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九 列傳第四十一
◎方伎
○由吾道榮王春信都芳宋景業許遵吳遵世趙輔和皇甫玉解
法選魏寧綦母懷文張子信馬嗣明
《易》曰: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莫善於蓍龜。是故天生神物,聖
人則之。又神農、桐君論《本草》藥性,黃帝、岐伯說病候治方,皆聖人之所重
也。故太史公著《龜策》、《日者》及《扁鵲倉公傳》,皆所以廣其聞見,昭示
后昆。齊氏作霸以來,招引英俊,但有藝能,無不畢策,今並錄之以備《方伎》
雲。
由吾道榮,琅邪人。少好道法,與其同類相求,入長白、太山潛隱,具聞道
術。仍游鄒、魯之間,習儒業。晉陽人某,大明法術,乃尋之。是人為人家庸力,
無識之者,久乃訪知。其人道家符水、咒禁、陰陽曆數、天文、藥性無不通解,
以道榮好尚,乃悉授之。是人謂道榮云:「我本恆岳仙人,有少罪過,為天官所
謫。今限滿將歸,卿宜送吾至汾水。」及河,值水暴長,橋壞,船渡艱難。是人
乃臨水禹步,以一符投水中,流便絕。俄頃水積將至天,是人徐自沙石上渡。唯
道榮見其如是,傍人咸雲水如此長,此人遂能浮過,共驚異之。道榮仍歸本部,
隱於琅邪山,辟穀,餌松術、茯苓,求長生之秘。尋為顯祖追往晉陽。至遼陽山
中,有猛獸去馬十步,所追人驚怖將走。道榮以杖畫地成火坑,猛獸遽走。俄值
國廢,道榮歸周。隋初乃卒。又有張遠遊者,顯祖時令與諸術士合九轉金丹。及
成,顯祖置之玉匣,云:「我貪世間作樂,不能即飛上天,待臨死時取服。」
王春,河東人,少好易占,明風角,游於趙、魏之間,飛符上天。高祖起於
信都,引為館客。韓陵之戰,四面受敵,從寅至午,三合三離。高祖將退軍,春
叩馬諫曰:「比未時,必當大捷。」遽縛其子詣王為質,不勝請斬之。俄而賊大
敗。其後每從征討,其言多中,位徐州刺史,卒。
信都芳,河間人。少明算術,為州里所稱。有巧思,每精研究,忘寢與食,
或墜坑坎。嘗語人云:「算之妙,機巧精微,我每一沉思,不聞雷霆之聲也。」
其用心如此。以術數干高祖為館客,授參軍丞相倉曹。祖珽謂芳曰:「律管吹灰,
術甚微妙,絕來既久,吾思所不至,卿試思之。」芳遂留意,十數日,便云:
「吾得矣,然終須河內葭莩灰。」后得河內葭莩,用其術,應節便飛,餘灰即不
動也。不為時所重,竟不行,故此法遂絕雲。芳又撰次古來渾天、地動、欹器、
漏刻諸巧事,並畫圖,名曰《器准》。又著《樂書》、《遁甲經》、《四術周髀
宗》。芳又私撰曆書,名為《靈憲歷》,算月有頻大頻小,食必以朔,證據甚甄
明,每云:「何承天亦為此法,不能精,靈憲若成,必當百代無異議。」書未就
而卒。
宋景業,廣宗人。明《周易》,為陰陽緯候之學,兼明曆數。魏末,任北平
守。顯祖作相,在晉陽,景業因高德政上言:「《易稽覽圖》曰:『《鼎》,五
月,聖人君,天與延年齒,東北水中,庶人王,高得之。』謹案東北水謂渤海也,
高得之,明高氏得天下也。」是時魏武定八年五月也。高德政、徐之才並勸顯祖
應天受禪,乃之鄴。至平城都,諸大臣沮計,將還。賀拔仁等又云:「景業誤王,
宜斬之以謝天下。」顯祖曰:「景業當為帝王師,何可殺也。」還至並,顯祖令
