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漂浮著淺薄煙霧的河岸上，只見一道白影陡然間出現在祭劍魂身邊，滿帶怒意的男子揚起手中的招魂幡，不由分說向祭劍魂招呼去。

「你不要說這就是你的解決之策。」

祭劍魂敏銳地向後退去，躲開無涯子的攻擊，頗有些無奈地說道：「我在這裡守了這麼久，只能想到這樣做，而且你也看到了，也只有這樣才能奏效。」

無涯子的眼眸一黯，雖說對祭劍魂的話根本無法反駁，可身形卻沒有受到阻滯，旋身向著祭劍魂而去，手中的招魂幡正好落下。

祭劍魂此時不躲不避，反手握住招魂幡的另一端，承受著那股巨大的衝擊力，緊盯著無涯子的墨瞳，道：「你有閑心跟我切磋切磋我倒是沒意見，只是你難道想看著河岸下那女人入輪迴不成？」

「你最好……」無涯子咬牙看著祭劍魂，頓了頓接著道：「最好確保這樣的方法能奏效。」

說罷，無涯子陡然收回招魂幡，沒有絲毫遲疑，轉身往河岸去。

突然間渾身一輕，祭劍魂嘆了口氣，身形一晃，緊跟上無涯子的腳步。

透過淺薄的煙霧，舒亦然可以清楚地看到河水幻化而成的駭人異獸正咆哮著衝來，而她此時卻完全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異獸的形態不斷放大。

臨近生死關頭，舒亦然心中沒有絲毫波動，而且竟然還有一絲解脫的快感。一切不該她來背負的事情，會在這一刻結束了吧？

舒亦然唇邊帶著一絲笑意，慢慢地閉上了眼，等待著異獸將自己蠶食殆盡。

可等待良久，周邊沒有任何動靜，連之前聽到的風聲都消失。舒亦然略感錯愕的睜開眼，在一剎那間，時間如同靜止了一般，周遭一片寂靜。

俯身向下的男子，白衣勝雪，冷峻的面容，鮮紅的招魂幡破開異獸的身軀，鐵鏽色的河水迸裂開來。

「嘭……」

五感在一瞬間回歸到身軀里，巨大的爆裂聲從河岸上空傳開，一股濃郁的血腥味猛地灌入，舒亦然忍不住側頭劇烈咳嗽起來。

陡然間，只覺腰間一緊，舒亦然抬眸便瞧見無涯子近在咫尺。蒼白的臉上帶著一絲明顯的怒意，緊抿著的雙唇，竟從中探察到一絲緊張。

舒亦然還以為自己的感覺出了錯，可仔細再看，無涯子那看來不帶絲毫感情的臉上，確實出現了以往從沒見過的情緒。難道剛才河水幻化的異獸十分了得？竟能讓無涯子露出這樣的神情。

只是留給舒亦然思考的時間並沒多少，無涯子臉上的神情還沒揣測出來時，舒亦然的心口陡然一抽，致使她險些從半空中跌落下去。

「方才傷著了么？」無涯子察覺到舒亦然的變化，手中稍稍用力，抓緊了她的腰帶。

那種感覺又出現了，這真的只是走火入魔而已么？舒亦然心中越來越懷疑這並不是走火入魔，她努力回想著首次出現這樣狀況的時候，卻怎麼都想不起是怎樣的情況。

舒亦然深吸了口氣，勉強扯出一抹笑，仰頭道：「沒事，就是摔下來還真是讓我夠嗆，這筆帳我可是要找祭劍魂算的，無涯子你可別……」

舒亦然絮絮叨叨說了不少，可無涯子卻沒能聽進去，只是他臉上的神情漸漸沉了下去，整個人散發出來的氣息有些可怖。

無涯子一聲不吭地將舒亦然帶到遠離那灘河水的地方，蒼白卻暗沉的臉讓舒亦然的心提了上來。

「我、我也不是真的要找祭劍魂算賬的，只是……」

「待在這裡別動，待會再來說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舒亦然慌亂的解釋被無涯子打斷，看著無涯子那波瀾不驚，還帶著駭人寒意的眼神，舒亦然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雖說不知道無涯子為何會帶著那樣的神情，可看著一步步往前的背影，舒亦然覺得莫名心安。只是心口的抽痛卻越來越明顯，令她只能緊靠著背後的石壁，大口呼吸著才稍有緩解。

