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有通房這沒問題,他十八歲了,房間沒放幾個女人才奇怪,就像韶華跟流月,她們聰明又乖巧,對她就像對他一樣恭敬,她想過,她真真正正站在古代人的立場想過,這兩個丫頭將來肯定是要提成姨娘的。
侍奉多年的通房成了姨娘,合情合理,但別人宅院中的丫頭到底是哪裡冒出來的啊。
成親快兩個月,他總共在外面留宿了五次。
五次!
他身分尊貴,別人家當然會拿出最美貌的丫頭侍奉,而既然是最美貌的,酒足飯飽之後順勢聲色一番也在意料之中……大黎國風氣如此,她也不能說什麼。
別說他這樣的家世,即便是平頭百姓有了幾個錢,都會忍不住風流,何況他才十八歲。這些她都知道,可即使知道也無法讓她好過一點,想到還有無數個以後,她就很想揍人,可又不能發這種脾氣,硬憋著讓她更難受。
還以為自己要應付的女人只在這時雨院,怎麼樣也沒想到別人家的牆內也有她要應付的……想想又瞪了他一眼,氣悶的轉過身去,抱著被子沉思起來。
賀行之卻被她瞪得莫名其妙——原本擔心她身體不舒服,要請大夫,她又說不用,還有,那惡狠狠的一眼是怎麼回事?那是為人妻子看著丈夫時的眼神嗎?
「我知道你在府中有諸多不習慣,祖母和嫡母發落事情的時候,你有時會不認同,但都忍了下來,對她們來說,你是晚輩,理當如此,可是對我卻不用如此忍著。」
身為丈夫,他其實不用管她,晾她個幾天是最方便的方法,可是他就是不想這樣對她。
沒跟她說在將軍府中的亭子見面時便對她有意,是怕這丫頭得意忘形——是啊,他還真的挺喜歡她得意忘形的樣子。
看多了「是,世子」,看多了「好,世子」,她那一臉「我就胡說,你奈我何」的樣子還真有意思。
京郊再見,她都胖了一圈,足見心寬,婚後雖然諸多需要適應,她的神色也還算不錯,尤其是嫡母柳氏傳喚,她總是一臉鬥志高昂的前去惠風院,他從沒見過她現在這種什麼都不想說的樣子。
他再不懂她也知道一件事——不管是誰惹到她,總之她現在對他很有意見,連他的臉都不想看。
哪有丈夫都坐在床沿了,妻子還背對著他的道理。
但他喜歡她,不介意放下身分哄哄她,「再一個月就要秋獵,這次是三年一度的大狩獵,朝中有許多事務要處理,倒不是特意冷落你。」
「不要緊,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賀行之終於忍不住伸手想把她的身子扳過來,她都不看他的臉,這是要怎麼說話。可就在伸手的瞬間,他聞到一陣香氣。
這是什麼味道?
江大人府上那個擦著香粉的丫頭,怎麼味道染到自己袖子上來了。
他腦海突然靈光一閃,難不成是氣他外宿不回?
仔細想想好像是。進入書房時她還好好的,就是在幫他脫外衣時整個人突然不好了。
原來這丫頭在嫉妒——賀行之並沒有覺得她不賢慧,反而覺得挺有趣。
「不過是個丫頭而已,放心吧,我不會收了帶回來的。」他以為這樣說已經很好,卻沒想到左勝琪唰的翻身坐了起來,還一把揪住他的衣領。
「什麼,你還想過要帶回來?!你不是讀書人嘛,不多讀點古聖賢,滿腦子淫慾!」
「這算什麼淫慾?」
「這就是。」看著他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她突然覺得有點氣餒,鬆開手又躺回床上,「你暫時別跟我說話,我怕我忍不住揍你。」
賀行之也有點不高興了。雖然是庶子,但卻是長房唯一的兒子,從小到大他可沒低聲下氣過。
他喜歡她,所以沒把那些漂亮丫頭帶回侯府,既然成親時是以綿延書這種不太好的方式代替女方長輩,想必一些老下人對她也會有點閑言閑語,身為丈夫,該給的面子他願意給。
可是,她現在這什麼態度?
「那你就自己靜一靜吧。」
「稟大奶奶,世子已經出門,交代了今日不回來。」
啊啊啊啊啊,果然是小屁孩,架都還沒開始吵就先擺譜!
