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第262章 秋風原
出了青洛帝國西境便是擁有廣闊草原的大戎帝國了,這裡的子民,除了身在都城的天潢貴胄,大多分佈在茫茫草原中,帝國若無戰事,他們便常年游牧遷徙,各自為政。在大戎帝國你若錯過一處城鎮,那麼很有可能在荒無人煙的大草原中風餐露宿數月之久,更有甚者迷失方向,遇上劫掠的馬賊便死無葬身之地。所以在大戎帝國,除了為利跋涉的商販,很少有異國人來此遊歷生活,佛道亦無從在此立寺開壇,唯有聊聊幾個江湖宗派傳授修鍊妙法,在神州十九帝國中實屬獨一無二。
姜五熊與宗陽離開天禪寺后便遊歷至大戎帝國,沿途領略了一支支草原部落的不同風情,走過一個個熱鬧非凡的集市城鎮,當然也順道瞻仰了建在巍巍山麓上的雲頂皇宮,不過期間也遭遇了幾支馬賊的追襲,只是波瀾不驚,最觸目驚心的還是目睹了屍潮之後整個城鎮化為廢墟的慘景,何其凄涼悲慘。
雖然屍潮已經過去了五年,屠戮生靈的死氣也早已消失無蹤,但相信神州大地到處還遺留著這次災禍的痕迹,時至今日應該還有很多座空城死城,不知有多少衛國將士血染風沙,有多少道門空留一柄柄無主劍,活下來的人腦海中的恐怖記憶已然無法抹去,可悲的是他們連這是天災還是人禍都無從得知,不過有一點他們是徹底醒悟了,那就是這個世上不止有仙人,還有很多黑暗可怖的東西存在。
在大戎帝國,一處處廢墟邊上都會堆砌石塔,上面有彩色經幡飄動,邊上是人們祭拜過後的香燭,因為在這之下,便埋葬著死難者的遺骸。屍潮的陰影還籠罩在這些草原人的頭頂,各地時不時有屍瘟爆發,感染者將遭受直接被烈火焚燒的命運,使得自食其力不通道佛的草原人開始祈求上天,而當這種信仰開始傳播,有個名叫長生教的教派便開始在草原上迅速壯大。
姜五熊只以過客的姿態旁觀這個世間的一切,不與游牧的部落為伍,所過城鎮也只為歇腳,唯有遇上不長眼的馬賊只好大開殺戒,就這麼走走停停,只在乎手裡握著的長劍,因為在另一頭還有個傻瓜握著。至於往西走,是因為她終於明白那個「八」字的意思了,所指就是八卦山。
話說這一路姜五熊只求不惹麻煩,秉承事不關己己不關心,可世事難料,本不想牽扯是非的姜五熊,在快走出大草原的時候,還是看不慣一夥百人馬賊洗劫某個遷徙半途的部落,其中還有幾個靈域境的修鍊者,遂拔劍殺人,然後又經不起這個叫木柵的部落的熱情款待,因為順路也就一起作伴前行了。
天高地闊藍天白雲,這裡生活寧靜好像從不知有屍潮發生,也沒人信奉長生教,只有風吹草低見牛羊,孩子的嬉笑奔跑,男人馬上的背影,氈帳內飄起的炊煙,和香醇甘冽的馬奶酒。白天可以縱馬狂奔,晚上則坐在篝火旁感受草原人的平淡與溫情,遙望璀璨星空,姜五熊倒也漸漸習慣並喜歡上了這樣的恬靜生活。
時間久了,也有人問起在她身邊終日無話的傻瓜是誰,姜五熊三緘其口,只編了個含糊說辭,說宗陽是遭了不幸才如今這副模樣,草原人淳樸不會多問,更不會多疑,只是對宗陽多了幾分善意,知道他愛喝這極烈的馬奶酒後,便慷慨相贈。部落中有彪悍豪情男子曾與宗陽拼酒,最後自然是落了下風,自此之後族裡男人無不對宗陽佩服之至。
在繞過連綿雪山後,木柵部落開始搭建營地,豎起柵欄圍起牛羊,說是要在這裡度過整個寒冬。姜五熊本想帶著宗陽就此作別離開,誰知他們告訴姜五熊離這不遠有個月牙湖,是草原人眼中的聖湖,湖中儘是七彩石,在聖湖許下心愿就能實現,這日還會舉行熱鬧的那達慕大會,所以希望她倆能參加完這個聚會再往西走。
姜五熊畢竟是女子,一聽有可以許願的七彩聖湖,這就點頭答應了,反正早一天晚一天趕到八卦山好像也沒什麼區別。
是日,木柵部落里的年輕人和孩子穿著他們拿得出的「盛裝」出發了,騎馬約莫花了一個半時辰,在一個巨大盆地的中央,姜五熊終於見到了草原人口中的七彩聖湖,形同月牙確實美麗至極,在一片綠色的襯托下顯得那麼瑰麗。
