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生死相依,生死所託
時間一晃就入了冬,天氣越來越冷,京城的一場雪也不期然的下了起來,比起去年的清閑,今年的官錦戚格外的忙碌,《說走就走》的節目錄製完成之後,她就接了新戲,陳安導演的新戲《匠心》,講述的木雕世家的故事,她扮演的是一帶木雕大師的孫女,從小天賦極高,小小年紀就已經在圈子中小有盛名。但在十二歲的一場大火中,她失去了父母,失去了一雙眼睛。
故事是圍繞老人和孫女兩個人展開的,老人深知當年內幕,不想讓孫女捲入陳年的紛爭中,但陰錯陽差,孫女在成年後參加了一場仇家所辦的比賽,並且獲得了不錯的名次,隨著與仇家有了交集,當年的內幕慢慢的揭開,行業中的各類規則也展現在了人們的面前。
她扮演的就是這位孫女,一位後天失明的盲女。
官錦戚接了這部戲之後,專門到特殊機構去學習了一番。
剛開始那兒,她為了將自己學習到的更加準備的表達出來,每每纏著閻既白配合她,於是在那段時間,風流玉樹的閻先生整個人都憔悴的了不少,董安見了每每都要嘲諷他一番。
閻既白苦不堪言,但這種狀況對著官錦戚一個月的學習結束,隨著官錦戚跟組去了影視城,也結束了,可閻先生又要面臨獨守空房的寂寞。
為了能抽空去影視城看官錦戚,閻既白便加大的工作強度,晚睡也成了他最日常的一件事情,往往都工作到了晚上一兩點。收到官錦戚拍戲結束后的簡訊后才休息。
這天照舊在熬夜工作后醒來,起床后的第一件事情依舊是走到窗戶邊,但今天一走近,便看到了玻璃窗戶上的窗花以及外面滿目的雪白,雪花紛紛洒洒,院子里已經堆起來厚厚的積雪。
看著白茫茫的一片,閻既白返身回去拿上手機,拍了一張照片給官錦戚發了過去。
照片發過去沒一會兒,官錦戚的視頻就過來了,視頻中她穿著睡衣,一臉倦容的窩在被子里,只有腦袋和拿著手機的一直輸露在了外面。
「下雪了?」因為剛醒來的關係。鼻子不太通氣,聲音有些沙啞。
閻既白聽著那聲音有些心猿意馬,但正色道,「第一場雪,你那邊天氣怎麼樣?」
「濕冷濕冷的,拍戲結束都凌晨三點多了!」
一聽自家老婆三點多才睡的,閻既白一看時間,現在才七點多,那她睡了不到四個小時啊,「那你不趕緊多睡一會兒!」
「嗯,我想啊,可是……八點鐘又要開工了。啊……閻先生,好累!」
「哼,累,還不是你自己選擇的,這會兒怨誰!」閻先生心疼自家老婆,但也知道官錦戚的性子,認準了的事情別人怎麼拽都是拽不回來的,話雖如此,但她還是不放心,「注意身體啊,天氣這麼冷,讓助理多給你買點湯喝喝!」
官錦戚點頭道,「我知道了,吃飽喝飽不想家嘛!」
「哼……可別再外面玩野了!」
「我知道,孩子們呢?」
「小錦多段時間就放寒假了,小的兩個天天念叨著媽媽呢!」
沒有孩子的時候,她多麼的希望可以有自己的孩子,可孩子生下來了,自己又忙著拍戲,心裡多多少少有些愧疚,「閻先生,我一年就拍一部戲,其餘的時間會好好陪你們的!」
「好吧!」閻既白更想說讓官錦戚安安逸逸的待在家裡,但他知道。如果真那樣了,官錦戚肯定是不會開心的。
「我說道做到,《匠心》還有一個月就能殺青,我努力早點回來!」
「知道了,別累到了!」
「嗯!」官錦戚又想到了什麼,對閻既白說,「有空的話去看看商老爺子吧!」
閻既白雖然不喜歡商家的人,但對商老爺子說不出討厭,於是答應道,「我知道。」
商老爺子的病也就是拿著錢在熬日子,多活一天就是一天,可誰也知道……保不定有了今天就沒有明天。
閻既白聽了老婆的安排,上班之前特意去醫院繞了一圈,手裡拎著一個保溫杯,裡面裝著家裡的阿姨燉的粥,老爺子不能多吃,心情好的時候,也勉強能吃下幾口。
因為是上班日,所以商解和商簡都不在,只有劉青媛和護工兩個人照看著,看到閻既白出現,劉青媛驚訝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雖然他聽商簡說閻既白來過好幾次,但她一次都沒有碰到,當初在滿月酒上發生的那一幕印象太深刻,她如今見了閻既白,有些不自在。
