又沒上去驗證那人是誰,卻說他是當朝國師。
老鴇像是知道她的猜疑一般,於是說道。「只要進這骨香閣的人,這裡掌事的都有記錄,來的什麼人進的哪間房,叫的什麼姑娘,吃的什麼菜,喝的什麼酒,是聽曲的,還是睡覺的,薄子里一清二楚。我憑什麼又不知道?」
念無心下意識的手中一緊,她無法接上她的話語,人確實是她殺的,她沒必要為自己做過的事去辯解,索性不理會老鴇口中的危言聳聽,轉身欲走。
老鴇見她態度依舊淡然如此,隨手一揮,此前的一大幫捆綁她的門徒又是齊刷刷的出現。念無心被阻攔了下來,有些不悅,她不想大肆出手,真的鬧了這骨香閣。華衍有問過她的功夫從哪來,若是真正的動起手來,神隗所教的法術自然會被逼迫出來,到時,那她就真成了妖物了。
「若你乖乖留在我骨香閣,這件事,我保證這裡沒一人敢說出去。」老鴇提出要求。骨香閣年年都有好些人命喪於此,也不差這一人,管他是什麼王府貴族,一切死因皆是縱慾過度,精力衰竭而亡。一些大家族為了避嫌自然都不會聲張。她不過是為了留住這美人。
華衍用交易的口吻讓她簽下了生死契,這老鴇似乎想用威脅來留住她。「你不要威脅我。」念無心不吃這一套。
「你從何聽出來的威脅?」老鴇反問。
「我哪都不留。」念無心回道。稚杳纏著她,華衍要留她,就連春樓里的老鴇也都如此。她恍然間覺得自己身上是否有一些什麼是他們想要得到的。
念無心繼續往前走了幾步,那一群門徒介於不知道她的功力如何,小心的往後退著。
「你想出去也行。」老鴇見此又開口道。「只是,你身上的這琉璃裙是我骨香閣的標誌,洛陽城沒有人不知曉穿上這身衣服的人是何等人,即便你不是青樓女子,只要穿上這身琉璃裙,那些人都會把你當作青樓女子,倘若你走出這骨香閣,我也保你會被官府的人送回我這裡來。」
「你想怎樣?」念無心回身冷眼鎖定老鴇的眸子,有些動怒,她很少會有這麼大的脾氣。
「你留下,便什麼事兒都沒有。你若要出去,那就脫下這身衣服。」老鴇從不懼怕任何凌厲的眼神,她故意抬高了聲音,骨香閣角落裡似乎都能聽見。樓上樓下等著看好戲的人客瞬間起了一陣歡呼,所有人都順勢叫她脫下這身衣服。
念無心突然有些無助,四周的聲音好比好比魔音繞耳包圍著她。留下來,她就是這青樓里的人了,可若離開,她脫下了衣裳,和青樓女子有何差別,無論哪一個都是對她的羞辱。
「你可要好好的想想了。」
念無心咬了咬牙,終究還是解開了那一層衣帶,將其褪下。那些歡呼愈發的強烈,直到褪到最後一層,她有些遲疑,當她要繼續往下的時候,一件玄色的披風向她包裹了過來。
「她是二爺的人。只有二爺才有資格對她怎麼樣。」
聽著聲音,念無心望向門外的身影,邢默一人站於骨香閣門外,眼中帶有些許的心疼與不忍。「邢默……」
「即便是二爺在此,我的話也是這樣。」老鴇強調她的態度,及這骨香閣的規矩。
「夠了。」念無心冷聲呵斥道,她不想再拖沓爭辯什麼,從那件衣袍里褪下最後一層衣裳,扔了出來。「全部還給你了。」說完,裹緊了邢默給的衣袍踏出了門檻。
一路上惹來的眼光也是不少,簡易的衣袍斷然是遮不全她的身子,修長嫩白的腿,時不時的外露。念無心不是大家閨秀,她也無礙於這些,只是那些人的口中說得確是讓她不如做個青樓女得了,對她指指點點的。
邢默聽在耳邊不是滋味,他轉身過去一把將念無心橫抱在懷裡。
念無心一驚。「你做什麼?」
「你的身譽若有影響,我願意娶你。」他說的直接。
念無心微微一顫,良久,她從他懷中掙脫下來。「不需要。」
她的話讓邢默心底一涼,像是突然發現她比二爺都來得傲冷。「對不起。」邢默歉意的說道,繼續向前走去,眼角下藏匿了一些傷神。
