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首輔到訪
早上高傑將朱由檢拒絕幫忙營救徐鴻儒的消息告知師父后,凈空師太的心情也低落起來。師徒倆合計了半天,也沒想出別的辦法,只好決定等駱思恭來了再思對策。
誰知到了下午,駱思恭沒等來,倒迎來了兩位不速之客。
高府客廳中,高傑一邊含笑招呼首輔葉向高和內閣中書汪文言喝茶,一邊在心裡暗自嘀咕:「這葉向高早上剛為朱由檢代筆拒絕了我的懇請,下午便登門來訪,莫非是來瞧我的笑話嗎?!」
葉向高一代名士,平素結交的儘是才子佳人,今日突然親自登門拜會草根出身的高傑,可算得上一件稀罕事。
飲了一口熱茶,葉向高瞟了高傑一眼,乾咳一聲,呵呵笑道:「忠勇侯來京已有數月,老夫一直礙於政務繁忙,未及前來拜會,請勿見怪!」
高傑對這種沒營養的場面話很是反感,但又不便表示出來,只好跟著哈哈乾笑道:「豈敢豈敢,首輔大人位重聲隆,輩份也高,高傑倒是應該先行登門拜望您的,實在是汗顏不已!」
一旁的汪文言含笑望著高傑道:「首輔大人府上離您這不遠,忠勇侯以後倒可以多去走動走動!」
高傑嘿嘿道:「小子乃是一介山野之人,不聞詩書,不通禮數,有心想去拜望首輔大人,卻又怕玷污了葉府的書香之氣!」
汪文言道:「忠勇侯過謙了,你雖未學孔孟之道,但才思敏捷,身手不凡,首輔大人常常在下官面前誇讚,對你欣賞有加,早有相交之意。況且,首輔大人素來輕出身、重才幹,善於發掘人才,任用人才。想當年,汪某亦僅為一介布衣,蒙首輔大人不棄,力薦之下得授內閣中書之職,便是明證!」
高傑暗自納悶:「按說,這汪文言只是個七品的內閣中書,也就是首輔葉向高的秘書,在這種場合下,怎麼他的話比正主的話還要多呢?而且,看葉向高的表情,竟毫不介意,頗有些古里古怪!」
他對汪文言抱拳道:「首輔大人是伯樂,汪大人則是千里馬,相比之下,我高傑只是小貓小狗罷了,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
汪文言道:「忠勇侯過謙了!昨日在慈慶宮,您一番言論,字字珠璣,令我等耳目一新,嘆為觀止。首輔大人更是認為,忠勇侯乃是我大明最出色的少年俊傑之一!對吧,葉大人?」
葉向高一直認真聽著汪文言和高傑的交談,此刻連忙答道:「沒錯,沒錯,忠勇侯智勇雙全,比我家裡那個頑劣的小子強上百倍!」
高傑聞言,想起啟程前去遼東前一天,肥肥的葉孤煙被熊兆珪兩拳砸到溪流中,搞得像落湯雞一般的模樣,就想發笑。不過,最終高傑還是強忍下來,出言問道:「葉公子我曾經見過幾面,不知他今日可好?」
葉向高臉色一黯,半晌方才說道:「兩個多月前,這小子突然之間留書一封,說是拜了一位名師,要隨師父出外修鍊兩年,便離家出走了,至今也沒回來過。」
高傑一愣:「兩個多月前?!那時候我好像還見過他呢!」
汪文言呵呵一笑道:「聽說那次你們在京城郊外還搞了一場賭戰。也正是在那次受挫后,孤煙離家出去習武了,趙一朗、劉玄則,還有我家那小子,也好似開了竅一般,開始認認真真讀書習武,完全變了個人似的。說起來,這還要感謝忠勇侯教訓得好!」
高傑尷尬道:「少年人之間小打小鬧罷了,談不上恩怨,更說不上教訓!葉大人、汪大人不怪罪小子,那便阿彌陀佛了!」
汪文言爽朗地大笑道:「男兒必須要經歷挫折才會成長,才會有血性。下官適才所說,絕無半點虛言,實是真心實意對忠勇侯表達感謝之意。此前,我們也想管教好兒子,但卻一直做不到,誰知被你輕輕鬆鬆便辦到了。如今我夫人每日見到兒子發奮向上,喜不自勝,常常燃香感謝神佛保佑。我只是沒告訴她,真正的恩人不是神佛,而是忠勇侯,否則她定會將您也供起來!」
高傑聽這汪文言說得有趣,忍不住也哈哈大笑起來。
汪文言繼續道:「忠勇侯如今年方十六七歲,如若此時開始讀書亦不算晚,憑你的資質,三五年當有小成!」
高傑搖頭道:「汪大人別看我長得像個明白人,其實肚子里全是草,讀書完全沒有天分,哪有先生願意教我這種老大難的學生!」
汪文言微笑道:「忠勇侯資質不但不低,反而是上上之選,若能得首輔大人指點,當前途無量!葉大人,您說呢?」
葉向高連連點頭道:「沒錯,沒錯!」
高傑暗道:「我可是有本科學歷的大學畢業生,所學知識比你們這幫老古董所知的不知多了多少倍,讓我當你們的老師還差不多!」
從汪文言話中,高傑聽出了他有意讓自己拜入葉向高門下,這是**裸的拉攏啊!要知道,如今的朝堂之上,內閣、六部基本上都是東林黨人在把持著,能由此而加入到東林團隊中,換做別人,早就樂得屁顛屁顛地在葉向高面前五體投地了。
可高傑不是常人,一來他根本不想參與政治鬥爭,只想以武證道,提高實力,保護家人和朋友便足矣!一旦拜葉向高為師,從此以後,也就不可避免地介入黨爭之中了。二來
今日葉向高和汪文言來訪,不但突兀,而且頗為奇怪,其動機不明不白,高傑不可能就這麼上套!
