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只是他想隱瞞身分,她也不急著在白日時就在他媳婦兒面前拆穿他,但是她還是要問問清楚,他如今這個樣子,還有胡家被扣上的罪名,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聽見他和孫媳婦的對話,知道依照他的性子,是絕對不會改變主意的,於是她刻意守了大半夜,果然等到他又翻牆過來。
胡靖惟沉默了半晌,看著祖母沉痛的雙眸,他微閉雙眼后,再度睜開,緩緩說著這幾個月來的驚險,「這一切都是押赴邊關那批物資惹的禍……」
無意間,他發現押赴邊關的物資不對勁,一件件的冬衣裡頭,有大半都摻了蘆葦花,那樣的衣裳縱使穿了,被冷風一吹,仍會讓人連骨子裡都發寒。
北關那是什麼地方,風冷得可以刮掉一層皮,兵士拿著兵器駐守邊疆,結果卻連穿都穿不暖,這又是什麼道理?
胡靖惟心性堅忍,知道此事必定牽連甚廣,硬是忍了下來,等著後續仔細查訪確定,再上摺子好將那些國之蠹蟲一網打盡。
不想,一到北關,除了他帶來的親兵,其他人都被打散開來,而他還沒來得及仔細查探,就受命領兵出征。
本來說好是兵分兩路包抄,結果等進了峽谷,該合圍包抄的另外一路人馬卻不見蹤影,而他和他的兵奮勇突圍,僥倖存活的也不過十來人。
他直覺事情不單純,所以突圍后沒有回到邊關縣城休養,而是在偏野之處先搜傷並且打聽消息。
果不其然,戰敗的消息經過一天一夜居然沒有傳回城裡,各個城門也嚴加看守,似乎正在盤查些什麼。
胡靖惟要是還不清楚這是個圈套,實在枉費他領兵多年。
他帶著剩下的人馬,緊趕慢趕的回到京城,沒想到還是慢了一步,胡家已經被抄家,族裡的人幾乎都下了大獄不說,祖母和幼弟,甚至是他成親不到半年的妻子也都不知去向。
「……目前知道有所牽扯的人太多,所以孫兒還不敢露出真面目,就怕還未查出真相,又被奸人所害。」
胡老夫人也是看著兩朝爭鬥走過來的,自然明白一旦事情牽扯到了官場,就不是三兩下能夠解決的,且如今皇上年輕,身邊有監國王爺和太后外戚兩派勢力相撞,別說邊關軍事這種大事,就是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足夠兩派人馬在朝堂上鬧得不可開交。
唉,外患都未曾完全消除,現在朝局又極為不穩,想要好好過上一段平靜的日子,怎麼就那麼難呢?
胡老夫人長嘆了口氣,攙著孫子站起身。「你明白你在做什麼就行了,祖母老了,也管不得你什麼,但是你要記住,做人一定要無愧於心。」
「孫兒一直不敢忘懷祖母教誨。」胡靖惟沉穩的回道。
胡老夫人的身子禁不起一整晚不睡的折騰,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又確定了大孫子還好好的,心情一放鬆,困意隨即涌了上來,她回屋裡前,還是忍不住又多囑咐幾句,「你媳婦兒那兒……要是有機會,就早點跟她挑明了身分吧,她一個女人,拖著一老一小,肚子里還揣了一個,又要打探抄家的消息,又要挑起生活的擔子,著實不容易,你就是有多少個理由,一直瞞著她,怎麼也說不過去。」
就算不提抄家那日,孫媳婦兒不怕拖累的牢牢護著他們一老一小,只看這些日子那孩子的努力,她也覺得這
個孫媳婦兒可以說上一句心性純良了。
胡靖惟沒想到祖母對許櫻兒有這麼好的評價,想著那個時不時發楞、性子看起來也有些倔的小妻子,他點點頭不發一語,就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的唇角微微勾起。
胡老夫人回了屋子,聽著窗外規律卻細微的劈柴聲,再看著床上呼呼大睡的孫媳婦,她不由得長嘆了口氣。
「兩個都是拗性子,等到說明白的那一天……唉……」可有得鬧了!
許櫻兒連著幾天一大早起床,就發現自家的柴火都劈好了,水也挑好了,最誇張的是,有一晚屋瓦掉了一塊,她本想著隔天起床后要修,怎料起來一看,屋瓦已經妥妥噹噹的回到原位,完全看不出任何痕迹。
她當然不會認為真有什麼幫忙做事的小精靈,自然是隔壁的胡屠戶所為,她想阻止他,但不管她起得多早,他總是預先替她做好了雜活,敢情他是個夜貓子,都不用睡覺的?
