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風月一杯酒
紀先生左臂彎有一名女子,想要拾一顆櫻桃送到他口中,可他始終不張嘴,那名女子正尷尬看著他,他唇角有一滴鮮紅色的酒漬,所有女人都在喊紀先生,問他要不要跳個舞,我提著裝西裝的袋子無比窘迫站在那裡,我要知道自己會面對這樣一幕,就不過來了,我為數不多印象中的紀先生,應該是紳士儒雅又非常冷清的,我想不到他也有不羈浪子般的時刻,那衣服撕扯得太誘.惑。
夜晚果然是讓人改變得徹底的魔鬼。
我走到旁邊一名保鏢身前說,「麻煩把這個交給紀先生。」
那名保鏢問我是什麼,我說是他的西裝。
他戴著墨鏡的面龐沒有表情,可我還是感覺到他神色怔了怔,「紀先生西裝為什麼在你這裡。」
我不知道怎麼說,我將袋子塞到他懷裡,「麻煩大哥了。」
我轉身要走,忽然一束非常強烈的彩光從頭頂灑下來,我被嚇了一跳,我捂著眼睛叫了一聲,停下了腳步,在那束光從我頭頂移開時,我聽到身後有人說,「馮小姐過門不見,這樣不講場面嗎。」
我身體僵住,我看著地板來回晃動的黑影,那些女人緩慢朝兩邊讓開,紀先生從沙發上坐直,他一手執杯一手推開了坐在旁邊的小姐,那名小姐正盯著我看毫無防備,手上端著的果盤傾灑到地上,發出尖銳的碎裂聲,她捂著耳朵跳起來,紀先生身後的男人面色陰沉對那些女子吩咐,「都離開,以後紀先生沒有找,不要擅自過來打擾。」
那些女人聽到后三兩散去,我轉過身先看到了那名男人,他經常陪著紀先生到賭場,都喊他何堂主,據說是紀先生座下最大的堂主,掌管分幫和碼頭,凡是紀先生不願出面的事,都由他去交涉,他觸及我目光喊了我一聲馮小姐,我朝他點了下頭,然後從保鏢手中將袋子拿過來,邁上台階走到紀先生面前,「這是您那晚借用我的西裝,我洗好還給您。」
紀先生垂眸看,他眉頭忽然蹙了一下,「噴了香水嗎。」
我點頭說是,何堂主說,「紀先生不喜香水,任何不是純天然的事物,他都非常厭惡。靠近紀先生前最好沐浴乾淨身上的味道。」
沐浴。過來跟他說句話還要沐浴?
他這個癖好太特殊了,我當然想不到,我有些局促和好笑,我下意識往後挪了挪,以免他聞到我身上的味道,紀先生抬起手臂止住何堂主的話,他對我笑著伸出手,面容十分溫和,「不過沒關係,馮小姐的美意,我自然會破例接受。」
我將西裝遞給他,他接過後直接放在了何堂主手中,何堂主將東西拿出來里裡外外檢查,連一枚紐扣都不放過,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紀先生對我解釋說,「我用的東西,他都會這樣檢查,因為華南太多人想對我下手。」
他最後這句話莫名讓我決定很心酸,看來十分風光的人背後所經受的東西也未必如外人所看到的那樣膚淺,代價頗為慘重,連基本的自由都沒有,時刻保持警惕,甚至夜晚睡覺一點風聲都會驚醒。
他朝我指了指旁邊的位置,「馮小姐介意坐下聊聊嗎。」
我張嘴巴沒出聲,我看了眼時間,距離今晚的賭局還有一個多小時,我擔心來不及,我剛想婉拒,他對何堂主說,「給賭場打電話,說馮小姐在我這裡,今晚賭局推掉,如果對方有異議,歡迎來金苑要人。」
何堂主點了下頭拿著電話離開,我第一時間想到姜環,如果讓他知道我在金苑陪紀先生,他恐怕會立刻殺來,可對我來說紀先生地位壓了賭場一頭,哪怕明知道姜環那關過不去,這邊也得罪不得,我得要命。