那個想法在腦中漸漸放大，舒亦然對會有這樣想法的自己感到抗拒，或者說根本不願意接受這樣的想法，只能使勁甩頭，想把那個想法從腦中甩出去。

舒亦然顫著手從儲物袋中拿出白諾給的藥瓶，她只希望之前能緩解痛苦的藥丸能在此刻起到作用，讓她不用承受著這樣的痛楚而胡思亂想。

方才被無涯子一擊搗破的異獸原本就是河水幻化而成的，此時沒了形態，散落在河岸上，形成一灘灘的水漬。

可不多時，灘撒一地的河水竟突然飄浮起來，在空中再次凝結，快速幻出形態來。

渾濁的河水幻化而成的異獸發出聲聲嘶吼，從那聲音中竟聽出了怒意。

難不成這河水還有意識？還會對無涯子剛才的行為感到憤怒。

舒亦然有些擔憂地看著無涯子的的身影。臨空而立的白衣男子身形挺拔，即便面對著龐大的異獸，他的身形也沒有絲毫晃動。

周邊無端升起一股微風，捲起地面上的沙塵，迷住了雙眼，舒亦然仍是固執地看著半空中的男子，生怕一眨眼，那一抹白便被不遠處的異獸吞噬了。

無涯子待異獸完全成型后，這才不慌不忙地祭出招魂幡，火紅的旗幟環繞在他身邊。

異獸此刻已完全脫離忘川河，龐大的身軀立於半空，嘶吼著揮著巨爪撲向無涯子。異獸的身形雖然看來龐大，可行動卻十分敏捷，在撲空的當下立馬調轉方向，極力捕捉著無涯子的身影。

無涯子的身形在半空已看不真切，只見一白一紅交織著在異獸周身穿梭著，經過之處皆爆裂著藍光，隨著藍光一同爆裂開來的還有那鐵鏽色的河水，顯然是那異獸的身軀。

異獸的每一次攻擊都落空，自身卻受到不小的傷害，怒氣更是達到了頂點。陣陣咆哮聲從上空傳來，隨著每一聲咆哮，忘川河中的河水竟翻滾著撲騰上來。

片刻后，不僅將異獸身軀上因無涯子而殘缺的地方補全，甚至讓異獸的身軀看上去更加龐大。

可就在異獸不斷壯大身軀的時候，一道刺耳的破空聲傳來，一道白芒硬生生斷開了異獸和忘川河的連接，阻止異獸再繼續增大。

「看來沒有一件稱手的神兵，即使面對這樣的小角色，都能讓你陷入苦戰啊！無涯子。」從異獸身後漫步而來的男子，手持巨劍，眼神冷冽。

「你還真是慢。」無涯子沒有理會祭劍魂那意有所指的話，兀自抱怨著。

祭劍魂咧嘴一笑，「不先好好看看這怪物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可不會先來送死。」

「哦？這樣說來，你已經看清楚了？」無涯子收回招魂幡，袖著手問道。

「看得一清二楚。」

祭劍魂的話音剛落，便乘風而上，沒有多餘的招式，也沒有花哨的術法，只是不斷揮舞著手中的巨劍。陣陣白芒從異獸的身軀中迸射出來，那由河水組成的身軀瞬間碎裂開來。

「無涯子！快！」祭劍魂扶著劍蹲立在地面上，仰頭大聲喊道。

「早準備好了。」無涯子慢悠悠地說著，手中卻不斷變換著印決，星星點點的綠芒從他手中冒出，一點點附著在散開在半空中的水珠上。

一時間，舒亦然覺得整個地面都開始震顫起來，她還沒來得及驚慌這突然出現的狀況，無涯子已將她帶離原地。

而原本蹲立在地面的祭劍魂此時也旋身而上，立於半空中。

方才祭劍魂對上異獸所展現出來的實力，讓舒亦然深刻的認識到與他之間的差距，而且心中還有個聲音告訴她，之前與祭劍魂的那次對峙，祭劍魂顯然手下留情了，不然造成的後果可不止那樣。

「怎麼會出現這樣的狀況？」剛才無涯子和祭劍魂的配合都被舒亦然看在眼裡，此時漫天的綠色光點，還伴隨著劇烈的震動，為何會出現這樣的情況，無涯子應當是知道的。

「怨魂。」無涯子皺著眉頭看著空中不斷震動的綠芒，間或瞥向祭劍魂，似乎不願對舒亦然說再多的事。

不過無涯子給的信息足以讓舒亦然了解了，之前看到的景象還殘留在腦中，與前一次所知道的結合起來，也能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了。剛才那異獸的身軀其實並不是河水，而是由怨魂組成，此時的震動都是那些怨魂所造成的。

「真是奇怪，施術者應當承受著不輕的反噬才對，竟還沒現身，看來我們還是輕視了敵人啊！」祭劍魂將巨劍抗在肩上，俯身再次沖向地面，打算搜尋他口中所說的施術者。

雖說一直旁觀著事件的發展，可聽到祭劍魂的話，舒亦然也算是明白了無涯子和祭劍魂兩人的目的。

那這樣說來，之前祭劍魂將她丟下河岸，是為了當誘餌？這件事……舒亦然側目看向無涯子，心頭突然籠上一片陰雲。

「咚咚……」

不遠處傳來石子滑落的聲音，隱在陣陣震動聲里，很容易讓人忽視。

鮮紅的招魂幡出現在無涯子的身前，不過轉瞬，旗幟牢牢地插在他指向的地方。

一襲白衣在淺薄的煙霧中漸漸清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