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所謂愛情

林淡秋越發相信，所謂目光可以殺人一說了。

朱子柳還姑且不論，光是黃蓉和郭芙那充滿不信任的目光，就已足夠讓他頭皮發麻，渾身不自在。

按說黃蓉曾經也是個小東邪，所謂封建禮法之類的本應不放在眼裡，但嫁雞隨雞，做了郭靖這麼多年的老婆，早已被腐朽的程朱理學同化得不成樣子，不然也斷不致連黃藥師都能從桃花島上氣跑；至於郭芙就更可怕了，集郭靖黃蓉缺點之大成，活脫脫一個教育失敗的成品，若是在這裡無端被她砍了胳膊，實在是太不划算。

硬著頭皮，林淡秋向三人抱拳問好。

朱子柳在形式上回了個禮，黃蓉就只是點了點頭，郭芙壓根不理他。

兩位家屬各自在林淡秋身上掃描了兩遍，好在林淡秋一身讀書人的打扮，身材相貌又都屬上等之姿，給人的第一印象總是人畜無害，倒是讓黃蓉的面色緩了不少。

然而比起郭襄，黃蓉的江湖經歷實在高了不知多少，她此時已知道有人也要在襄陽擺一場英雄大會，此時不知對方深淺，但卻絕不相信那個「恩公」派來的先頭部隊是個酒囊飯袋。

於是她問道：「敢問公子是？」

林淡秋再次自我介紹。

黃蓉已知他不會武功，但聽他口氣卻竟不小，不禁暗暗好氣。

她桃花島一脈歷來自負博學，天文地理，三教九流，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當世無人能及。此時一個年歲輕輕的男子竟大言不慚地說這些東西自己也會，而且會得不少，她豈能相信？

要知道當時文人墨客大多紙上談兵，又或者只知風花雪月，錯把杭州當汴州。她陪同郭靖駐守襄陽近二十載，足可趕上林淡秋的年紀，最恨的卻是這種光動嘴皮子的酸丁。

當下也不客氣，便盡揀所學中疑難之題，現場考起林淡秋來。

她黃蓉的雜學本事早在三十年前便已是當世高人，提出的問題更是刁鑽古怪，甚至有些超出了有宋一代所達到的高度。旁邊郭芙聽得頭暈腦脹，朱子柳則是心中苦笑，這哪裡是考試，根本是刁難。

郭襄大喊不公平，但一句話沒說完，便被郭芙拉到一邊。

豈料，林淡秋竟然仍是對答如流，偶有深刻問題，稍稍思考，便能給出正確答案。他林淡秋雖說不是理科生，但千年的文化積累非同小可，更何況許多經典古題他都從書本上見過，而若論天文地理之識，今人勝過古人何止一籌。

幾次交鋒，黃蓉竟始終難不倒林淡秋，一眾人等個個目瞪口呆，不敢相信。

黃蓉也是女中豪傑，雖然自尊心嚴重受挫，但想此人既非武林中人，又志在抗元，卻也是大宋之福，換成靖哥哥見了定然歡喜得緊，思之倒也坦然，便又問起郭襄事情經過，郭襄照實說了。

黃蓉微一思考，終究不知此事底細，當下也不深究，對郭襄道：「好啦！快去睡罷。」說罷拉了郭芙、朱子柳與林淡秋一同出了房門。

到了院中，朱子柳先行告辭，黃蓉讓郭芙到旁邊先候著，卻再次盤問起林淡秋來。

林淡秋道：「在下確實是誤入山中，吃了百草仙前輩的人蔘，將劍賠了給他，又隨他一同前來襄陽從軍行醫。在下好事，聽聞郭二小姐壽辰，便求了百草仙前輩攜在下同來，卻不知道那恩公是什麼人物。」

真假交雜，說得臉不紅心不跳。

不過百草仙一把年紀糊裡糊塗也就罷了，黃蓉是何等人物，自不信他這套說辭。

當下說道：「我也不迫你說了，你既說自己志在從軍，若是今後為抗元大業做出貢獻，縱不會武功，也是我輩中人；但若心懷鬼胎，企圖做什麼歹事，卻也饒不得你。」

這卻是直白的威脅了，林淡秋苦笑：「那是自然，謹遵郭夫人教誨。」

隨後黃蓉喚來一個家丁，讓他帶著林淡秋前往軍營安頓，做了軍醫。

此後十日，林淡秋便在軍營中度過，幾道藥方下去，竟是妙手回春，數日之間便已得眾人認可。

雖然知道這些天郭襄閨房內定然天天大擺酒宴，折騰得天翻地覆，但自己卻找不到理由過去。況且思之再三，終究知道十月廿四那三件賀禮已成定局，現在仍不是自己出頭的時候。

郭襄註定會愛上楊過，但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世界上任何病症，總有一種葯能治。戀愛也算是精神病的一種，只要對症下藥，總能抹平其中傷痕。

林淡秋決定現在開始為了治癒這病症而尋找對症的藥材，不僅是可憐郭襄的身世，更重要的一點是，他發現自己確確實實很喜歡這個小丫頭。

於是他仔細分析現在的病症：

有人說婚姻分兩種，一種是愛情式婚姻，一種是權衡式婚姻。

愛情式婚姻顧名思義，就是處在一種絕對的精神不正常的處境。在這種情況下什麼年紀、身世、財富、才華、相貌云云統統靠邊站，郭襄現在就是處在這樣一種境地，然而不幸的是她的戀愛目標楊過，也同樣處在這樣的處境，而且陷得比她還深。

