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生日禮物

林淡秋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衣著打扮變成了古人的打扮。

什麼羽絨服啊、登山包啊、太陽鏡啊，統統消失不見了，自己唯一認識的家什，就是剛才拔出的那把寶劍。

地點還是在薄山湖旁邊，那塊松林之中，周圍依舊沒有人煙。

這麼說也不對，因為湖邊的碼頭消失不見了，那麼大的建築可不是一套衣服，說沒就沒；而且，雪地也已被蔥蔥鬱郁的綠草所換，天氣也變得比較溫暖。

——好吧，看來是中了大彩了。林淡秋揉著嗡嗡直叫的腦袋，自言自語。

他自幼便聰明無比，承受能力極為驚人，不單是填鴨知識一方面，就連接受現實也比常人快上許多。

所以他很冷靜，冷靜得不像話。

他是學醫的，理科不好，也從不相信相對論或者量子力學能讓人方便到摔一跤就跑回先秦兩漢或者唐宋元明清之類的鬼話，他給自己的解釋是，腦部受創，出現了幻覺。

然而這幻覺著實不輕，一切都清晰得可怕，似乎並不是磕暈了這麼簡單就能解釋的。

他皺了皺眉頭，將手指輕輕按向手中寶劍的劍鋒，甫一碰，手指已然裂開一道細小的口子，血珠順著傷口滾出，落入地下，混入泥土之中。

這劍竟鋒利如斯！林淡秋不敢再試，轉而用力捶向身邊的松樹。

砰的一聲，松枝微微顫抖，而林淡秋的手也震得生疼，泛起了淡淡的紅印。

各種感官知覺，都正常無異，然而越是這樣，越讓他心驚。他得離開這片山林，找一個有人的地方來證實自己的處境。

山西薄山湖早在唐代就已是旅遊景點之一，林淡秋原以為自己很快就能遇到路人，誰知轉了大半天卻連個影都沒見到，各種動物倒是滿山亂竄。時候久了，林淡秋不禁擔心起來，萬一真是身處古代，山上往往都有猛獸，自己一個文弱書生，被老虎咬死在千百年前的深山裡之類的，這種事情絕不好玩。

雖然有劍，但是不會使，亂揮起來說不定還會傷到自己。

然而古時的山路並不好走，沒有方便的道路，還七繞八繞的讓人迷失方向。林淡秋醒來的時候已不是清晨，而是傍晚，如此稍一耽擱，太陽便沉了下去。

夜間的山路比白天更可怕，老虎可能沒有了，但如果出來狼的話也一樣糟糕。更加麻煩的是林淡秋已經又餓又累，馬上就要走不動了。

所幸他找到了一個洞穴，而且其中居然還有火折和簡易的鍋，另外旁邊附贈一大塊野豬肉及兩大袋清水，痕迹很新，看上去是什麼人的臨時住所，只不過主人不在。

等了一陣，又大聲喊了幾聲，林淡秋忍不住了。心說反正這麼大塊的肉足夠三五人吃上一頓的了，呆會兒若是主人回來便告聲歉，實在不行便憑著自己學醫的本事去掙錢賠上，山裡人一般純樸，應該不會為難自己。

想到這裡，林淡秋當即動手架起了烤架。儘管自己不會做飯，但看別人烤羊肉的次數也著實不少了，自己烤不出美味，烤熟了能吃總還做得到。

不過打火折可不像打火機那麼簡單，林淡秋不是歷史系的，對古代人的日用品絲毫沒有研究，花了半天時間才總算將火點上，又用劍削了硬樹枝串了肉烤上，順便還架起了鍋子，把放在一塊包袱皮上的許多野菜亂抓了扔進去煮后，才借著火光打量起周圍的環境。

山洞光禿禿的沒什麼可看的，這裡的主人似乎沒放什麼行李在這裡，只有一桿鐵杖，入手沉重，似乎不像是拐棍；還有就是那塊包袱皮了，而上面只有一些野菜。

說是野菜也不盡然，其中三味里倒有兩味是可以入葯的藥材，只不過大多都是輔料，如果只是這些燴在一起，那也就只是一堆野菜而已。

想罷他看向鍋子，想要仔細分辨一下究竟自己扔了哪些材料進去，這一看卻讓他吃了一驚。

那一鍋野菜或者藥材之中，竟有一棵碩大的人蔘，宛然是個成形的小兒模樣，頭身手足，無不具備，表皮隱隱泛著血色。雖然林淡秋學習多年，早已知道人蔘並無所謂「人形為佳」的說法，但看這人蔘的成色，確是極為珍稀的珍貴藥材，若是自己生活的時代，只怕有價無市。

他看到這裡，不禁汗流浹背，第一個反應是自己絕賠不起這寶貝，但若要扔下攤子逃跑，卻又不願。一者他已經餓得不行，二者自己一貫清清白白做人，做錯了事便習慣於直面承擔。自己手頭上有柄鋒利的寶劍，約略可以抵上不少，若那人蔘乃是為了治病，自己也可憑藉胸中所學盡一份力。

想到這裡，登時釋然，再也無所顧忌，大口吃肉，大塊嚼參，大鍋喝湯，吃了個底掉。

吃罷，打了個飽嗝，忽地覺得越發睏倦，當即昏昏睡去。

睡夢中夢見自己今日所遇不過一場幻覺，不久后回到家裡，卻被父母知道了學校的遭遇，非但不給任何安慰，反而大為光火，一個勁地責罵。自己一怒之下衝出家門，卻掉進了一個大大的火場，周圍大火彌天，溫度極高，眼看著便要將自己活活烤死，忽地一股涼嗖嗖的冷氣吹進脖領，自己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睜開眼睛，便看到了一個極為猙獰的面孔。