景業筮,遇《乾》之《鼎》。景業曰:「《乾》為君,天也。《易》曰:『時乘
六龍以御天。』《鼎》,五月卦也。宜以仲夏吉辰御天受禪。」或曰:「陰陽書,
五月不可入官,犯之卒於其位。」景業曰:「此乃大吉,王為天子,無復下期,
豈得不終於其位。」顯祖大悅。天保初,授散騎侍郎。
又有荊次德,有術數,預知爾朱榮成敗,又言代魏者齊。葛榮聞之,故自號
齊王。待次德以殊禮,問其天人之事。對曰:「齊當興,東海出天子,今王據渤
海,是齊地。又太白與月並,宜速用兵,遲則不吉。」榮不從也。
許遵,高陽人。明《易》,善筮,兼曉天文、風角、占相、逆刺,其驗若神。
高祖引為館客,自言祿命不富貴,不橫死,是以任性疏誕,多所犯忤,高祖常容
惜之。邙陰之役,遵謂李業興曰:「彼為火陣,我木陣,火勝木,我必敗。」果
如其言。清河王岳以遵為開府田曹記室。岳封王,以告遵,遵曰:「蜜蜂亦作王。」
岳后將救江陵,遵曰:「此行必致后凶,宜辭疾勿去。」岳曰:「勢不免去,正
當與君同行。」遵曰:「好與生人相隨,不欲共死人同路。」還。岳至京尋喪。
顯祖無道日甚,遵語人曰:「多折算來,吾筮此狂夫何時當死。」遂布算滿床,
大言曰:「不出冬初,我乃不見。」顯祖以十月崩,遵果以九月死。
吳遵世,字季緒,渤海人,少學《易》,入恆山從隱居道士游處。數年,忽
見一老翁謂之云:「授君開心符。」遵世跪取吞之,遂明占候。后出遊京洛,以
《易》筮知名。魏武帝之將即位也,使遵世筮之,遇《明夷》之《賁》曰:「初
登於天,后入於地。」帝曰:「何謂也?」遵世曰:「初登於天,當作天子。后
入於地,不得久也。」終如其言。世祖以丞相在京師居守,自致猜疑,甚懷憂懼,
謀將起兵,每宿蓍令遵世筮之,遵世云:「不須起動,自有大慶。」俄而趙郡王
奉太后令以遺詔追世祖。及即祚,授其中書舍人,固辭疾。
趙輔和,清都人。少以明《易》善筮為館客。高祖崩於晉陽,葬有日矣,世
宗書令顯祖親卜宅兆相於鄴西北漳水北原。顯祖與吳遵世擇地,頻卜不吉,又至
一所,命遵世筮之,遇《革》,遵世等數十人咸雲不可用。輔和少年,在眾人之
后,進云:「《革卦》於天下人皆凶,唯王家用之大吉。《革彖辭》云:『湯武
革命,應天順人。』」顯祖遽登車,顧云:「即以此地為定。」即義平陵也。有
一人父疾,是人詣館別托相知者筮之,遇《泰》,筮者云:「此卦甚吉,疾愈。」
是人喜。出后,和謂筮者云:「《泰》卦《乾》下《坤》上,然則入土矣,豈得
言吉?」果以凶問至。和大寧、武平中筮後宮誕男女及時日多中,遂授通直常侍。
皇甫玉,不知何許人。善相人,常游王侯家。世宗自潁川振旅而還,顯祖從
后,玉於道旁縱觀,謂人曰:「大將軍不作物,會是道北垂鼻涕者。」顯祖既即
位,試玉相術,故以帛巾襪其眼,而使歷摸諸人。至於顯祖,曰:「此是最大達
官。」於任城王,曰:「當至丞相。」於常山、長廣二王,並亦貴,而各私掐之。
至石動統,曰:「此弄痴人。」至供膳,曰:「正得好飲食而已。」玉嘗為高歸
彥相,曰:「位極人臣,但莫反。」歸彥曰:「我何為反?」玉曰:「不然,公
有反骨。」玉謂其妻曰:「殿上者不過二年。」妻以告舍人斛斯慶,慶以啟帝,
帝怒召之。玉每照鏡,自言當兵死,及被召,謂其妻曰:「我今去不還,若得過
日午時,或當得活。」既至正中,遂斬之。