但閻既白比如自然多了,喊了一句「商太太」然後走到了老爺子的病床前,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老爺子,問了護一些基本的情況。
末了,他將手裡的保溫杯放在了桌子上,對護工說,「要是老爺子能吃就喂著吃一點,官官的意思!」
「謝謝閻先生!」
閻既白點了點頭,然後對劉青媛說,「商太太,我先走了,再見!」
就在他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劉青媛突然小心翼翼的開口,「官官她……」
「官官現在在影視城拍戲,挺忙的!」說完這句話,閻既白就拔步離開了。
劉青媛捂著嘴巴跌坐在了椅子上,護工不知道她是怎麼了,小聲的問了一句,「太太,你怎麼啦?」
劉青媛喊著眼淚搖了搖頭,啞聲道,「沒事!」
護工沒有多問,轉身去了外面的隔間。
劉青媛手中的手帕。沒一會兒就浸濕了。
商初橙進來的時候便看到捏著手帕默默抽泣的母親,臉上的表情一變,往病床上看了過去,「爺爺怎麼啦?」
一聽到這聲音,劉青媛連忙拿著帕子擦了擦眼睛,看著商初橙問,「你怎麼過來了?」
商初橙走到老爺子的病床前,伸手摸了摸老爺子的手腕,發現是溫熱的才鬆了一口氣,看著劉青媛的表情多了幾分嫌棄,「媽,你大清早的哭什麼呢,多晦氣!」
劉青媛看著眼前濃妝艷抹,穿著亂七八糟的商初橙,恨鐵不成鋼的說,「你這樣混日子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別……別介,我過來就是看看爺爺,爺爺沒事我就走了,您要是一見面就這樣,我可受不了!」商初橙現在的樣子跟街頭混混小太妹沒什麼區別,自從上次在酒吧一條街的巷子發生了那件事情,她整個人就變成了這樣,對什麼事情都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天天跟著一圈亂七八糟的朋友胡混!
剛開始商解還罵著管一管。可後來發現什麼都不頂用,索性就不管了,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他們商家養了三十年了,就是再養一輩子,也不是問題。
劉青媛每次看到商初橙不是哭就是哭……商家唯一一個可以管得住商初橙的大概就是商簡,可偏偏現在……商簡對商初橙比商解還無視。
「你這樣……我和你爸爸年紀大了,終究你哥哥才是你世上最親的那個人啊!」
「不要跟我提我哥哥,要不是他……」商初橙說道這裡的時候,病床上的老爺子動了動,她頓時停了下來,瞪了一眼劉青媛然後走出了病房。
看著商初橙離開。劉青媛又拿著手絹抽抽搭搭。
「哭什麼呢,我這還沒死呢!」商老爺子悠悠轉醒,瞥了一眼不遠處默默抽泣的兒媳婦。
一聽老爺子的聲音,劉青媛一下子停住了哭聲,恭敬的開口,「爸,您醒啦?」
「怎麼,小橙那丫頭又惹你生氣啦?」老爺子剛剛雖然沒有醒來,但商初橙的聲音他是聽到了。
劉青媛一聽老爺子問商初橙,頓時臉色白成了一片,商初橙發生那樣不好的事情,他們所有人都是瞞著老爺子的。現在肯定也是不敢告訴老爺子的。
「小橙……哎,都是我的錯,這麼多年太寵她了!」劉青媛追悔莫及,且不說當初女兒被人換了的事情,可就小橙……如果自己好好的教導,也不會是如今的模樣。
「人各有命!」老爺子身體雖然非常的不好,但神智一直清醒著。
劉青媛又重重的嘆氣,響起剛才閻既白來過,於是跟老爺子說了一下。
老爺子一聽閻既白來看自己是官官安排的,剛剛被商初橙影響的心情頓時好了不少,對劉青媛說,「把皺給我盛一點。我來嘗嘗!」
「味道真不錯!」老爺子心情好,吃了小半碗。
其實,也就是普通的白粥,老爺子的胃臟受不了刺激的東西,所以閻既白也只帶來了白粥,可偏偏著白粥,老爺子也覺得味道好極了。
吃過東西之後,老爺子的精神不錯,對劉青媛說,「待會打電話給小簡,讓他下午過來一趟,就說是安排我之前交代的事情!」
劉青媛不疑有他。應承著說,「好!」
閻氏。
向楠手裡拿著文件,站在閻既白的辦公桌前,問,「我們真的要跟商家合作嗎?」
「雖然不是最好的合作夥伴,但跟他們合作也不至於虧本,就按照這個去做吧!」