如果她單身,應該說沒有肚子里的那塊肉,她可能會高興一點的接受他的好意,不管怎麼說,他有著她喜歡的身材,還有那副迷人的嗓音,實在是無處不勾引著她。
但事實卻是,穿越之神開了她一個大玩笑。
原主的丈夫死得不明不白,她甚至還得隱姓埋名的過日子,這樣的她,要怎麼拋棄一切,努力讓自己的小桃花開花結果?既然不可能,還不如趁著曖昧才剛萌芽之際就斬斷。
許櫻兒抱持著這樣的想法,在連著幾天都找不到好機會可以和胡靖惟好好談談之後,索性熬夜等他,不把人逮住把話給說清楚,她也就不睡了。
有這樣的決心是很好,她的意志力也夠堅強,只是她太小看孕婦的體能和嗜睡的癥狀,好不容易熬到子時,她已經眼前一片迷茫,頭像小雞啄米般點個不停了。
胡靖惟如過去幾天一樣翻牆過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
許櫻兒身上披了一件又一件的厚衣裳,腳邊放了一個炭盆兒,窩在門邊,頭一點一點的打著瞌睡,看起來嬌憨中又帶著疲憊,讓他是惱在心中又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都是要當娘的人了,還這麼不懂得愛惜身體,都已經快三九寒天了,她居然只披著幾件衣裳,用一個都快要滅了的炭盆,就這樣坐在外頭,要不是他今兒個來得早一些,她豈不是還要這副樣子繼續在外頭受凍?
「醒醒,回屋子裡睡。」胡靖惟把身上的衣裳脫了下來蓋在她身上,一邊叫著她。
許櫻兒聽到聲音,緩緩張開雙眼,有些迷濛的看著眼前的男人,忽然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我先睡一下,等等再喊我吃飯……」她感覺到身上多了幾分暖意,忍不住側著臉,靠在溫熱的衣裳上磨磨蹭蹭的,像只嬌憨的小貓。
他壓低聲音又喊了兩聲,可是她竟真的又睡著了,一時之間他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高壯的他只好像尊雕像似的站在那兒,眼神不由自主地往她身上飄,第一次認真地打量起她的容貌。
兩個人第一次相見是在萬佛寺外頭,她被一群混混追著,他恰巧路過,還沒來得及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她就衣衫不整的撞入他懷中,眾目睽睽之下,他除了娶她,似乎沒有別條路能走。
第二次見面,就是成親當日、掀開蓋頭的瞬間,她小巧的臉蛋塗了濃濃的脂粉,幾乎無法看出原本的模樣,只能看清她一雙眼眸帶著怯懦,而洞房時,在昏暗的房裡,他也只對她細如小貓的啜泣聲有印象。
如今細細端詳著她,她不染脂粉的面容看起來有些消瘦,一頭黑髮貪圖方便只綁了一個鬆散的大辮子垂在耳邊,挺翹的鼻子下,輕輕撅起的粉唇看起來格外嬌憨可愛。
他的視線移到她雙手輕放的地方,雖然她的肚子還不明顯,但是想到她懷著他的孩子,他的心情不免有些激動……想到這兒,他猛地回過神來,他雖然還想這樣看著她,說不定還能就這樣看到天明,但是如今她的身子
可不容許她這般折騰。
胡靖惟看著睡得更沉了些的她,輕巧的將她攔腰抱起,她的大辮子像條毛尾巴在空中晃蕩,不時掃過他的身子和手臂,像羽毛般撓著他的心。
這是他的妻,只是現在他卻連擁抱她,都只能在無人看見的夜裡,他的心底漫起陣陣的酸澀,但很快的他又將這樣的情緒隱藏到最深處,他甚至不敢讓這樣的心情泄漏半分。
他無法因為手中一點的溫暖而動搖他的心志,也不能因為心裡頭的一點柔軟,就忘了身上背負的仇恨,若是不徹底清刷冤屈,他們永遠不能堂堂正正地過日子,一想到這裡,他不自覺收緊了抱著她的手。
許櫻兒感覺到微微的不適,嚶嚀一聲,眼睫緩緩掮動,醒了過來,一睜開眼,入眼的又是那太過熟悉的落腮鬍,她楞了下,總覺得這個視角好像不大對。
等等,她剛剛不是坐在門邊嗎,怎麼現在被抱起來了?這男人會不會也太自來熟了點?
「放我下來!」她沒好氣地掙脫他的懷抱,只不過身上厚重的冬衣阻礙了行動,一個沒站穩,差點摔了個狗吃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