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入宮
191-入宮
她,依舊是他在王府魏都城畔見到的模樣,淡淡妝容,淡淡風姿,裙下是那雙盈盈款款的小腳。
那一刻,他的心恍惚了一下。
他等著她過來,望著陽光下的她,一把就將她抱了起來。
「新王!」這不是華能第一次抱她了,椰兒依然心顫動。
華能揚唇一笑:「本王要讓你村裡的人都看看,你是本王的妃子,這回,他們沒什麼話說了吧?」
他大笑起來,抱著她邁下台階,暖風漫卷,將他們的衣袂束帶吹成了飛天。
道路兩旁楊柳青青,滿天空花粉飄香。椰兒掀了車簾再次眺望嶇村,耳聽著前面華能座騎嗒嗒聲,車輪碾過泥石路,劃開兩道觸目的痕迹。
她深深地呼吸,彷彿看見一痕紫色的倩影閃過天空,她微微地抿嘴笑了笑。
椰兒下了轎,第一次站在府門前,抬頭仰望氣勢軒昂的牌樓。
這宮上覆琉璃瓦鑲嵌,大門兩側的垛牆上,飾有「二龍戲珠」和「福」字圖案,四脊深翹,氣派恢弘。而天的盡頭,火紅如霞的太陽正在落下,映得像是染了一層橘紅。
前面的華能早披著霞光進去了,兩邊守門的侍衛黑壓壓跪了一地。按規矩,椰兒從一側門洞進,過影壁,便向左首游廊走過去。見一邊是透空的花牆,裡面有院子藏著,檐角起翹,參差錯落。一邊是坐盤檻白玉欄杆,外面一帶清泉,潺潺作響。
宮裡的嬪妃們早聞得消息,率了一群宮人丫鬟在重華堂外恭立等候,但見周圍衣香鬢影,合著堂外各色名花開得華麗,花容嬌艷,仿若春色。
一陣跪拜后,華能一指後面的椰兒:「你進來。」說完,兀自跨堂而入。
椰兒進去,裡面雕樑畫棟,異彩流光,明堂之上掛一幅祖先補繡像,用顏色不一的錦緞綢子補綉而成,金絲楠木佛龕周圍煙香繚繞。在執事宮人的唱禮聲中,椰兒屏息跪地,深深俯首叩拜。
金碧華彩之間,一片寂靜。椰兒站起身,回頭看去,華能微揚著臉,凝眉肅立,透過漏窗的夕陽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
他深沉的聲音在殿樑上回蕩:「龔椰兒,今日起你就是欣妃,你與她們平起平坐,這就是本王能給你的。」
椰兒想,這就是所謂的名分吧?
真的是短短几個月,命運就如一程逝水,載著她浮沉來回,最終,還是將她留在這深宮大院里。如果老天果真如此安排,她那恍惚縹虛的十八歲,必須為自己找到答案。
明月上來了,月色大好,照得滿宴殿都是花影。
宴殿內鋪設得花團錦簇,塗金的地磚中央鋪一塊雙龍戲水的薄絨地毯,毯上擺一桌山珍海味的盛席,周圍的几椅,全是紫榆水楠的名手雕工。朱鳥銜蓮花燈燃著,花瓣層層染開,如座席上幾名女人嫣紅的臉。
看得出宮裡難得聚在一起家宴,尺妃、影顏,甚至平日很好動的影顏,都一時忸怩著沒有舉筷,她們的眼光都集中在沉默的椰兒身上,神色各異。
華能自顧吃起來,想是一路風塵餓了,他連吃了兩大碗,漱了口,接過旁邊內侍遞過來的棉巾,抹了抹嘴,就站起來離開了坐席。
「本王去宮裡。」他淡淡地說著,席上的女人們都站了起來。他一擺手,才走幾步,又想起什麼似的,回頭朝著椰兒吩咐一句,「你還是先住在楚香宮吧,等尺妃給你安排。」
椰兒和尺妃幾乎同時稱喏,華能的身影頃刻消失在殿門外了。
影顏重重地坐了下來,手夾筷子嗒嗒作響,不友好地發問道:「欣妃,時隔幾月,真讓人刮目相看呢,你這套本事是天生的?還是有人教你的?」
尺妃微皺眉頭,朝著影顏嗔怪道:「你又來了!如今你跟欣妃是姐妹了,咱都是侍侯新王的,你別像上次那樣了。」
上次要不是那件事情,欣妃不是還好好的在宮裡嗎?」影顏也說話了。
影顏一聽就更煩躁了,話語更加尖刻:「那她還得好好謝我呢,要不她還是那個欣妃!」
「是啊,真謝影顏娘娘了。」一聲不響的椰兒開口了。
這樣漫不經心的回答讓尺妃和影顏忍不住一笑,影顏一愣,剎那間啞口無語,只是用一雙怒不可遏的眼睛瞪著椰兒。