聖湖邊聚集了數十個部落的人,氈帳連片,正忙著烹牛宰羊,按傳統他們要在這一天舉行賽馬,射箭,吟唱等活動,引得各部落的健兒爭相角逐。姜五熊一到聚會就先去聖湖邊許願,安靜站了許久,然後撿了塊青色的鵝軟石讓宗陽收好,接著帶宗陽觀看各種比賽,品嘗風味俱佳的烤肉茶點,一起圍起來大跳草原舞,玩的不亦樂乎。時至午後,所有人開始往湖邊聚攏,因為最為精彩的摔跤比賽要開始了,呼喝聲此起彼伏,每個部落最強的年輕人接連出場,比賽是按抽籤兩兩對決,直到決出最後一人。
在比賽激烈進行時,姜五熊卻在湖邊梳妝,宗陽安靜守候在旁,她本想走進人群繼續去湊熱鬧,但臉上忽閃過一絲陰鬱,對著宗陽說道:「我這些天有種若有若無的感覺,是危險。」
她一直走在殺與被殺的復仇路上,對危險的感覺本就敏感,如今身為仙尊,這種本能就更加近如神明。
宗陽默默無言,他如今的神識已經廢如凡人。
「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難道是為那股馬賊復仇而來?」姜五熊自顧自細想,眉頭微蹙,不一會兒又笑道:「不可能,應該是比這個更加危險。」
姜五熊最終拿起劍拉起宗陽,抬頭望著藍天正色道:「算了,不管是什麼,我們還是早些離開這裡,免得連累他們,明日一早就走。」
打定主意后,兩人擠入人群觀看摔跤比賽,正好木柵部落有一位年輕人蔘賽,只不過等她倆來觀戰時發現早已落敗,經過最後幾場對決,本次摔跤比賽的最強者終於決出,可在他接受所有人的歡呼喝彩時,宗陽兩眼忽然有神,不知是注意到了什麼,冷不丁鬆開了劍鞘,孤身走向場內,這使得姜五熊驚訝不已。
認識宗陽的木柵部落年輕人見狀開始激動吶喊,他們雖然同樣驚訝,但更多的是激動和熱血澎湃,另外那些不認識宗陽的人們也開始吶喊鼓噪,草原人崇尚武力,所以任何人只要展現武力,他們都抱以敬重。
場內站著的最強者眼見來了挑戰者,直接雙手捶擊精悍胸肌大吼著應戰,因為是最後一戰,他索性脫掉了戰袍,露出後背的雄鷹刺青,一甩滿頭銀飾的結辮長發,雙腳重踏草地紮起馬步,雙臂如雄鷹展翅,大吼一聲:「鐵布爾汗!」
這是摔跤的規矩,雙方得先互報名字,可宗陽一言不發,只是朝他走去。
不報姓名,這是對敵手的大不敬,這惹來一片議論,鐵布爾汗銀牙磨咬,從鼻孔冷哼一聲。
「他不會說話,他叫宗陽!」木柵部落的年輕人趕忙解釋道。
交戰在即,有風吹動滿地野草,掀起草浪的同時一些草屑揚起,鐵布爾汗吸足一口氣之後雙腿發力,如野牛狂奔向宗陽。
一個是草原野牛,一個是長滿鬍渣,身形相比之下極顯單薄的外族人,在所有草原人眼裡,兩人的實力已經高下立判,不過他們還是留了點懸念,因為這個外族人毫無蓄力衝刺就這麼簡單走向鐵布爾汗,難道另有妙招?關於這點那幾個木柵部落的年輕人就更加確信了,因為他們都知道姜五熊的厲害,既然是同伴,那麼宗陽應該也有兩手。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鐵布爾汗已經狂奔至宗陽面前,足足比後者高好幾個頭,張臂俯衝就這麼猛撞上去,此時宗陽毫無反應,竟被瞬間撞飛。
任誰都沒料到勝負之分會這麼快,但這就是事實,宗陽砸落地面后翻了好幾個跟頭,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鐵布爾汗已經發出勝利的呼喊,激起所有人的喝彩,姜五熊靜靜站在原地,她倒不擔心這樣的撞擊能傷宗陽幾分,果不其然,宗陽在這樣的氣氛下突兀地站了起來,令開始沸騰的場面戛然凝滯,鐵布爾汗從人們的目光中意識到了什麼,扭頭
望向身體完好面色平靜的宗陽,擰起了眉頭。
到這時,相信大多數人應該會覺得宗陽是個怪人,因為以他們的常識來論,憑剛才鐵布爾汗的衝撞,草原上能扛下的人除了木真絕對在少數。所謂木真,就是受上天恩賜賦予草原力量的人,在草大戎帝國之外,便是修道人。
鐵布爾汗朝宗陽發出第二聲冷哼,他轉過身來準備繼續戰鬥,右腳重重踏下,接著再是左腳,可就在這樣的剎那之間,一道身影閃至他的身下,快得讓他覺得是錯覺,因為比風還快,但這個身影確實讓他踩在了腳下。
鐵布爾汗驚愕低頭,外族人的身影赫然在目,遲疑之下,雖不明白這外族人的古怪行徑,但他本能的用左腳重重踩下。
可是,底下的外族人穩若磐石!
