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這次的事情我不是不知道哪裡有古怪,可是齊家呈上的奏摺,還有人舉證歷歷說你貪功冒進,才導致此役大敗、損失慘重,后又說你通敵叛國,特意引軍受伏,就是抄家的旨意也是皇上親自下旨,我即使身兼監國重任,又與你有交情,卻也不能為你說話,只能先把這案子壓下待查,不讓胡家其餘入獄的族人遭受更大的罪。」
說到這裡,安王爺忍不住又是一聲冷笑。「皇上還年輕,身邊又有太后那沒腦子的婦人挑唆,就算大儒天天
提醒恐有外戚之害,只怕他也聽不進去。」
這些朝堂的明爭暗鬥,胡靖惟並不在乎,他只在意那些無辜逝去的人命,能不能夠找到幕後指使者來扛下這些仇恨。
安王爺氣過之後,也冷靜了下來,他輕啜了口茶水,看著連眉毛都沒動一下的胡靖惟,知道他既然還能夠平靜的坐在這裡,必然還有后招,他倒也直接的道:「說吧,你想怎麼做。」
胡靖惟定定地看著他,不疾不徐地道:「我要把這件案子重新翻出來,鬧得全天下皆知,而後我會將我掌握到的證據一個個拋出來,這一次,我要讓他們做的事情毫無遮掩的公諸於世。」
不是想要殺人滅口嗎?不是想要把自己那些陰暗都隱藏起來嗎?那麼他就要徹底打碎他們打的好算盤,讓他們那些骯髒的算計全都大白於天下。
安王爺緊皺著眉頭。「你真要這麼做?你可知道,如此一來,不只朝堂動蕩,就是邊關那兒……」
胡靖惟冷笑打斷道:「難道王爺還以為小打小鬧就可以去除朝堂上的膿包?一群蠹蟲被養得肥了,心也大了,若是不一舉挖除,到時候這天下到底是誰家天下呢?」
安王爺臉色一變,沉吟半晌后,還是點了頭,算是允了他的第一個要求,接著他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又道:「接下來你要怎麼做,先說說吧,讓我心裡有個底。」他已經打算做收拾殘局的角色了。
胡靖惟站起身,眸光閃過一絲陰冷。「既然所有事情是從被動了手腳的物資所起,那麼要反擊,自然也得從這裡開始。」
就算要捅破天又如何?他既從生死關頭掙扎著爬出來,當初那些下手的人就一個都別想跑掉。
血債,就該血還!
監國王爺要重新調查胡家通敵叛國一案,此事一夜之間傳遍了京城,不只朝堂上鬧得不可開交,就是民間也是風起雲湧。
朝廷抄家自然是有一本名冊在的,當初就有傳言胡家幾個主子在抄家當夜不見人影,到底是死了還是逃了,沒有人能夠確定,現在又大張旗鼓的要重審此案,有心人自然會將這些消息不著痕迹的透露出去,讓市井小民跟著討論胡家的清白與否。
許櫻兒自然也知道這些消息,不過這些消息傳得越廣,她反而越是平靜的守著自家門口的小攤子賣著滷肉,彷彿那些消息和她半點干係也沒有。
前一陣子好不容易已經沒什麼人提起胡家的事了,怎麼過了一、兩個月,突然冷飯熱炒,還在幾日之間傳得人盡皆知?若說沒有人刻意煽動,那就枉費她以前混過那麼多狗血古裝劇的劇組了。
只不過不摻合歸不摻合,該打聽的消息她可沒落下,例如她知道現在朝堂上吵得最凶的就是她的「亡夫」到底是個莽夫還是個小人,前者還能說他是貪功進取,結果不小心把自己給玩死了,後者就只能說他太蠢,被合作對象北夷來個黑吃黑。
而且從這一團混亂中,她也看出了一些跡象。
「什麼跡象?」
男人低沉的嗓音忽然在許櫻兒耳邊響起,害她本來切著滷肉的刀子差點往自己的手指切去,她嚇了好一大跳,轉頭看著剛劈完柴火的男人,沒好氣的嗔道:「人嚇人嚇死人,你不懂啊!害我差點把自己的手當滷肉一起剁了!」
胡靖惟早習慣了她說話的方式,直接跳過她無意義的抱怨,故作無事的問道:「你剛剛說你發現了什麼跡象?」
一聽,她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又不小心把心裡頭想的話說了出來,還正巧被他聽到,她睨了他一眼,認真的看了看左右,接著朝他貼近了些,小聲的道:「我覺得,這背後有兩派人馬,再仔細推論,就是太后和監國王爺兩派人在內鬥啊。」
