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縱使那人背向舒亦然，可從身形和衣著看來，顯然是個女子。而讓她現身的，不用說也知道是無涯子的招魂幡成功攔下了她。
見到白衣女子的出現，無涯子卻沒有任何舉動，只是靜靜地看著。舒亦然正要提醒他，不要讓人逃了，周遭卻又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漫天的綠色光點在那襲白衣出現后，突然停下了震動，片刻后，如同受到指引般，一股腦湧向白衣女子。
「啊啊啊……」
女子痛苦的喊叫聲從地面傳來，震得舒亦然雙耳生疼，不由捂住雙耳。
女子的痛苦並沒有持續太久，那些綠芒暴漲之後漸漸消散，河岸邊又恢復以往那般煙霧漫漫的景象。
無涯子這時才帶著舒亦然落到地面上，而祭劍魂早已站在兩人身前，一臉驚愕地看著匍匐在地上，氣若遊絲的女子。
原本初初見到那白色的身影時，舒亦然心中就有了大概的猜想，此時看到祭劍魂的神情，想來與自己的猜想並無二致。
「幽夢影？」祭劍魂試探性地喊著，似乎不太敢確信面前的女子就是自己口中所喊的人。
聽到這個名字，舒亦然明顯感覺到站在身側的無涯子身子一僵，而後更是不敢置信般上前去查看。
見到這般情況，舒亦然也不知道自己心中究竟是怎樣的滋味，好像之前隨意猜想的事情在此刻得到了印證一般，連該露出怎樣的神情都不知道。
果不其然，無涯子將女子的身子扳正，緊閉著雙眼，表情略顯痛苦的人正是幽夢影。原本就慘白的臉，此時看來更為嚇人，如同一張白紙，看上去沒有絲毫的生氣。
只是見到這個模樣的幽夢影，無涯子卻做出了令舒亦然出乎意料的舉動。
他突然如觸電般鬆開撫著幽夢影的手，當即後退幾步，退至舒亦然身側，臉上還帶著複雜的神情，像見到什麼不該見到的東西般。
倒是祭劍魂有些不忍心地上前探了探幽夢影的氣息，從懷裡拿出一個白玉瓶，將一顆通透卻泛著藍光的藥丸塞到幽夢影嘴裡。
看著幽夢影的氣息漸漸平穩下來后，祭劍魂站起身來，如同解釋一般說道：「等她醒來后好好問問吧，畢竟我們是來找線索的，她要是直接灰飛煙滅了，那可就難辦了。」
無涯子沒有回應，仍是緊緊盯著幽夢影，眉宇間的陰雲越來越濃郁。
舒亦然瞧著氣氛似乎有些古怪，便略帶小心地應著：「那就等等吧，反正也不急於這一時。」
這明顯的救場言行卻沒有被祭劍魂接受，他目光暗沉地看了舒亦然一眼，看得舒亦然莫名其妙。
原本是看無涯子情緒不對，她才接下祭劍魂的話，說起來也算是給祭劍魂解圍了，可他的眼神看來怎麼好像自己還是罪人一樣？舒亦然忿忿不平地坐到一旁，表示她什麼也不管了。
誰知無涯子竟跟著舒亦然一同坐下，對幽夢影的狀況似乎也毫不在意。
舒亦然驚得盯著無涯子半晌說不出話來，怎麼今天的無涯子看起來這麼反常，以往別說這樣的相處了，只要有一刻不受他的嘲諷，舒亦然就謝天謝地了。
不過話說回來，會不會這一切的反常根本就不是其他人，而是她自己呢？舒亦然想到白諾突然的態度，好像至從被祭劍魂傷了醒來之後，所有的人都發生了改變。
這一切是不是都只是夢境而已？徹底分不清現實與夢境的舒亦然完全糊塗了，有些漠然地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臉。
她還沒來得及呼痛，無涯子先開口了：「若是之前我能相信你的話，事情是不是就不會走到這一步了？」
誒？這話如何說起？舒亦然還保持著捏著自己的臉的動作，僵持的手完全不記得放下來了，滿腦子都是無涯子說的話。
相信她的話？其實是相信墨衣行的話吧，那墨衣行之前究竟對無涯子說了什麼？難道……
「我之前說的話？那、是什麼？」舒亦然小心翼翼地轉頭問道，她問出口心下也有些忐忑，畢竟失憶這件事不知道無涯子究竟有沒有相信，可是無涯子現在說的話對於她來說，或許是個突破口。
她一直認為墨衣行跟無涯子肯定是水火不容的兩人，可是現在聽無涯子這樣說，真相顯然不是這樣的。
墨衣行之前對無涯子說過什麼，可無涯子卻不相信，然後導致事情走到了這一步。可是，究竟發生了什麼改變呢？
舒亦然想直接向無涯子求證，可是這樣會直接暴露自己的目的，還是迂迴一些比較好。
