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要和他接觸
我看著他冷笑出來,「我只知道他救過我兩次,而你卻在關鍵時刻為了你的地位和利益放棄我。除了紀先生每個人都可能讓我進入賭坊后煎熬難過,可他尊重我,我不想去伺候除他之外的牌客,你沒有資格擅自改動我的工作流程。你問過我的想法嗎,你現在都不清楚,那把槍抵在我腦袋上,我有多麼絕望和恐懼,我受到威脅的不是其他東西,而是一條命,你真的以為他不會對我下手嗎,這世上有很多事,你掌控得了嗎?」
姜環被我逼得難以面對,他避開我眼神,站在原地用力甩了甩手臂,「你沒有聽我解釋,就判我死刑,這樣不公平!」
他捂住自己臉,深深吸了口氣,「我不會讓你出事,不管什麼時候,我有把握他不會開槍,就算會,那顆子彈也一定不會傷害到你。」
我覺得很好笑,我一邊搖頭一邊說,「你最大的缺點就是太自負,太不滿足。你永遠都在想著犧牲掉一切往上爬一點,在華南人人都想做紀先生,都想當武三爺,可有誰成功了嗎。他們付出的比你還要多,他們失去了妻兒家庭,最後眾叛親離,得到的結果依然是在最底層掙扎,供人呼來喝去。紀先生那樣的人對我們而言太高不可攀,我們安穩生活不好嗎?」
姜環氣急敗壞打斷我的話,「你以為到了現在還有回頭路嗎?小錦,命和你喜歡的生活,哪個重要。」
我整個人怔住,他吼完后才發現自己語氣太沖,他臉上閃過一絲歉疚,他還要張口說什麼,我已經將頭別開背對他。
他知道和我解釋不清,男人女人在大是大非面前都是背道而馳的,前者心念雄心壯志,後者只想兒女情長,至少今天他說不通我,因為我對他還充滿怨氣,我甚至對這段維持了三年的感情產生了巨大懷疑,不明白到底值得我如此維護和珍視嗎。
姜環嘆了口氣,他俯身捧住我腦袋在我唇上吻了吻,他讓我不要亂想,然後轉身推門走出浴室。
我在一片繚繞的熱氣白霧中將自己身體完全沉沒於水中,我盯著被白色燈光渲染無比蒼白的天花板,和姜環在一起以來許多幕場景不停的浮於眼前,他對我是真的好,可這份好在大是大非下又有了一絲嫌隙與破綻,我是他和平時代相伴歲月的女人,是他亂世當頭最先捨棄的物品,他在很多種東西面前最先保住的抉擇一定不是我。
第二天早晨醒來我腦袋昏昏沉沉,好像昨晚淋雨有些感冒,我推開門走出卧室,姜環正拿著餐具在桌上擺放,廚房裡高壓鍋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他和我對視僵住了兩秒,他隨即便飛快衝進廚房關火,我跟進去看到煤氣爐上全都是溢出的粥和白沫,空氣內隱隱泛著一股糊味,他有些尷尬說,「看來我還真不是下廚的材料。」
我將他推開,讓他到外面等我,我把鍋里糊了的粥倒進水池擰開水龍頭沖凈,又淘了一把新米,姜環非常喜歡喝粥,認識我之前他只吃面,他就會煮麵,後來我們在一起,我開始學著為他煲粥,以致於這三年他從沒下過廚。
人不能寵,尤其是男人,男人是這世上最擅長蹬鼻子上臉的物種,給點陽光就燦爛,所以席情在知道我和姜環在一起,對我最多的勸告就是拿著點,收放自如,掌控主動。女人在感情應該是佔據上風的,這樣才能長久和牢靠,男人一旦掌控了上風,那女人就很難再將這把鑰匙拿回來,生活難免一團糟。
可搞男人不是那麼簡單,話都會說,一辦事就糊塗,席情那種天生玩兒男人的尤物萬里挑一,我學不會,當我現在清楚發現我們之間的感情越來越不平等我已經束手無策,不知道該怎樣去補救,就這麼糊裡糊塗的先過著,就算我要走,也總要在華南找到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生存有了籌碼,尊嚴才是后話。