向楠猶豫了一下,問,「是因為商老爺子?」
閻既白的視線從電腦上移了開來,說,「老爺子日子不過了,讓他開開心心的走也挺好的!」
向楠一怔。眼前的這個閻既白跟自己認識了三十多年的人完全不一樣,從前的閻既白如果是神壇上的神,那麼如今……他有了一些煙火氣息。
這種轉變,讓他有了幾分溫情。
比起曾經的那個閻既白,如今的這個閻既白或許……才是真實的他。
「怎麼?你有意見?」閻既白見向楠沒啃聲,問道。
向楠搖了搖頭,說,「沒有,挺好的,我這就去辦!」
向楠的速度很快,這份策劃書下午的時候就躺在了商簡的郵箱裡面,這個時候……商簡正準備去醫院看老爺子,他以為是重要的緊急郵件,於是點了開來。
可一看裡面的內容,商簡就愣在了辦公椅上,當初……他父親千方百計的想要和閻家合作,後來因為官官身份的問題泡湯了,可他從來沒想過……閻氏居然主動跟他們提出合作。
商簡認真的看了一下策劃書裡面的內容,覺得他們……佔便宜了,就算他們是商人,沒有道理拒絕送上門的利益,可因為中間還隔著一個官錦戚,如果全然接受,商簡有點忐忑。當下就撥通了向楠的電話。
向楠聽到商簡的一番說辭之後,雖然有些意外,但也不至於驚訝,他如實將閻既白的話轉述給了他,末了,又補了一句,「老爺子如果知道是官官的意思,肯定會很開心的!」
這下,商簡無話可說了。
下午他去醫院找老爺子的時候,將他們要和閻氏合作的事情告訴了老爺子,果然如閻既白所想的那樣,老爺子聽了之後很開心,對商簡說,「遺囑就按照之前的那樣,你沒有意見吧?」
商簡一頓,「我當然沒有意見,爺爺!」
「我就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她到底是你的親妹妹,雖然有閻既白護著她,她不會受了困難,但如果她受了委屈,你這個做哥哥一定要保護她!」
「我知道,爺爺!」
老爺子突然嘆了一口氣,說。「小橙也是個好孩子,只可惜……她也是你的妹妹,無論發生什麼,她都是你的妹妹!」
商簡鼻子酸澀,哽咽道,「我知道,爺爺!」
老爺子對自己的身體一向都比醫生了解,如今這番細細的交代……時日恐怕是真的不多了,商簡看著瘦骨嶙峋的老人,眼眶泛紅。
老爺子在病床上躺的時間久了,要不是之前還想著多見幾面自己的孫女,恐怕還活不到現在。他看著窗外一直不停下的雪花,嘆道,「這雪下的可真大,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天晴了,我還想著官官那丫頭推著我去公園裡晒晒太陽呢!」
「爺爺說什麼呢,肯定可以的,還有幾個月就過年了,今天我們回家過,到春天就好了!」
「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春天了!」
「爺爺說什麼話呢,肯定可以的,您還有很多個春天呢!」
老爺子嘆著氣沒有說話,就算是商簡。也知道自己說的這話就是騙騙自己,老爺子的身體真的是……
他想了想,對老爺子說,「官官在影視城拍戲,還有一個月就殺青了,爺爺一定等著官官回來,陪您去曬太陽。」
「好,我等著!」
老爺子說完就閉上了眼睛,商簡坐在一旁,心裡非常的難受,比起父母親,商簡對爺爺的感情更重。從小,他就是在爺爺的身邊長大的,如今看著爺爺這幅樣子……他除了無奈只有無奈。
今年的京城雪一場接著一場,官錦戚回來的時候,老爺子已經躺在病床上話也不能說了,她這邊一殺青就接到了商簡的電話。
坐了連夜的飛機到了京城,閻既白接的她,一出站兩人就往醫院趕。
商家的主支人不多,但旁支人挺多的,老爺子一生好善,臨走了,來看他的人不少。官錦戚和閻既白匆匆的到了醫院,商簡在門口等著他們,一看到他們人來了,立馬把人帶到了裡面的病房。
老爺子不能說話,眼神也早已經沒有了之前的清明,這短短的一個月,老爺子幾乎全憑著一口氣在吊著,如今看到官錦戚……那雙渾濁無力的眸子動了動,嘴角努力的想要做出一個微笑的樣子,但卻做不到。
在看到老人的一瞬間,官錦戚的眼淚奪眶而出,那聲老爺子一直在等的「爺爺」毫無鋪墊的喊了出來。