我坐下之後他也不講話,只盯著不遠處舞池裡瘋狂搖擺身體的妙齡女郎,每當那些女人俯身賣弄風姿時,便會有靠近舞台邊緣的年輕富二代將百元大鈔塞入她胸前的溝壑中,然後趁機吃口豆腐,這場景要多糜爛有多糜爛。
紀先生在我看得入迷時對我說,「如果你以後來找我,可以到樓上辦公室,我不常在一樓。」
他把一張名片遞到我手上,「拿這個,不會有人攔。」
我低頭看他遞來的燙金名片,他果然是叫紀容恪,我想了一下還是沒有接,「我以後應該不會再來打擾您。」
紀先生抿唇笑,他將名片強制塞到我手中,「未來的事誰能說得准,我有預感你會來找我。因為馮小姐面相是一個很容易招來禍事的女人。」
他語氣實在太自信,讓我都懷疑我是不是真的會來找他,「紀先生還會看相嗎?」
他挑挑眉梢不置可否,「很會看。」
我歪頭笑,「那紀先生給自己看過嗎。」
他說原則上給自己看不準,但他也看過。
我問結果是什麼,他手指在膝蓋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擊著,半開玩笑說,「難過情關,死於非命。」
嗯…這話我沒法接,我攥住那張名片塞到手包里,回給他一個極為勉強的笑容,這位爺還真是出言殺,讓人想聊都不知道接什麼話。
何堂主打過電話后從外面回來,他對紀先生復命,我其實很想問問這通電話誰接的,但何堂主臉色太恐怖,像一隻長得好看的殭屍,肌肉都不會動。
紀先生叫來一名經過的男侍者,要了瓶洋酒和兩隻杯子,他依次斟滿后,將其中幾乎和杯口持平的酒遞給我,而他手中則留下那杯三分之一高度的酒。
官商場上這樣斟酒不敬,但道上人都喜歡用這個方式探對方的底,試一試酒量,原則上是要一口悶的,不管是洋酒白酒還是烈酒。我面帶難色對紀先生推辭,「賭場以外我都不喝酒。」
我指了指侍者托盤上的果汁,「我喝這個陪您好了。」
我剛要探出手臂去拿,紀先生手指忽然壓在我手背上,我抬頭看他,他笑得意味深長,「這是普通的酒嗎?」
他問完我舉杯問他身後的何堂主,「是嗎?」
何堂主搖頭,「不是。」
紀先生重新看向我,他對我說,「都說不是,怎麼就馮小姐認為是。在我眼中這是風月一杯酒,喝下去的自然是情場風月。」
我聽到后覺得這個比喻很生動很幽默,我一直以為道上的混的男人都是糙漢子,打打殺殺行,附庸風雅就有些滑稽,紀先生像是一個博學多才的人。我低頭噴笑出來,不得不接過他手上斟得滿滿的杯子,「您都這麼說了,那的確不能不喝。」
我將杯子捏住,仰脖大口灌下去,喝的時候我盡量保持臉色不變形,可我心裡只想說,這酒真他媽的烈!
我喝過的酒太多了,人頭馬白蘭地拉菲羅曼蒂,什麼都嘗過,唯獨沒嘗過這麼苦辣的,鑽鼻子上頭,我喝完覺得嗓子和舌頭都木了,我把最後一口咽下去,把杯口朝下空了空,示意我喝光,紀先生似笑非笑盯著我,「你酒量還可以。這個酒差不多有65度。」
我說,「我也不怎麼喝,但紀先生對我有恩,這份面子,我是如何都要敬您。」
紀先生越過我頭頂眯著眼看天花板上的吊燈,他思索了幾秒,「那晚你很狼狽。」
他頓了頓又說,「不過也很特別。」
我十分尷尬,「我雖然在賭場工作,可那種陣仗沒見識過,人對於死亡的畏懼,出於本能會很脆弱。」
他搖頭,伸出一隻手在空中比劃著,唇角的笑容一點點擴散放大,「我說的特別是,從沒有一個女人這樣出現在我面前。頭髮很濕,眼神里蒙著一層霧氣,還有衣服,貼在身上顯得曲線很玲瓏。」他將目光看向我,眼裡浮起一絲戲謔,「我是不是忘記告訴馮小姐,黑色內.衣並不適合你,B以下穿這個顏色很容易更顯瘦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