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約情(下)
虞譽想起了前任,一個讓他心痛流淚的人,是他畢生難以磨滅的記憶。
他前任叫潘瑋,年已四十二歲,有一個妻子與三個可愛的女兒,可他過得並不快樂。他厭棄他岳父,他岳父也不待見他,二人隔閡嫌隙越來越深。他對他妻子的感情淡淡的,僅只有夫妻責任與義務而已,也都是他一個人賺錢撐起這個家。再者,三個女兒的撫養負擔沉重,若是送養,他不忍心也捨不得。
而他自己的父親病重在床,母親也年老柔弱,似乎像兩座大山一般,死死地壓著他喘不過氣來。他也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員工,只能幹一些體力活,短短几年身體也累垮了。試問,他這樣勞累不堪的身軀怎麼能同時養活兩個家庭?
虞譽知道他的艱辛困苦,即使虞譽有能力,也不會對他施以援手的。因為虞譽對於前任就是處於冷漠態度,無論對方是生老還是病死,他都不想再靠近。這不是虞譽太無情,而是曾經太深情,換來的卻是種種的傷痛與心酸。
虞譽回首往事,心中甚是感嘆,他不知道現在的潘瑋過得如何了,可這不是他所關心的了。
那人道:「你怎麼半天都不說話的?」
虞譽回道:「我曾經也愛過一個人,剛開始兩個人很甜蜜,可到後來就痛苦了。」
那人扔掉煙頭,又繼續玩手機,問道:「怎麼說呢?」
虞譽回想道:「剛開始,他對我很關心,老是看我。過了一兩個星期之後,我也不知道怎麼的,他就不怎麼來看,也不怎麼理我。可那個時候,我已經對他動情了,所以我就去找他問清楚。可他卻說,工作忙,沒心情,不想來找我。我就很生氣,難道他跟在我一起就是為了一時的興緻嗎?」
那人點了頭,只支了一聲,道:「繼續說,我聽著呢!」
虞譽的臉色很沉靜,語氣也很柔和,道:「後來我知道了,他那時跟我在一起只是為了排遣寂寞,紓解心結。他沒那麼愛我,卻表現出一副捨不得我的樣子。我跟他吵了很多次,但他還是老樣子,對我不冷不熱的。最後,他說他很累,還是等兩三年後女兒們大一點,再來跟我在一起。」
那人問道:「那你同意了嗎?」
虞譽道:「我當然沒同意了。他把我當成什麼了?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具嗎?」他緩了緩語氣,又道:「我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堪比林黛玉,每天梨花帶雨,凄凄又戚戚。可我一次都沒在他的面前哭過,因為我不是女生,我可不想把我最難看、最脆弱的的一面展露給他看。」
虞譽從不會在戀人面前哭泣,因為他不想以淚搏得對方的同情,從而壓低了愛情的質量。如果一個人真的很愛另一個人,他是不會讓對方流淚哭泣的,再不然的話,就是能及時安慰勸解對方。
那人道:「那你現在還有他的聯繫方式嗎?」
虞譽回道:「沒有。我對前任的態度就是,雞犬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
那人道:「那你還記得他的電話號碼?」
虞譽疑惑道:「不記得,怎麼了?」
「哼!」那人冷笑道:「不記得還有臉說深愛。你要是愛一個人,就是到死你也會記得他的聯繫號碼的。家裡人的號碼,愛人的號碼,我統統都能記住,因為這些人才是你真正牽挂關心的人。即使分手了,那又怎麼樣?你沒記住,就是不夠深愛,也就很簡單的一句話,你說的那麼複雜幹嘛呢?」
虞譽道:「記住一個人電話號碼就是深愛一個人,我覺得沒這個道理。我不記得反而更好,我這個人很重情義,我怕我會忍不住打電話給他,從而繼續以前那些痛苦的糾纏。」
虞譽見他不說話,一直萬著手機,便問道:「你在跟誰聊天呢?」
那人回道:「我在跟一個感染者聊天,他想約我見面談談,可我拒絕他了。」
「感染者誰想靠近啊?」他心想著,也想起一事,便問道:「你檢測了別人,那你自己有檢測你自己嗎?」
那人回道:「我每四五天就檢測自己一次。」
虞譽問道:「那跟你見面的人那麼多,你檢測出多少個了?」
那人算了算,半天回道:「四五十個。」