左勝琪雖然內心萬分不悅,但還是假裝沒事,「知道了,那準備開飯吧。」
「是。」
一旁的麗姑露出擔心神色,等管事娘子下去,這才開口問道:「姑爺剛剛回來不是還好好的,怎麼現下又出門了,小姐,真不是我要說你,既然都嫁人了,脾氣好歹收一收。」
「我又沒跟他吵架。」
「你嗓門這樣大,外頭都聽見了。」麗姑一面給她把躺亂的頭髮重新梳過,一面勸,「男人外宿又不是什麼大事,值得這樣生氣,況且姑爺也說了不會把人帶回來,你若心裡不痛快,鬧一下也就算了,明天姑爺回來,就去跟他道個歉,知道嗎。」
「我跟他道歉?!」
「男人是天,自然是女人家道歉。」
見麗姑一臉理所當然,左勝琪也只能暫時算了,這點還真的無法跟這超級男尊女卑的人溝通。
麗姑見她不說話,繼續勸,「小姐成親不到兩個月,孩子還沒有不說,連站穩腳跟都不算,賀老太太人再親切,但畢竟年事已高,侯爺的態度也很明白,當小姐不存在,大太太絕對是不喜歡小姐的,講白了我們在侯府是四面楚歌,就連下人恐怕都是看笑話的多。你拿著綿延書入門,說實話那臉面真不好看,這高牆大院里百來人,真的站在小姐這邊的就只有姑爺了。」
左勝琪低聲道:「我知道。」
「那小姐還跟姑爺嘔氣。」
「但我又不是那些巴望著富貴嫁進來的——雖然說當初也是有求於他,但若不是真的喜歡他,我寧願東西收收開始逃,逃得一天是一天。」她唉的一聲,「當時站在侯府門外,我就已經知道我與他相差甚大,通房啦,妾室啦,我都想過,可我沒想到高牆外頭也有,麗姑,你不覺得這真的很不象話嗎,那個江大人都幾歲了還在搞這些。」
感覺有點像知道未婚夫有車貸,有房貸,結婚之後突然發現還有一筆欠債,而且還是「幫朋友作保」這種很難接受的債務。
賀行之年輕,只要不出包,還能在朝堂上活躍很久,而且會越加活躍,外宿的日子會越來越多,誰知道他真是去談事情還是單純思淫慾。
她現在才過門兩個月,新婚期,人還美貌正盛他都這樣,將來她年紀大了容貌不再,他只怕事情會更多。
麗姑見她臉上沒什麼生氣,勸道:「又不只是江大人,京城高官誰家不是如此,別說其他人,就連將軍府上也有,只不過六少爺長年征戰在外,府中甚少有朋友來訪,你不知道罷了。」
「家裡也有?」
「自然是有的,一品門第,若是客人留宿卻無人伺候,傳出去是要鬧笑話的,大太太就算不想養那班水靈的丫頭,卻也是不能不供著。」麗姑替她插上最後一支簪子,「六少爺幾年內難得有幾日在家,所以我們仰熙院一向簡單,但能這樣簡單,其實說白了也很無奈,官不夠高,人脈不夠廣,別人不想來,我們也出不去,小姐想想姑爺的身分,有些事情哪好拒絕。」
左勝琪正想說些什麼,突然打了個嗝。
麗姑見狀笑說:「你啊,亂吃西瓜的毛病老是不改,反正頭髮也梳好了,起來走走消消食,今天就別再吃西瓜了,啊?」
她又打了一個嗝,點點頭。
反正午膳還沒準備好,去後頭散散步也好。
麗姑前些日子扭傷腳,左勝琪讓她別跟了,她自己走就行。
時雨院是世子的院落,後園還挺深的,有小水塘,還有幾棵環抱大樹,雖然已經是初秋,但天氣依然炎熱,托那幾棵大樹的福,後園里並不覺得躁。
靠著廊柱,看著院牆上的藍天,她第一次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錯了——應該帶著細軟潛逃,而不是求嫁。
可是第一,將軍府有權有勢,她覺得就算要逃,也逃不了多久,第二,如果被抓到了,她不想自盡也不想出家,更不想真的進入王爺府當侍妾,最重要的就是第三,她真的喜歡賀行之,因為喜歡,所以才覺得自己可以克服觀念上的差異。
但現在想來,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性別平等之於她很自然,而男尊女卑之於他也一樣,對她而言是晴天霹靂,對他來說卻是有什麼好大驚小怪。
是啊,如果京城貴人都是如此,那有什麼好大驚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