尺妃笑道:「你以為人家鄉下來的就這麼好說話的?我剛剛對你千叮嚀萬囑咐,叫你別再去招惹她,你又憋不住了。」
影顏見椰兒面色淡靜,一時難以發火,冷言道:「我倒喜歡宮裡越熱鬧越好,看你欣妃到底有多大本事了!」說完霍然起身,甩袖轉身退出。
尺妃料著影顏有這舉動,客氣地安慰椰兒:「她就這樣,你也是知道的。」
椰兒淡然一笑,尺妃有些恍惚,聽著遠處隱隱有鐘樓敲擊聲,一聲又一聲的,不由輕輕嘆了口氣,自席上站起,道:「散了吧,你先去楚香宮歇會,說不定新王夜裡還召你呢。」
夜裡的青石道上是靜謐的,只有抬步輦的宮人的腳步喀嚓聲,此時的夜多了一絲清涼,一連串的燈光在樹影扶疏間流動。離楚香宮越來越近,周遭的風景熟悉起來,椰兒抬眼望去,輕水宮上空繁星閃爍,銀色的月亮正擱在影影綽綽的樹梢間。
楚香宮屏門外正恭立著兩名垂髻宮女,椰兒定睛望去,其中一名宮女正偷眼朝這邊看過來,她不由得溫和一笑,朝著那宮女親切地喚了一聲:「珠兒。」
「奴婢珠兒、淺畫拜見欣妃娘娘。」
椰兒有一剎那的怔忡,見珠兒和那叫淺畫的仍是垂眸一絲不苟的樣子,不禁輕笑起來:「珠兒,你就這樣見我?」
珠兒抬起頭,眼裡帶著說不清的歡喜,望向椰兒。
椰兒的手撫在珠兒的頭髮上。
卧房裡依然舊模樣,珠兒整理著床鋪,邊喚淺畫倒茶水進來。椰兒見那淺畫的宮女比珠兒還小,話不多,卻乖巧伶俐的,心裡暗自喜歡。
珠兒開心,話語多起來:「娘娘,你今非昔比了,可要抓住機會啊。新王還未有子嗣,就尺妃那裡的晴月小公主,這王府不缺的就是女人,恩寵也不過是新王一時興起,說不定什麼時候又來個什麼姬,唉……奴婢等著娘娘有出頭之日呢。」
椰兒輕輕搖頭,淡笑道:「人多人少,有什麼不同?」
再多的女人,都不是影顏。
「在說什麼呢?」簾外傳來尺妃的聲音,椰兒迎過去,尺妃已經掀簾進來,嘴裡嘮叨著,「不放心來瞧瞧,看那些丫頭收拾好沒有,這幾日暫時委屈一下了。」
椰兒答道:「這裡夠好了,不用再麻煩娘娘。」
「那怎麼行,這也是新王傳話下來的,說到底這裡不符合你的身份。」尺妃環視四周,客套道,「宮裡有幾處空著,妹妹挑一個,明日姐姐派人收拾去。」
「承蒙新王恩典,臣妾在這裡謝過娘娘了。」椰兒面色平靜,斯斯文文地說話,「臣妾看輕水宮那邊挺好的,不知道娘娘可否願意?」
尺妃聞言,臉上本就掛著的淡淡笑容迅疾地斂去,眸光有了絲凌厲:「不是姐姐願意不願意,是要看新王願意不願意了。」
她起身往外走,邊走邊說道:「這是妹妹的要求,姐姐總要去稟告一聲新王的,是嗎?」
椰兒朝著尺妃款款地福了一禮。
待華能進楚香宮,已是月上柳梢頭了。
卧房裡只點了一枝紅燭,映得房內若明若暗的。椰兒手執團扇,倚靠在雕花窗前,夜風漫過院子,吹拂蟬翼青紗窗帘,伴著花草清香。
蟲吟唧唧聲中,華能踩著月色緩步走來。前後幾名宮人跟隨,有內侍在前面手執琉璃紗燈,引著華能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院子里。
華能止步。
月光籠紗,椰兒投到窗紗上的剪影纖柔秀逸,他默默地凝視著,宮人內侍們見狀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
挽起的髮髻吹得有點凌亂,椰兒抬手掠了掠,起身走到銅鏡前,將髮髻上的玉簪卸下,傾斜出如水的青絲。正拾起象牙梳,銅鏡里映出華能修長的身影。
她起身,緩步走到華能的面前。
蒙蒙燭光中,華能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神思竟有些怔忡。
「新王。」
椰兒輕喚了一聲,盈盈屈膝叩禮。
華能似乎驚醒過來,他的眼有一瞬的黯然,徑直走到床榻旁,撩袍坐下了。
「聽尺妃說,你想住在輕水宮?