「天啊!」虞譽有些吃驚,道:「這麼多,有點嚇人。那你檢測得知之後,是不是立馬嚇得撒腿就跑啊?」
那人道:「我沒有跑,而是耐心跟他們說這病的危害與治療的知識。其中有一個挺有意思的,我得好好說一下。」他笑了笑,道:「他不顧風雨的侵襲,不遠千里跑來跟我見面,可一聽到我要檢測,他立馬消失不見。他說他愛我,不怕風風雨雨,沒想到卻是這個樣子,可真好笑。傻子都看得出來,他有病了!」
那人又道:「還有一個,他也是得病了,可他擔心卻是不能與女人繁衍後代。他說他父母只生他這麼一個寶貝兒子,而現在他得了病,娶不了妻,生不了子,無後而終,悲催苦兮。那人好像叫唐歌來著,是我前幾天剛遇到的,也怪可憐的。」
虞譽道:「對了,你叫什麼啊?說了半天的話,都不知道你尊姓大名呢?」
那人道:「我可以叫我石大海,你也可以叫我石小軍,你還可以叫我綽號大石頭。」
虞譽笑道:「你身份證上是哪個名字呢?」
那人不耐煩道:「你這人真是的,你隨便叫一個就得了,廢話那麼多幹嘛?」
虞譽本來想把他當朋友,所以才想問他的真名,沒想到他卻是這樣不客氣的態度。虞譽見他生氣,便道:「感染了病,是不是就等死了?」
那人道:「好好吃藥的話,可以控制病情,幸運的話還可以跟正常人一樣生活。咱們要防的,便是高危行為,其他方面根本就不用去擔心。」
虞譽道:「現在的人很不檢點,防不勝防,只怕是難。」
那人道:「現在有一個人要過來了。」
「什麼?」虞譽驚疑道:「你說什麼?還有第三個人要過來?」
那人看都沒看虞譽,而是繼續用手機跟其他人聊天,半天才道:「我又叫另外一個人過來。」
「三人行?」虞譽簡直不敢相信,問道:「你把我當成什麼了?你事前也不告訴我一下。」
那人冷笑道:「我現在不是告訴你了嘛?再者說了,房是我開的,我想叫誰來就叫誰來,你管不著。你想留在這裡就留,不想留在這裡就滾蛋,別在這裡像個八婆似的,嘰嘰喳喳地沒完。我今晚跟你在一起就是個錯,所以我現在很後悔。」
虞譽很生氣,冷笑道:「你可真厲害!」
虞譽沒試過三人行,也覺得很新奇,躍躍欲試。可又一想,覺得不妥,思忖道:「三人行,有點亂,還是不要了。再者說了,我那裡受傷了,實在不宜再做下去,要是感染疾病的話,那就糟了。」
那人起身去浴室方便,虞譽便下了床,穿好了拖鞋,便走出了房間。那人瞧見了也不叫住虞譽,而是順手猛地關上了門。就算是虞譽轉身返回來,那人也不會開門的,因為他現在有了新歡。
此時此刻,已凌晨兩點多。雨停風止,雲散霧開,星月又露出臉來了。那月光飛瀉三千餘里,似清澈見底的小溪流,柔和清涼,令人身軀襲上一股似有似無的冷意。散發著點點光輝的星星,如同快熄滅的蠟燭一般,晦暗沉寂。
虞譽獨自一人走在寂靜的街道上,看著耀眼的路燈,刺得他睜不開眼睛。原來虞譽早已神疲睏倦,再加上用盡纏綿之力,只能拖著頭重腳輕的身軀,慢慢走向客戶酒店的方向去。
虞譽自言自語道:「我幹嘛要出來呢?我困得要死,早就走不動了。再不然,我一個人睡一張床,放任他們兩個人去玩,不就好了嗎?死要面子活受罪,說的就是我。」
等了半天,虞譽招來一輛電動車,便坐上去了。
十幾分鐘之後,到了小區,虞譽給他五塊錢,便回宿捨去了。
虞譽打開了六零一的門,裡面黑漆漆的,他看著另外一張床有人,便知道朱正遼回來了。他心想道:「幸好,我跟石大海……石小軍……大石頭去外面開房了,不然就被他撞見了。」
虞譽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突然卻覺得他的腦袋有點脹脹的,心跳也非常快,卻不知是這麼回事。他思忖道:「我該不會得病了吧?可我不是剛檢測過的嗎?怎麼會呢?我不要胡思亂想了。還有,我怎麼知道那人有沒有替自己檢測?就聽單憑他的片面之語嗎?」
經過與那人的相處,虞譽的神經變得緊張兮兮起來,真的害怕自己感染得病,這是有史以來他最提心弔膽的一次。他又想,他檢測之後,便跟那人做了,保不齊就是那時感染的。
虞譽的額頭流出了汗,後背也濕透了一大半,他猜想自己可能真的萬劫不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