「那些事情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么？」無涯子認真地看著舒亦然，舒亦然可以清楚地見到那雙墨瞳中倒映著自己的臉，還帶著無法忽視的期待。
不知為何，每次見到從無涯子眼中映照出來的臉，舒亦然就有些慌亂。那張臉是她的，可在無涯子眼中，卻是另一個人的身份，她頂著這個身份生活著，滿是不安。
「我……我確實……」
「她醒了！」
一道驚呼聲解救了舒亦然，無涯子的注意力被吸引了去，舒亦然頓時鬆了口氣。果然要想知道真相還真不容易，而且讓她圓謊還真是辛苦，還擔心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說漏了嘴。
不過舒亦然還沒高興多久，無涯子又轉過身來，看得舒亦然只覺陣陣寒意侵襲而來。
靜默片刻，無涯子一言不發地走到祭劍魂身旁，去查看幽夢影的情況了。
舒亦然仍是提著心，不敢放下來，生怕又出現剛才那樣的狀況。不過看兩人的樣子，顯然是要開始審問幽夢影了。舒亦然這才放心地跟上去，也順便聽聽幽夢影會說些什麼。
「也算是保住了三魂七魄，不至於灰飛煙滅，只不過……」祭劍魂欲言又止，他眼中還帶著一絲不忍。
舒亦然並不是十分明白他口中保住了三魂七魄的意思，只是猜想著魂魄保住了，這條命也算是保住了吧。可他後面的話，難道還有什麼其他的問題不成？
無涯子的神色看來還算平靜，他的聲音聽來也不帶絲毫感情：「被怨魂反噬沒有當場灰飛煙滅，已經是最好的情況了，既然做了這樣的事，就該考慮到後果。」
被無涯子這樣一說，祭劍魂也陷入了沉默中。無涯子的話不無道理，只是這樣親眼見到了，心中總歸是有些不忍。
幽夢影會變成怎樣，舒亦然並不關心，畢竟就算她再不清楚情況也知道剛才那異獸是她所為。若不是無涯子和祭劍魂兩人破了她的術法，那了結的可是自己的性命，她不會去擔憂危害自己的人。
只是一直以來都讓舒亦然覺得惹人生厭的祭劍魂卻這般關心幽夢影，這實在讓人費解，難道說祭劍魂對幽夢影……
「確實是我自食惡果。」微弱的聲音傳來，及時阻止了舒亦然的胡思亂想。
幽夢影這句話似乎耗費了她不少氣力，此時她閉著眼趴在地面上，微微喘息著。蒼白的小臉在此時看來越發惹人憐愛，面對這樣的女子，還真是能讓人產生愛護的想法。
這樣看來，祭劍魂對幽夢影有別的心思，說起來也不是不可能吧！
有一瞬，夜溪靈那靈動的臉出現在舒亦然腦中，令她有些恍惚地看著幽夢影。如果祭劍魂真的對幽夢影有那樣的感情，那夜溪靈又該怎麼辦？
「我還真是小瞧了你，沒想到你會那樣以身犯險。」幽夢影陡然睜開眼，不帶一絲感情的雙眸，即便只是這樣靜靜地趴在地面上，可舒亦然仍是察覺到危險的氣息。而她的聲音聽來，竟顯得中氣十足。
在那樣的眼神下，舒亦然不覺間向後退了一步，可轉念想到自己目前雖然也帶著傷勢，但幽夢影看來只會比她更嚴重，並不用畏懼她。
「是你沒考慮清楚就出手了。」舒亦然想說她可不是自願的，要不是祭劍魂，她肯定不會自己往下跳，不過想來對幽夢影說這麼多也沒必要，而且主要是問清楚她的目的。
舒亦然潤了潤嗓子，正色道：「你為什麼非要取我性命不可？」
話剛問出口，舒亦然又覺得這其實不是重點，又趕緊問道：「地藏王和崔判官失蹤，是不是你算計的？」
幽夢影嗤笑了一聲，並不回答舒亦然，而是轉過頭去，似喃喃自語道：「他們還真沒說錯。」
「你說什麼？」舒亦然瞧著幽夢影的態度，心下有些惱，而且她嘟囔著什麼話也完全沒聽清，咬牙再次問道。
誰知幽夢影卻不搭理舒亦然了，嘴裡也不知道在念叨什麼，神情看來有些癲狂。
面對這樣的場景，祭劍魂臉上的神情也綳不住了，他上前一把抓住幽夢影的衣襟，迫使她面朝著他。
「是你師父指使你的？」祭劍魂的問話總讓舒亦然覺得他想為幽夢影找理由，畢竟幽夢影什麼事都沒有交代，事情的真相如何，他們一概不知。
幽夢影輕笑著垂下頭，半晌后又抬頭道：「我不想見到她而已，你不是很清楚么？難道這還需要誰的指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