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離退休
見自己隨口一句「笑傲江湖」竟然惹得師伯偌大反應,高傑一陣茫然。
凈空師太嗔了駱思恭一眼道:「都多少歲的人了,怎麼還是像年輕時一般,一驚一乍的?!」
駱思恭呵呵笑道:「古語有云,一語點醒夢中人,小傑這句笑傲江湖便正應了此語!」
高傑詫異道:「師伯,此話怎講?」
駱思恭捂須,悠然道:「老夫得蒙先帝知遇之恩,踏足朝堂,報效大明,已歷時五十餘載,雖未立下豐功偉績,但亦算得上盡忠職守,無有遺憾!如今,亦該是隱退之時了!」
高傑驚道:「您老人家打算退休了?」
「退休?!」駱思恭略一思忖,點頭道:「退休這個詞雖然新鮮,倒也恰當!如今朝堂之上形勢愈來愈微妙,愈來愈複雜,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架勢,正如師妹所言,一旦爆發黨派大戰,我再想要保持中立只怕也難了,還很有可能落得個晚節不保!師妹,明年應該就是師父他老人家九十壽誕了吧,雖說出師時,師父曾言明,峨嵋派別形勢嚴峻,不得輕易回去相見,但如今我們都已經白髮蒼蒼,再不回去,恐怕就相見無期了!所以,老夫打算,今年先做好準備,明年便辭去錦衣衛指揮使之職,與師妹一起回樂山為師父拜壽,從此再不理朝堂之事,仗劍天涯,笑傲江湖!」
凈空師太聞言,身軀微震,抬首望向門外的天際,思緒已經早就去到了樂山,彷彿看到垂垂老矣的師父,眼眶倏然紅了,哽咽道:「雖然總有派中新進晚輩捎來師父無恙的消息,可我真的好擔心他老人家,好像回去儘儘孝道!」
高傑一拍巴掌道:「那還說什麼,既然師父師伯都有此意,就定下來了,明年師祖壽誕,您二老便帶著我和師姐一同回去,衣錦還鄉!」
凈空師太聽得高傑胡說,憂鬱之情稍減,瞪了愛徒一眼,笑罵道:「回去便回去,你師父我僧袍袈裟,扯得上衣錦還鄉嗎?!」
高傑嘿嘿笑道:「語誤!語誤!徒兒還不是聽說要回歸師門,拜見偉大的師祖,心情激動之下,才導致了胡言亂語嗎?意會即可,意會即可!」
駱思恭站起身來,雙眼放光,朗聲道:「如此一來,鴻儒之事,便也有解決之道了!」
見凈空師太和高傑不解,他背著手,踱步來到門前,仰頭望著又緩緩開始飄灑的雪花,沉聲道:「既然我已決定不再留戀仕途,那麼憑我如今的身份,從錦衣衛詔獄中救出鴻儒又有何難?!」
高傑驚呼道:「您老的意思是,私放徐神醫?」
見駱思恭點頭,凈空師太不安道:「師兄,這會不會太冒險了?一旦事情敗露,你可是要擔上天大的干係的!」
駱思恭回頭笑道:「如果我還要供職於朝堂,自然不能徇私枉法,做此大逆不道之事。但我退隱之意已定,便再無顧忌了!想來,這麼些年我對大明,對朱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撈出個朝廷欽犯,又有何妨?!」
高傑一想也是,憑駱思恭的地位身份,以及與先帝的關係,加上幾十年的效忠之功,私下放了徐鴻儒,應該不會有多大麻煩。而且,就憑師伯的身手,只怕京城也沒人能留得住他。
想到這,高傑將熱茶端到駱思恭手上道:「師伯豪氣干雲,氣勢磅礴,令師侄有一種高山仰止,幾欲膜拜之感!」
駱思恭聽了受用,嘴裡卻笑罵道:「小馬屁精,你嘴巴這麼甜,不會又有事相求吧!」
高傑連連擺手,正色道:「師伯這就錯怪我了,師侄我年紀雖小,但生得英俊瀟洒,相貌堂堂,一看知道是和你一般無二的持身守正的正人君子,豈會做那些溜須拍馬之事?!此前所言,句句肺腑,實是不吐不快!」
駱思恭點頭道:「那倒是,你小子還真有幾分我當年的英氣!」
凈空師太見駱思恭不經意間又被高傑的大帽攻陷,且猶不自知,搖頭苦笑不已。
高傑殷勤地將駱思恭請回座位坐下,一邊給他捏肩按摩,一邊道:「師伯啊,既然您已經決定要做個離退休老幹部了,那就趁著還在位的這最後一年時間,為師侄多謀點福利唄!我老家有句老話,叫有權不用,過期作廢,您的明白?」
駱思恭聽得一陣糊塗一陣明白,問道:「什麼亂七八糟的,說人話!」
高傑翻了翻白眼,暗自嘀咕了聲:「沒文化,真可怕!」嘴上卻道:「往白了說,就是趕緊利用您的人脈和權利,給我們這些晚輩把根基打牢實點!」
駱思恭這才明白,指著高傑道:「好你個小子,我就知道你說這麼些好聽的,准有所圖,看看,現在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吧!」