宗陽正左手撐地,神色平靜,兩眼凝視,右手伸入臉下的野草間,原來有一朵粉紅的小花綻放其中。
鐵布爾汗還在不斷發力,但全身力量就像是泥牛入海掀不起半點風浪,周圍從目瞪口呆中回過神的人此時此刻只有一個念頭,有人還念了出來。
木真?!
正當鐵布爾汗也陷入這種令其恐懼的揣測時,宗陽緩緩起身,逼得鐵布爾汗踉蹌退開,待站直後轉頭與鐵布爾汗對視。
只是一個眼神,鐵布爾汗幾乎心臟驟停,不知不覺全身冒起虛汗。
宗陽忽轉身拿著小花往姜五熊走去,鐵布爾汗則魂魄俱喪仰倒在地。
在所有人的驚駭下,宗陽將小花插在了姜五熊頭頭頂,早已等候的姜五熊笑問一句:「好看么?」
宗陽沒有說話,卻露出了久違的微微一笑。
宗陽在那達慕的摔跤比賽中成為最強者,在姜五熊看來雖然出乎意料,但也只是個無足輕重的插曲,以為接受點獎品饋贈就算了事了,誰知事情並沒有她想象的那麼簡單,原來摔跤比賽作為那達慕最重要的一個項目,居然另有古老傳統,參賽的年輕人一旦成為最強者,就可以與最愛的女子大婚,得到聖湖的見證!
這可真是弄巧成拙了,事情到了這個份上,姜五熊都不敢有解釋的衝動,難道告訴這裡的草原人,一切只是誤會,實在不好意思破壞了你們的那達慕?要知道這些在草原人心中可是無比神聖的!
就在姜五熊還在萬般糾結的時候,草原人卻開始麻利的準備起了婚宴,這讓她徹底放棄了挽回的念頭,只好安慰自己宗陽眼下什麼都不知道,而這場婚禮過了今晚之後外面也沒人會知道,權且演一出假戲,只是她內心還是很愧疚,因為要枉費這些草原人的一片好意了。
夜幕漸漸降臨,篝火也熊熊燃起,美味佳肴悉數登場,草原人開始圍成一圈載歌載舞,一群人從不遠處的氈帳中走出,被簇擁其中的正是姜五熊,雖然是外族人,但她穿上了草原人的衣裙,連頭飾和髮型亦如此,算是入鄉隨俗。
今夜新人上新妝,惹來一片草原男人的愛慕,就連草原女子也不吝誇讚。
在另一頭也有一群人喧鬧入場,被簇擁的除了宗陽還能是誰,同樣穿上了草原男人的新衣,長發已被梳洗乾淨,滿臉鬍渣也已被颳去,一張臉龐同樣讓人驚嘆,讓人由衷覺得這對新人是上天的絕配。
兩人在篝火邊相遇,草原人的婚禮並不像外面的世界那麼繁雜,只要喝了交杯酒,就算是夫妻了。在這對新人飲下交杯酒時,一支支拖著彩光的箭矢劃過夜空,滿天繁心之下,所有人共飲杯中酒祝福他們白頭偕老。
狂歡至深夜,安靜的氈帳內燭火通明,姜五熊和宗陽並排坐在床邊,兩人默默無言,只有蠟油滴落的呲呲聲,和外面野蟲的鳴叫。姜五熊今夜喝了好多美酒,臉頰緋紅,忽然笑起,開口說了句醉話:「謝謝你們。」
接著,她側過臉望向宗陽,眼眸深情,又一句醉話:「謝謝你。」
宗陽當然沒有回應,但姜五熊自覺說了天大的胡話,趕忙雙手輕拍臉頰讓自己清醒,隨後起身坐在桌前開始卸下頭上的裝飾。
一件一件她都小心放好,只留那朵小花,這時候她手托腮若有所思,想著想著又笑了。
「那是什麼?!」一聲驚呼忽然打破了外面的平靜,也打斷了姜五熊的思緒。
緊接著,一股氣機湧入氈帳,姜五熊驚覺之下不禁暗恨一聲:「還是晚了!」
當她教宗陽不許亂動后瞬身來到帳外,兩眼凝視向聖湖,湖邊已經有不少人影,而動靜就出在湖中央,有大片氣泡從湖底不斷冒出,地面在顫動並越來越明顯,最後連整片湖水也攪動起來,湖面在快速抬升,湖水轉眼淹沒湖畔。
冰涼秋風吹拂姜五熊的髮絲,她早已清醒,而且有東西快要露面了!
禹皇神劍從木匣中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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