不一會兒,他又繼續說道。「二爺今天,不是故意的。」
念無心也早想到是他決定了。「他是二爺,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單燕口中的話難以辨真假,二爺不信他,遲早也是會殺了他的。骨香閣斷不敢以此來做文章。你不必擔心。」
「我沒有擔心。」念無心同是冷言回了過去。
邢默有些可笑自己又自作多情了,索性也依著她,一言不發的好。
然而在重新經過那個告示欄時,念無心些微的側眼一望。邢默注意到她細微的動作,只是在吃過她幾次冷言之後,也不再好開口。她如果有需要,那就會主動的來找他,他也不必顯得太過近乎。
「你要帶我去哪?」果真沉默久了,念無心主動問道。
「去東閣。」
「東閣?」
「東閣是煞者們住所。二爺底下籤了生死契的,都是他的煞者。」邢默解釋道。
「煞者又是什麼?」
「是殺手的另一個稱呼。」
殺手……
神隗說,世上有一種人比妖魔鬼怪還可怕,那就是殺手,他們受命於人,殺人不眨眼,沒有一滴溫暖的血性。就像……無心人一樣。神隗特地將此告訴她,並不是說他們那些人真的和她一樣,無心。這樣形容,只是因為他們心如鐵石,沒有任何情感之言。而心如鐵石之人,多半是絕望了,在覺得沒有任何生還的可能時,才會如此。他對她說,你無心,只要不絕望,不殺人入魔便可。
「無心姑娘,你怎麼了?」邢默見她兀自杵在原地出神,便回身詢問。
「我也成了殺手是嗎?」她問。
邢默聽得出她語句中的不願,然而事實已經如此。「無心姑娘你……」
「我要見他。」念無心打斷道,眼中的光忙讓邢默不寒而豎。
邢默點頭。「二爺,就在東閣等我們。」
紅瓦黃牆明艷的府閣門前,兩排香樟樹整齊,遠望上去整個東閣府看起來也就像那些達官貴人的府邸,而這確實也是華衍曾經的府衙。在換了朝代以後被閑置了下來,他便以邢默的身份將此買下。
門口無人看守,推門進入裡面之後,是一條清幽的長廊,兩旁的花開的鮮艷,卻與平常人家的花不同,五色相間生的怪異,念無心久居深山,雖叫不出此花的名字,自然也是知道這些花劇毒無比,藤中還攀附著吐著信子的響尾蛇,見著它們,念無心不覺得有些親切,畢竟神隗也是蛇變幻而成。
長廊直通屋后的院子,還未走近,就聽聞一些兵戈的聲音,在邢默出現之後,那些人停下了手中的打鬥,聲音也便停了下來。
「邢默你回來了。」說話的人女扮男裝,同是黑色的行服,她鳳眼上翹,烏黑的唇瓣在她白皙的臉蛋上顯得詭異。邢默告訴念無心她在煞者里排行第九,叫她九姑娘或者阿九便是。然而也只有她是比較好說話的。
後院內一大群形形**的人各自從不聚在一起聊天說話,唯一的交集也就是兵戎相見,這裡有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有的躺在屋頂,有的在一方打坐,有的懸挂在橫樑之上全身泛黑像只蝙蝠,邢默說他是老鬼,比二爺更要神秘,也只有二爺見過他的樣子。
忽起的一陣風吹開了念無心的衣服,念無心謹慎的轉身避開了這場有意的調戲。她看向向她吹風的女人,衣著坦蕩,絲毫不亞於念無心身上穿的一件袍子,一身火紅彷彿要將周圍的一切燃燒起來,紅羽扇也在她手中扇的妖嬈。
「你就是二爺新帶回來的?」她問道,眼角不屑。「看樣子,還被二爺扒的皮都不剩一件了呢。」
「好了,赤雪。我得帶她去見二爺。」邢默打斷道,聽她的話語,彷彿又是要將她羞辱一番。
念無心無感,只是陰涼的感覺在她身後蔓延上來,她繼續跟上邢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