凈空師太忍不住呵呵笑了起來,隨後問高傑道:「你既然立志於追求武道一途,又何必在意那些榮華富貴呢?」
高傑連忙解釋道:「師父明鑒,小傑又豈是貪慕虛榮之輩。徒兒此請,首先是為了復興我白蓮聖教。要想重振我叫教,光靠個人武勇,豈能辦到,必須要用大量的人力物力相助,方有成功的可能,您說是也不是?」
凈空師太和駱思恭對視一眼,都默默點了點頭。
高傑接著道:「其次,小傑心中還有更大的計劃和藍圖,到時還需要有自己的軍隊,火炮,艦船等等方才能夠辦到,而這些也必須得有雄厚的財力物力和龐大的人員支持才行!」
駱思恭聽到這,目瞪口呆,半晌方才低聲道:「你小子想造反,自立為王?!」
高傑沖他一翻白眼道:「才不是呢!後面這個願景具體要怎麼做我還沒有想成熟,等有了詳細計劃便會立馬相告。現在只能透露一點給您聽,那就是,在我們大明邊上,有一個國家,那裡有很多魔鬼般的人,他們一直對我大明虎視眈眈,我打算積聚力量,召集人手,反守為攻,把那個國家佔了,一勞永逸地消除後患!」
駱思恭這才鬆了一口氣道:「原來如此,這個計劃不錯,我贊成!你說的那個國家是女真人的大金國嗎?」
高傑搖頭道:「從歷史上看,女真人也是我們一起的,都是一家人,算不得外人!如今大明和金國之爭,屬於關起門來打架,是家務事!但我說的那個國家則不同,是名副其實的外族,良心大大的壞!」
如果是現代人,聽到高傑說出「良心大大的壞」這句話,只怕十有八九都猜出令他深惡痛絕的是哪個國家。
但駱思恭一時間又哪裡想得到,他偷眼看了看凈空師太,見師妹微笑點頭,便拍了拍胸脯道:「行!既然你有雄心壯志,師伯自然會鼎力相助!」
傍晚,首輔葉向高府中,大明內閣高層、六部尚書幾乎盡聚於此。葉向高、趙南星、孫慎行等在客廳中依次就坐,正談論著今日拜會忠勇侯高傑一事。
趙南星道:「葉大人要收他為徒,他竟然還拒絕了,真是不識抬舉!」
孫慎行附和道:「沒錯,這小子雖牙尖嘴利,說起來一套一套的,但實際上目光短淺,只不過是個鄉野之地的小賤民罷了!」
眾人皆知孫慎行是因為高傑在慈慶宮曾出言反駁了他的觀點而心懷不滿,方才說得這般刻薄,都並不在意,唯有楊漣騰地站起身來,皺眉道:「孫大人此言差矣,高傑如今已貴為忠勇侯,即便他和我等政見不同,我等亦不該在背地裡辱沒與他,如此刻薄言語,有失我東林士子之身份!」
孫慎行被楊漣一陣直言搶白,又羞又惱,冷哼一聲道:「你一個小小的給事中,竟敢如此無禮?!」
楊漣毫無懼色,昂頭道:「下官職位低微,但並不代表就人微言輕,更不代表說的就不對!如果孫大人眼中只容得下地位比你高的人,那在場的東林人便剩不下幾個人了!」
在東林黨,人人皆知這楊漣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連皇帝老子都敢當面頂撞,何況是禮部尚書孫慎行,見這二人杠了起來,頓時便止住了交頭接耳的議論,都把注意力放在了他們身上。
孫慎行被頂得下不來台,臉上青紅交加,鬍鬚都在哆嗦,還待爭辯,卻聽葉向高起身喝道:「我等今日聚於此地,為的是定奪忠勇侯之事,兩位大人卻如頑童般吵鬧鬥嘴,甚是不妥吧!」
葉向高畢竟是東林黨魁首,身居首輔之位,其話語還是頗有震懾力的,孫慎行聽了,將到了嘴邊的話憋了回去,恨恨地瞪了楊漣一眼,然後便掉過頭去,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平靜心緒。
楊漣則對葉向高行了一禮,然後不慌不忙走回座位坐好,就跟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
葉向高望著楊漣,心底泛出一絲無力之感,他深知此人是個直腸子,暴脾氣,為人耿直,不擅權謀,身為書生士子,卻毫無涵養,簡直就一個猛張飛,端的是個另類。但也正是因為有了這個大膽的楊漣,一般人不敢輕言的對皇上的諫言,以及對政敵的攻伐之詞,皆可由他毫不畏懼地說出來,這點,在東林黨人中無人能夠取代,是個不可或缺的好炮手,好喉舌。權衡利弊之下,大家對他的某些不當之語只能是聽之任之,一般情況下都不會較真。葉向高自然也拿他沒辦法,便也不再理他,眼不見心為凈,當下走到汪文言面前,微笑道:「汪大人,你怎麼看?」