「是。」
「這不行!除了那個地方,別的你都可以選。」他斷然回答。
椰兒緘默不語,她料著華能會拒絕,可真這樣回答了,她的心裡還是很失望。
他慵懶地靠在床欞旁,斜眼細審著她,突然想起什麼,問道:「龔椰兒,你多大?」
「臣妾已滿十八。」
他似乎滯了一下,眼睛閉上了。半晌,僵硬的臉容才一點一點的舒緩,唇角依然微微抿著。
「那時,她就十八歲……」
他微弱地呢噥了一句,極盡溫柔與沉痛的,笑了一笑。
淡淡的月色映出他濃密的眉目,凝蜜的肌膚,微閉著的眼睛攏起一抹幽怨的淡煙。
椰兒默默地注視著,腦海里掠過影顏紫色的身影。
良久,華能微微睜開了眼,視線上抬,以睏倦的眼神凝視著椰兒。
「把衣服脫了。」
椰兒聞命,開始低頭解腰間的絲絛,本就只系一條絲絛的薄衫滑落到了肘肩,露出細膩如白瓷的肌膚。椰兒矜持著考慮是否還要往下褪去,華能已經走近她的面前,掂起食指輕輕一彈,如稠的細衫整件滑落,潔白的胸脯上,一對桃花開得灼灼。
椰兒立時羞怯地垂下了眼帘,顯出一彎線條柔和的頸脖,一顆心跳得飛快。
華能的臉上,不由自主地迷惘起來,手指如柳絮綿綿劃過她的臉頰,落在下顎,輕輕地抬了起來。
椰兒看著他的臉越湊越近,他的氣息簌簌撲到她的臉上,最後,一片柔軟的東西落在了她的唇上。她驚了驚,下意識地微開了口,他的舌尖趁機撬開了她的牙齒,近乎霸道地卷了進來。
他的吻緩慢而貪婪,極盡的纏綿。椰兒笨拙地接受著,人輕飄飄地軟靠在他的胸前。
華能粗大的手掌在她的肌膚上流連,力度又是輕柔的,彷彿一用力就要將她揉碎了。椰兒微睜了眼睛,朦朧中,面前的這個人雖是眼睛閉著,滿臉都是切切的溫柔,他的口中喃喃地念著幾個字,很低很軟,但「霜兒」這兩字分明從他的口中流出,在椰兒的心裡,變得清晰劇烈。
望著眼前的華能,她哀切地想,此刻的他正沉湎在自己與影顏的繾綣之中吧?他為她披起嫁衣,他的手指輕柔地滑過她的每一寸肌膚,他和她纏綿中互相叫著對方的名字……
眼望著靜的夜,心間仍然抽搐得很厲害,她還是抓住他的手,使勁一甩掙開了。
「新王。」
聽見這樣略帶平靜的呼喚,華能從迷幻中睜開了眼。他茫然地眨了眨眼,似乎此刻才想起剛才自己做了些什麼,他痛苦地皺起眉頭,額頭上的青筋里血脈似在膨脹奔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