林淡秋嚇得大叫。

那面孔的叫聲比他還大：「你個小崽子，叫什麼叫？說！你是誰家弟子，是誰人指示你偷吃老夫的寶貝的？」

一嘴吐沫星子毫不客氣地噴在林淡秋的臉上。

林淡秋想要逃開這張可怕的臉，但胸口被對方雙手按住，絲毫動彈不得，而且他才發現，那一絲絲涼氣便是通過這雙手灌入自己體內的。

察覺到他在掙扎，那兩隻手按得更加用力了三分，這一下竟如泰山壓頂，幾乎將林淡秋的心肝肺腑都擠出嗓子，他憋得幾乎喘不上氣，努力擠出幾個字：

「我……不是……故意…………的……」

眼睛已經開始發花，那是頭部充血的前兆，對方竟要將自己捏死。

而他說完這句話，也真的已經提不上氣，肋骨像是準備碎掉了。

然而那手卻又鬆了：「你不會武功？那你是什麼人？」

肺部獲得解放，林淡秋顧不上回答問題，先用力地喘了好一陣氣。

然後他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這幅面孔，鬚髮盡白，看上去已逾古稀，一雙眼瞳炯炯有神，在火光中泛著菁光，充滿怨恨地瞪著自己。

還有，這人穿著古代的衣服。

林淡秋開始有點結巴地解釋自己吃掉人蔘的經過，自己的來歷當然不能直說，就隨口胡諏，說自己自幼跟一個老人在山中學醫，這次第一次來中原，途經此地卻迷路，行李之類全部丟失云云。

那老人又鬆了幾分力道，皺起眉頭看了他許久，問道：「你學醫？」

林淡秋忙不迭地點頭。

老人稍加思索，問：「生地、沙參、枸杞子、麥冬、當歸、川楝子、黃連、丹參、葛根適量，可治何種癥狀？」

他語速飛快，若是一般人或許連藥名都聽不清楚，但對林淡秋卻是家常便飯，幾乎不用思索便道：「若生地、丹參、葛根各三，其餘各一，以此比例煎之，則可治陰虛燥熱之症，多用於煩渴多飲，咽干舌燥，多食善飢，溲赤便秘，舌紅少津苔黃，脈滑數或弦數者。」

老人見他對答如流，不禁大為詫異，索性將手從他身上拿開，自己坐在一邊，又問道：「若是氣陰兩虛，表現為乏力、氣短、自汗，動則加重，口乾舌燥，多飲多尿，五心煩熱，大便秘結，腰膝酸軟，舌淡或舌紅暗。舌邊有齒痕，苔薄白少津，或少苔，脈細弱，當用何葯？」

林淡秋知道老人在考他本事，小心翼翼地答道：「可用太子參、丹參、葛根、生黃芪各三、麥冬、玄參各二、五味子、生地、蒼朮各一，或可治。」

這對症下藥卻比前一個問題要麻煩許多，因為純正的中醫下藥絕不像現代西醫那樣拿出標準化量產的膠囊出來，而是根據病情隨時調整，且各有各的習慣，同一癥狀的藥方有許多差異甚至全然不同也並無怪異。

老人顯然又是一愣，當下把林淡秋扔在一邊，靜靜地思索起這個方子的可行性。

後者也很自覺地蜷縮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一口，生怕惹怒了這個力大無窮的老怪物。

過了片刻，老人像是認命了一樣，重重地嘆了口氣，慍道：「算你小崽子說的是實話。你不是武林中人，又是學醫的，老夫也不願傷你性命，只是你這劍卻要交給老夫。」

林淡秋黯然，道：「那是自然，在下無意中糟蹋了老前輩的寶貝，自當賠償。我不會武功，這劍固然鋒利，留給我也是無用，老前輩武功高強，拿去當可物盡所用。」

老人哼了一聲：「我也不是留作自己使用，乃是受人所託，送給別人做生日禮物。」

林淡秋一呆，暗想那人的面子還真是大得可以。

老人看了看他，忽地問道：「你這劍是從何處得的？」

林淡秋自然不會說就是在山裡撿的，道：「乃是家師所贈。」

說一點謊話，也讓自己的賠償看起來更加理直氣壯一些。反正自己正是抓住這劍才落入如此境地的，便把它說成是自己之物也沒什麼良心上過不去。

老人皺眉，忽地大聲吼道：「你當真不知這劍的價值？」

聲音威嚴，嚇了林淡秋一個激靈，下意識地答道：「當真不知！」

緩了一下，才跟上一句：「家師所學淵源，但只教授在下治病救人之道。」

老人似乎像是看著怪胎，半晌才道：「真不知你師父是個怎樣的怪人，醫術固然高明，卻是個瘋子。老夫也不瞞你，你這柄劍削金斷玉，雖然老夫從未聽聞，但一旦為人所知必為武林至寶，我那人蔘最多救人一命，你這劍卻可取無數人的性命，其價值倒是比我那人蔘貴上許多了。只是這等寶劍交給你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醫生，只怕過不了許久便遭人窺視，惹來橫禍。」

說到這裡，老人又瞟了林淡秋一眼，似乎在觀察他是否在說謊。林淡秋心理素質極佳，此時早有準備，便是他自己也已相信那劍就是「自己的師父」所贈，毫無愧色。

老人續道：「我也不白占你便宜，你來中原可有目標？」

林淡秋搖頭：「家師要我來中原錘鍊，卻是絲毫沒有頭緒。」

老人道：「不怕，你且隨我去一個地方，保證你去后大受歡迎，而且千錘百鍊，各種材料足夠你煉成一代醫聖的。」

林淡秋訝然不已，問道：「卻是何處？」

「荊北，襄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