見汪文言沖他使眼色,示意他趕緊前去拜師,高傑不好斷然拒絕,只好裝傻,沖著汪文言也眨巴了下眼睛道:「汪大人,您眼睛不舒服嗎?是不是進灰塵了,要不要我幫你吹吹?!」
汪文言聞言差點從椅子上溜下地去,死死盯著高傑的眼睛里滿是疑惑。他此刻也不敢確定,高傑是真不明白還是在裝傻充愣。
昨日慈慶宮半月會談中,汪文言就一直在暗暗留意高傑的表現,從他的言談舉止間,發現這個鄉下來的少年並不是沒見過世面、老實巴交的鄉巴佬模樣,相反,他的身上散發出一種超然、睿智的無形氣勢,令汪文言訝然而驚。
然而,此刻高傑傻不拉嘰的樣子又讓汪文言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懷疑,一時間竟呆住了。
葉向高見汪文言突然不做聲了,連忙道:「老夫甚少收弟子,主要是因為政務繁忙,恐耽擱了教授弟子之事,誤了他們的前程。但忠勇侯如有意願執筆習文,老夫倒可破例一次!」
高傑見狀,只好打哈哈道:「俺的底細俺自己清楚,看到那些歪歪扭扭的字句就瞌睡兮兮,根本不是讀書識字的料,斷不敢前去禍害首輔大人這等我朝名士。拜師之事就免了吧,兩位大人的好意,小子心領,感激不盡。現在小子也開始學習看書了,如若有不解之處,定會貿然登門,到時要請二位大人不吝賜教了!」
見高傑語氣堅決,葉向高和汪文言便不再相勸,又開始客套地閑聊起來。
葉向高此來的目的,是為了嘗試一下,能否將高傑拉到己方陣營。說實話,要不是汪文言提議,他絕不會有收下高傑這種山野村童為徒的想法。如今見高傑因自卑而婉拒拜師的提議,葉向高終於鬆了一口氣,完全沒有半點埋怨高傑不識好歹的念頭!
汪文言此刻也回過神來,臉上依舊帶著和煦的微笑道:「忠勇侯小小年紀,便如此謙遜,實是難得!」
高傑道:「小子這哪是謙遜,就是實話實說。對小子評價如此之高,實乃汪大人抬愛了!」
汪文言趁高傑低頭飲茶之際,和葉向高對視了一下。
就聽葉向高輕咳幾聲道:「忠勇侯,今早府上是不是收到了信王殿下的一封信扎?」
高傑心裡一緊,暗道真傢伙要來了,表面上不動聲色,緩緩點頭道:「沒錯,怎麼,葉大人連這也知道?」
葉向高盯著高傑的眼睛瞧了半天,憑著他幾十年閱人無數的經驗,愣是沒在高傑眼中瞧出半點異樣,只好又咳了兩聲,接著道:「老夫知道此事,是因為這封信扎乃是信王殿下讓老夫代寫的!」
高傑露出意外之色,驚訝道:「是您寫的?!那早上王承恩那鱉孫為啥說是由檢親筆所書呢?」
聽到高傑罵王承恩「鱉孫」,葉向高哭笑不得,只好當作沒聽見,解釋道:「老夫只是代筆,信中內容全是按照信王殿下口述而記錄,估計王公公覺得沒必要解釋吧!」
高傑點點頭表示有可能,隨後惡狠狠道:「由檢昨日還答應了我的,誰知今日就變卦了,也不知是哪個壞種在背後搗鬼,要是給我知道了,定要在他卵蛋上踢上幾腳方才解恨!」
葉向高聞言,悚然而驚,不由得感覺下身隱隱作痛,連忙深吸一口氣,舒緩了一下情緒。同時也暗自慶幸,沒把這個粗鄙不堪的鄉下少年收為弟子。片刻之後,他才接著道:「信扎既是老夫代筆,自然了解其中的內容。今日老夫前來貴府,其一是登門拜會,其二則是為了侯爺求信王幫忙一事!」
高傑似笑非笑注視著葉向高道:「首輔大人有何高見,趕緊說來聽聽!」
葉向高沉聲道:「老夫有種感覺,信王殿下雖推拒了侯爺的相求之事,但心中並不堅決,應該尚有迴旋餘地。老夫略通風水,對易經八卦頗有些研究,今日來之前便提前為侯爺算了一卦,卦象顯示,侯爺所求之事定會有轉機的。這兩個月來,信王殿下常常招老夫去慈慶宮,以師相事,對吾之言甚為重視,如若侯爺開口,老夫定當去勸說信王,完成侯爺的心愿!」
高傑心中冷笑一聲,暗道:「今日這二人來我這,看來目的很是明顯了,就是要試探試探,看看能不能拉我去他們的陣營。先是讓我拜葉向高為師,不成之後又以相救徐神醫的事做誘餌,好使我無端端欠下他們一個大人情。救徐神醫之事,明明就是你們事先搗了鬼,把事情搞黃了,現在又跑來做好人,當我是傻的嗎?!」
高傑轉念一想,這葉向高說得也不錯,如今的朱由檢受東林人的影響日深,對他而言,高傑說的話可能還真比不上葉向高說的有效果,有影響力。也許,對葉向高開口相求,朱由檢會再次改變主意,而徐神醫真的有可能會獲救了。
此刻的高傑,就像一條餓了的魚,在水中看到一塊食物,因為太聰明,他在糾結到底是吃還是不吃,這真的是一塊美食還是藏有利勾的誘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