何況我捨不得他,一個人最苦難的時光得到的,會令她終生銘記,姜環就是在我生命里無法剔除的一枚肋骨,失去了他我會覺得痛。
我切火腿時,姜環忽然倚在門框上對我說,「小錦,我希望你脫離賭場。」
我拿刀的手微微顫了顫,險些切到手指,「那我靠什麼生活。」
「我可以養活你,你在家裡為我做做飯,侍弄花草不也很好嗎。」
我哦了一聲,我將切好的火腿盛進盤子里,把鍋蓋打開,灑進粥裡面,「可我怎麼相信你能養我一輩子。」
他有些不解,「為什麼不能養?男人養女人不是天經地義嗎。」
我將粥盛到碗里,無視他臉上誠懇而奇怪的表情,我經過他身邊走出廚房,把粥放在桌上,我坐下拿起勺一點點吹涼,他把廚房裡其餘的小菜也端出來,他坐在我對面,仍舊固執看著我,似乎我不說他就不吃。
我趁熱喝掉碗里的粥后,一邊拿紙巾擦拭唇角的渣漬一邊對他說,「我承認我的今天因為你才得到,我的餘下歲月如果不出問題,都會依附在你身上,但我覺得至少我現在自力更生,我在你的庇佑下謀職賭場,賺著夠自己開銷的不菲薪水,不需要什麼都朝你張口,而且如果在昨晚之前你對我這樣講,我會非常驚喜接受你給我的安排規劃,但現在不行了,我不敢,我有畏懼,我不敢把全部交給一個隨時都會放棄我的男人,我需要給予自己保障。」
姜環沒想到一夜過去我又把這件事提出來,他非常無奈而煩躁的把勺丟盡碗里,由於過分用力,粥被濺起溢出碗口,噴洒了一桌子。
「為什麼你不理解我,那份東西有多重要你知道嗎?它落在那群人手中,關係到我們的身家性命,我不能冒險,東西給出去我拿不回來,可你雖然認為自己置身危險,因為你從沒真正相信過我的能力,我可以救你,我有把握。如果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我怎麼可能混到今時今日?」
我定定注視著姜環,我們陷入了相對無言的沉默,越來越寂靜,到最後連呼吸聲都微不可察,他起先還滿是期待和悲憤回望我,但久而久之,他被我凄冷的目光看得發怵,他有一絲不適閃過,我從椅子上起身,對他說了句我吃飽了,便離開了家。
我中午就到了賭場,和那些白班的發牌小姐窩在一個休息室看影院,她們喜歡議論哪個套子好用,哪個牌客出手大方,最後的總結是,出手越大方的,手腳越紳士,而手腳特別碎的,反而摳巴巴。
一姐妹兒捅了捅我肋骨,「紀先生大方嗎。」
我想了一下他給我封的包裡頭數字,我點頭,「很大方,但也不至於那麼誇張。」
她笑著朝我擠咕眼,「癖好多嗎。」
我反應過來她指的什麼,我立刻搖頭,「沒有,他都不看我。」
她恨鐵不成鋼用手扯了扯我頭髮,「那是你沒本事,這麼油的奶餑餑都啃不動,換了席情,八次都給他搞了。」
號稱賭場口活最好的席情這方面有多精鍊我沒見過,但聽說了許多版本,馬總曾說,這世上我能想到的最痛快的死法就是死在席情嘴裡,郭局長也在一次打開包房門滿面潮紅,意猶未盡說,席情的寶貝小嘴,那是人間天堂。
真是神了,這群姐妹兒削尖了腦袋也學不來的,席情好像天生就會,天賦異稟。
她生來就該混跡男人堆里。
晚飯後她們陸陸續續進了賭坊包間,我在休息室里坐了一天,賭場大廳的六子從樓下跑上來,他跟我說紀先生到了,還在天字一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