他點點頭,覺得她一個閨閣女子能夠看出這點也算是不容易了,只可惜他不知道一個長年混在狗血劇組裡的武術指導想法能夠有多天馬行空,否則他會馬上轉身離開,或是讓這個話題就此結束。
許櫻兒看他點頭,覺得自己的猜測受到了肯定,更加興緻勃勃地把這幾天仔細推敲的情況像倒豆子一樣全說了出來,「監國王爺這些年都沒有續娶正妃,對吧?太后說起來也不過快三十歲,這孤男寡女的,最是容易點起愛的火花,兩人說不定哪一天見了面,一時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卻又礙於天下人的眼光和世俗的禁忌,只得淪落到相愛相殺的境地,兩人之間的政治博奕,中間自然會出現炮灰,倒霉的是,胡家就是被犠牲的炮灰。」
她怕他聽不明白,還貼心的說明,「你知道什麼叫做炮灰吧?就是放了煙花后,剩下的雜碎渣渣,煙花燦爛了一時,剩下的就是無用的塵灰了。」
胡靖惟起初還皺緊眉頭聽著她的分析,但是聽到後頭,他的眼裡只剩下震驚和不可思議,如果不是她的神情一直很認真,他會以為她是在說一則荒唐的玩笑。
但很顯然並不是,因為許櫻兒說完后,眼神熠熠發光的望著他,充滿期待的問道:「你覺得我說的對嗎?」
他極力忍住想揉揉太陽穴的衝動,盡量讓自己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然後問起了另外一個話題,「先不說那些……相愛相殺什麼的。」他深吸了口氣,盡量不要讓那些荒謬的話語進入自己的腦子裡。「你覺得胡將軍是像傳言所說,為了想搶功才會害死軍士,還是因為和北夷勾結……」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許櫻兒斬釘截鐵地打斷,「都不是。」
胡靖惟挑了挑眉,不明白她怎麼那麼肯定。「喔?那你說說你覺得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我不知道。」她老實回道:「我只知道,敵對的兩派人馬已經吵了起來,卻都又無法說服對方,那就代表不管哪種說法都不值得信任,再說了,不管那些人說了什麼,有些人卻是一直都記得胡將軍的好。」
許櫻兒嘆了口氣,想起前陣子為了打聽消息時見的那些人,心中不由得感慨,他們一口一個恩人,最後她什麼消息都沒打探到,卻聽了許多關於那男人的好話,像是善待手下人,從不苛扣軍餉,在平日也對戰死士兵的家眷多有照料,甚至還安排這些人的子侄學些手藝等等。
他不只是一個會帶兵打仗的將軍,即使身在高位,也從不忘懷曾經用血汗幫他立下軍功的同袍,這樣的男人,不會拿人命開玩笑,所以什麼貪功搶進,無疑就是一個笑話,更別說什麼勾結北夷了,一個跟北夷打過仗的男人,再次回到邊關,有可能會和曾經的仇人有所勾結嗎?
她的腦子還算清楚,知道自己打聽到的這些消息,可不能隨便說嘴,於是她避重就輕的道:「……只要人摸著良心做事,自然會有人看見,你別看朝堂上那些人吵得熱鬧,可是有什麼用?那些曾受過胡將軍恩惠的人,怎麼也不會相信那些人云亦云的流言。」說完,她突然意會到自己還是不小心說溜了嘴,尷尬的看了他一眼,亡羊補牢的解釋道:「我只是之前遇到幾個曾經在胡將軍麾下的士兵的家眷,聽她們說過幾句,你聽聽就算了。」
許櫻兒低頭拿著菜刀又切起滷肉來,不敢再多說什麼,就怕自己露出更多馬腳。
胡靖惟不知道她還會帶給他多少驚奇,每一次覺得這就是她與別人最大的不同時,她又能夠展現出更多的特殊之處。
那日祖母提過讓他早早找機會向許櫻兒表明身分,他的心裡還存著猶疑,他不知道她是怎麼看待他這個丈夫的,只好先默默觀察,因此發現她從來沒有為淪落至市井而有什麼怨言,也沒有為那些風言風語而感到落寞。
即使今天沒有剛好聽見她的自言自語,順勢打聽她對他的想法,他也會另找機會打探,可是她的反應卻著實出乎他的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