世宗時有吳士,雙盲而妙於聲相,世宗歷試之。聞劉桃枝之聲,曰:「有所
系屬,然當大富貴,王侯將相多死其手,譬如鷹犬為人所使。」聞趙道德之聲,
曰:「亦系屬人,富貴翕赫,不及前人。」聞太原公之聲,曰:「當為人主,」
聞世宗之聲,不動,崔暹私掐之,乃謬言:「亦國主也。」世宗以為我群奴猶當
極貴,況吾身也。
解法選,河內人。少明相術,鑒照人物,皆如其言。頻為和士開相中,士開
牒為府參軍。
魏寧,巨鹿人。以善推祿命征為館客。武成親試之,皆中。乃以己生年月托
為異人而問之,寧曰:「極富貴,今年入墓。」武成驚曰:「是我!」寧變辭曰:
「若帝王,自有法。」又有陽子術,語人曰:「謠言:『盧十六,雉十四,犍子
拍頭三十二。』且四八天之大數,太上之祚,恐不過此。」既而武成崩,年三十
二也。
綦母懷文,不知何郡人。以道術事高祖。武定初,官軍與周文戰於邙山。是
時官軍旗幟盡赤,西軍盡黑,懷文言於高祖曰:「赤火色,黑水色,水能滅火,
不宜以赤對黑。土勝水,宜改為黃。」高祖遂改為赭黃,所謂河陽幡者。又造宿
鐵刀,其法燒生鐵精以重柔鋌,數宿則成剛,以柔鐵為刀脊,浴以五牲之溺,淬
以五牲之脂,斬甲過三十札。今襄國冶家所鑄宿柔鋌,乃其遺法,作刀猶甚快利,
不能截三十札也。懷文云:「廣平郡南斡子城是幹將鑄劍處,其土可以瑩刀。懷
文官至信州刺史。
又有孫正言,謂人曰:「我昔武定中為廣州士曹,聞城人曹普演言,高王諸
兒,阿保當為天子,至高德之承之,當滅。」阿保謂天保,德之謂德昌也,滅年
號承光,即承之也。
張子信,河內人也。性清凈,頗涉文學。少以醫術知名,恆隱於白鹿山。時
游京邑,甚為魏收、崔季舒等所禮,有贈答子信詩數篇。後魏以太中大夫征之,
聽其時還山,不常在鄴。又善易卜風角。武衛奚永洛與子信對坐,有鵲鳴於庭樹,
斗而墮焉。子信曰:「鵲言不善,向夕若有風從西南來,歷此樹,拂堂角,則有
口舌事。今夜有人喚,必不得往,雖敕,亦以病辭。」子信去后,果有風如其言。
是夜,琅邪王五使切召永洛,且雲敕喚。永洛欲起,其妻苦留之,稱墜馬腰折。
詰朝而難作。子信齊亡卒。
馬嗣明,河內人。少明醫術,博綜經方,《甲乙》、《素問》、《明堂》、
《本草》莫不咸誦。為人診候,一年前知其生死。邢邵子大寶患傷寒,嗣明為之
診,候脈,退告楊愔云:「邢公子傷寒不治自差,然脈候不出一年便死,覺之晚,
不可治。」楊、邢並侍宴內殿,顯祖云:「子才兒,我欲乞其隨近一郡。」楊以
此子年少,未合剖符,宴罷,奏云:「馬嗣明稱大寶脈惡,一年內恐死,若其出
郡,醫藥難求。」遂寢。大寶未期而卒。楊令患背腫,嗣明以練石塗之便差。作
練石法:以粗黃色石鵝鴨卵大,猛火燒令赤,內淳醋中自屑,頻燒至石盡,取石
屑曝干,搗下簁。和醋以塗腫上,無不愈。后遷通直散騎常侍。針灸孔穴,往往
與《明堂》不同。從駕往晉陽,至遼陽山中,數處見榜,雲有人家女病,若有能
治差者,購錢十萬。諸名醫多尋榜至,問病狀,不敢下手。唯嗣明獨治之。問其
病由。雲曾以手將一麥穗,即見一赤物長二寸,似蛇,入其手指中,因驚怖倒地,
即覺手臂疼腫,漸及半身俱腫,痛不可忍,呻吟晝夜不絕。嗣明為處方服湯。比
嗣明從駕還,女平復。嗣明隋初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