她踉蹌的走到了老爺子的病床邊。半跪著握住了老爺子早已經瘦枯了形狀的手,淚眼摩挲,「爺爺,我們還沒有去曬太陽呢!」
老爺子看著她努力的動了動眼睛,始終是說不出一句話。
「您不是一直問我,我想象中的爺爺是什麼樣子嗎?我……我現在就告訴您,我從來都沒有幻想過自己會有爺爺,等見到了您,我才發現原來爺爺就是您這樣的!」
「我在那邊拍戲還給您帶了禮物,您看……蜻蜓,我自己雕的,您摸摸……上面還有我雕的字呢!」官錦戚握著老爺子的手緩緩的摸上了那雕工粗糙的木蜻蜓。
老爺子之前跟她說過。他這輩子最喜歡蜻蜓了,因為年輕的時候就是因為和小夥伴一起捉蜻蜓遇到了他一聲最愛的女孩兒。
後來,他們一起長大,一起上學……最後結婚,可最後沒能陪伴到最後,那段時間官錦戚來看老爺子,老爺子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這人啊,能認識都是緣分,做夫妻更是幾百年的緣分,我想你奶奶了,也不知道……她在那邊孤不孤單?」
老爺子如果能夠說話,那麼……他現在最想說的大概就是終於能下去陪老伴兒了。
官錦戚從來沒有親生經歷過生死,現在雙手所握手的主人……生命正在一點一滴的消失,她似乎能感受到老人正在離開。
其實,輪身份,官錦戚是不應該站在這裡的,但商簡打電話告訴她,老人之前留話了,希望自己最後的那點時間,是官錦戚陪著他的。
他好像對這個孫女充滿的愧疚。
「爺爺,您是最溫柔最慈祥的爺爺,您到了下面……一定也會找到奶奶的!」
……
官錦戚斷斷續續的講著,商解。劉青媛,商簡,商初橙,閻既白……依舊商家大大小小的親戚圍著病房裡面,每個人都紅著眼眶,不少人也如同官錦戚一樣一直流著眼淚。
他們看著老爺子的手從官錦戚的手中滑落,看著那隻木蜻蜓掉在了地上,纖細的觸角撞掉了一隻……
一時間,哀聲四起。
老爺子的喪失辦得很「隆重」,不是因為排場有多大,而是到場的人實在是多……他生前總愛助人為樂,大大小小幫助過的人不在少數,只要記著老爺子恩情的人都前來弔唁了。
官錦戚的身份從來沒有公開過,所以她並不在親屬當中,但從一開始一結束,她和閻既白都有參與整個喪事的辦理。
老爺子喪事結束的那一天,所有人從墓園離開,官錦戚和閻既白溜到了最後,閻既白一言不發,他知道官錦戚這個人最喜歡口是心非了,表面上對誰都不冷不熱,但天生心暖,這段時間,他真是擔心官錦戚的身體。
從影視城殺青結束一直忙到了現在,他看了看官錦戚,緊緊的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有我陪在你的身邊!」
「閻既白,當初你也很傷心吧?」
官錦戚沒有具體說是那個當初,但閻既白就是聽懂了,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說,「那個時候年紀小,覺得天像塌下來了一樣!」
官錦戚完全能理解他的心情,停下了腳步,猛地抱住了閻既白。然後將腦袋擱在了他的肩膀上,「閻既白,你說……爺爺那麼好的人為什麼要離開,為什麼啊……好人總是要先離開啊?」
她一邊哭著一邊說著,明明哭著的那個人是官錦戚,可閻既白心裡跟刀割似的。
他拍著官錦戚的肩膀,說不出安慰的話,只能一遍又一遍的親吻的她的頭髮,輕聲的說,「別怕,別怕,我一直都在!」
「不可以騙我!」
「嗯。不騙你,不騙你!」
她像一個孤獨無助的小女孩,茫然失措,只有一遍又一遍的確認,確認閻既白一直會陪在她的身邊。
很久以後的某一天,官錦戚在和聶嘉爾聊天的時候說,「像我們這種孤兒,從小沒有父母,一遍對人防備,一遍心裡渴望的不行……當有一天我們把所有的防備都卸掉,完全信任一個人的時候,也就是我們快要完蛋的時候!」
聶嘉爾接道,「如果那個人一旦辜負了信任,我們也就如同行屍走肉一般了!」
這是一種完全不誇張的說話,此時此刻的官錦戚並不全然明白她對閻既白傾注了此生所有的依賴,但她知道,自己已經離不開這個男人了。
她慢慢的從閻既白的肩膀上抬起了頭,不安的又重複了一遍,「不可以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