所以愛情式婚姻，郭襄終究不能如願以償的。

而權衡式婚姻簡單地說就是門當戶對，或者更甚者便會攀龍附鳳，這一點對於郭襄來說空前麻煩，就算她真的能拋開楊過，選擇的範圍總是在武林當中的，而恐怕當世任何武林中人也沒有她這般顯赫的身世，若論武功，更沒有哪家的少爺是生下來就學九陰真經、全真派正宗玄功、桃花島家傳心法的，遑論後來還胡亂偷學了一陽指與玉女心經，以及三分之一的九陽神功。

放眼金庸十五本長短小說，可能沒有任何一個女孩有她郭襄這般深厚的家底的。

還有一點問題在於，郭襄生得太晚，姐姐郭芙都已經十**歲了才有的她。古時生孩子都早，若說郭襄是郭芙的女兒也無任何不正常之處，然而她卻是郭芙的妹子，輩分上不好算。

同輩中人大多已經三四十歲，而同齡中人卻都大多是她的師侄。有一個楊過與小龍女的師生戀便已足夠郭靖頭疼的了，若是哪天也蹦出一個管自己女兒叫姑姑的女婿來，只怕二話不說，直接亢龍有悔拍去打死了乾淨。

所以現在的武林中人，也不會有人能夠在權衡式婚姻一項上取勝的。

所以，他林淡秋有足夠的時間，和機會。

他需要資本，包括武功，名望，瀟洒，與溫柔。

後面兩個得天獨厚，他林淡秋就是個大帥哥，脾氣也好，謙謙君子一個。

前面兩個有些麻煩，不過經過幾天思索，卻也有了解決的法子。

然後，十月廿四到了，軍中除了執勤留守的士卒，餘人放假一天。

林淡秋便跑去看英雄大會。

他去看時，武修文已經被人打下台去，此時站在台上的乃是武敦儒。按說武家兩兄弟在書中描寫得十分不濟，雖然也有「後輩英雄中已算第一流人才」的說法，不過實在沒有什麼出彩的作為，林淡秋雖不懂武功，但看去的時候卻已首先多了三分不屑。

然而武敦儒畢竟師承郭靖黃蓉兩家所長，又學了一陽指功夫，此時的武功比起郭靖也有三四成份量，但見雙掌紛飛，竟是頗為凌厲，往往幾招之下，便將一名豪傑送下台去。

看得幾場下來，林淡秋苦惱不已。現場直播的武俠片固然好看，只是自己外行一個，只能看些熱鬧，卻瞧不出什麼門道。

四下望去，遠遠地看見郭靖黃蓉坐在台上左側排，卻找不到郭襄在哪裡。細想之下，忽地想起此時郭襄還應呆在家中，等大頭鬼去找了才會來。

又過得片刻，武敦儒已漸漸不支，黃蓉又拉了郭芙過去問話，林淡秋知道，好戲就要上演了。

果然過不多久，便見到郭襄與一個大頭矮身的怪人，還有一隻體型極其詭異的怪鳥——那隻傳說中著名的神鵰一同，來到了大校場。

林淡秋是學醫的，對生物也略有研究，此時不禁大為好奇，湊上前去細細打量。

神鵰是個龐然大物，約么足有一噸，外形極其醜陋，翅膀似已退化，只是夾在身體兩側。一雙鷹眼炯炯有神，竟似有思維意識一般。

林淡秋忽然像笑，以前看電視劇，不論哪個版本，只要涉及神鵰的，便總是由一個人披了雕外套來扮演。此時看上去，竟然真與人形雕有幾分神似，該不會此物看上去是雕，其實卻是閑得發瘋的獨孤求敗在cosplay吧？

想歸想，他卻不敢像郭襄撲上去抱住雕脖子一樣靠近那神鵰，這怪物的態度極其惡劣，只怕不等自己走到旁邊，已經一翅膀過來把自己打為兩斷。

隨後的故事一如原著所說，楊過尚未現身，已經相繼傳來了殲滅千人隊、南陽大火的消息，眾人群情激動，議論紛紛，耶律齊連敗多人無人能敵的風光還沒三秒鐘，已被削得一乾二淨。

少頃，自稱何師我的霍都上台，將耶律齊打敗，又敗在楊過擒來的達爾巴手下，待要裝死暗算郭芙，卻被黃藥師和楊過一左一右，以飛石彈死。

林淡秋是第一次見到楊過和黃藥師，仔細打量，卻見楊過獨臂藍衫，果然是清瞿俊秀，劍眉入鬢，鳳眼生威。黃藥師此時年歲已大，鬚髮皆白，一身青衫，精神矍鑠。

林淡秋是很同情楊過的遭遇，但並不怎麼喜歡他，當然，也還不至於討厭便是。

隨後楊過招呼戲班子敲打吹奏，匆匆見了郭襄一面，只說了兩句話，卻又匆匆離去。

黃藥師見楊過離去，自也不願意與自己那白痴女婿混在一起，當即撒腿跑路。

黃蓉大驚失色，急忙呼喊父親，後者卻已走得遠了。

郭襄見楊過此次到來，只與自己說得一句話，微笑相對片刻，隨即分手，心中說不出的惆悵，眼見姊姊興高采烈的站在姊夫身畔，與道賀的群雄應酬，但覺心中傷痛再難忍受，當即轉身，要回自己家去。走得幾步，黃蓉已追了上去。

林淡秋知道她要告訴郭襄郭楊兩家數十年來的三世恩怨，也知道郭襄馬上就要獨自偷跑去追楊過。

這是他的第一個機會，是非成敗，便要賭這一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